傾覆而下的雨水漸漸化作柔軟的雪花,幾乎要將盤山而踞的城池重新隱匿在山林之間。
城內隱隱還有機器的嗚鳴聲,是完善的蓄水系統在運轉工作。
有水又有糧……易德維露出一絲冷笑,誰都在爭挨著人造溫室的那座城池,哪成想最後居然讓京華軍校撿了個大便宜。
大家都指著主辦方那少得可憐的過時資料,誰能想到這座與懸崖為伍的城池才是設施最完善,物資最充盈的?
“貴軍校深夜過來是有什麼指示?”
京衡坐在唯一的座位上,修長的雙腿交疊,褲管束縛在黑色的軍靴下。他單手撐著下顎,姿態闲散。
旁邊是京華軍校的指揮和先鋒官,或靠或立地站在兩側。對於突然來訪的易德維,一個眼神都沒給。
易德維微微眯眼,眸底晦暗不明,但語氣還是十分克制,“我們兩所軍校的合作在明天就要截止了。”
他適時停下話語,但收到的隻有京衡漫不經心的一聲回應。
“那正好,明天就讓我們的軍校生撤回來。”京衡右側下首,時雲庭正靠在柱子旁用光刀磨著自己的指尖。
易德維聞言一愣,眼底出現一絲寒光。
他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直視京衡,“最近幾天我們兩所軍校的合作也算是融洽。“我們指揮的意思是——接下來幾天也希望得到貴軍校的助力。”
說這話的時候易德維下巴微微揚著,他幾乎沒有疑慮——兩所軍校聯盟是大勢所趨。
果然,京華軍校的指揮官面色一喜立即開口:“那就——”
“隻是你認為的融洽而已。”
易德維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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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雲庭站直身體,將光刀插在地面上,扶著刀柄不善地盯著他,“這幾天和你們合作損失了我們不少軍校生。我們又不是傻,上趕著給人當槍使。”
說罷他又瞥了鄭英一眼,直接將他未說出口的話噎回肚子裡。
鄭英縮了縮脖子,但腳步一動不動,硬著頭皮對上時雲庭的目光。
緊握的拳頭沁出了滑膩的冷汗,但他還是梗著脖子維護自己指揮官的尊嚴。
這兩人的對峙全部落入易德維的視野,幾秒之後見鄭英還沒有所舉動,略微有些失望。
真是窩囊,身為指揮官,居然還會被一個先鋒騎在頭上。
定了定神後,他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最前方的掌權者身上。
“京先鋒,您應該知道提爾瑞斯這幾天損失慘重。如果我們能繼續合作,一定能一舉攻下提爾瑞斯的城池。到時候不僅能消滅一個競爭對手,城內的物資我們也可以平分。這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平分?”
傳入易德維耳中的聲音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但當他重新抬頭之時,卻分辨不出京衡臉上的情緒。
他有些遲疑。
“這些天已經夠長了吧,不還是沒有攻下提爾瑞斯?”
說話的人是京華軍校的一位女先鋒,易德維稍稍眯眼,終於從記憶裡找出這個不起眼的人物出來,貌似叫明欣。
他一貫不將這些人放在眼中,現在這種小嘍啰居然都敢在他面前叫板了——
“還沒攻下,西林軍校就趕來畫餅了?”
“你們隻分了兩支校隊,怎麼能攻下提瑞斯?”易德維面露不耐。
“你瞧瞧你說的,兩支校隊,我們給的還是精英中的精英——這已經是很給面子了。”明欣冷哼一聲,“貴軍校怎麼就沒有想到把剩下的軍校生補齊?隻會一味的躲在後面當縮頭烏龜。”
“貴校就是這麼沒有規矩嗎?”易德維不緊不慢地摸上腰間的鞭子,“你們主先鋒還沒說話,你插什麼嘴?”
“咻——”一道殘影從易德維眼前劃過。
時雲庭幾步便站在了明欣前面,杵在地上的光刀穩穩當當地直指易德維的胸口。
“我們京華軍校一向民主,他們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京衡慢悠悠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步走下階梯,“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們的學生怨念都有點大,這合作……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了。”
“明天晚上,我會讓所有的軍校生從提爾瑞斯軍校那邊撤離。貴軍校要是還不能攻下提爾瑞斯,我們就隻能找更好的合作伙伴了。”
昏暗的大廳內,易德維隻看到京衡下斂的目光掃過自己的腰間,聲音低沉磁性,隱隱透著幾分壓迫感:“易先鋒以後過來還是不要帶這種殺傷力大的武器比較好。”
他食指與中指捻著時雲庭的刀刃下移,“不然容易引起誤會。”
易德維面前的刀刃突然收起,他還聽到了時雲庭從鼻腔中發出的一聲輕哼。
積攢的怒火簡直要衝上心頭,他目光愈發鋒利,幾乎要化作利刃刺向在場的京華軍校生。
“雲庭,送客。”
京衡突然揚聲命令。
黑暗都遮蓋不住時雲庭翹起的嘴角,他狠狠推了一把易德維,“走吧,易先鋒。”
眼瞅著時雲庭押送易德維的背影漸行漸遠,鄭英終於站不住了。
“京衡,你怎麼能夠擅自決定?”
京衡的腳步在他身側停下,薄唇含著的笑容讓鄭英頭皮發麻。
“我是主先鋒,我做的決定怎麼能是擅自?”
“你不能和我商量一下?”鄭英咬緊牙關,“隻要我們和西林軍校合作就一定能攻下提爾瑞斯。你現在臨時撤兵,不僅提爾瑞斯不能出局,還得罪了西林軍校!萬一提爾瑞斯和白律軍校合作。你覺得我們到時候能全身而退?”
京衡突然淡漠地盯著他,良久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我們指揮官真是對出局的軍校生視而不見。”
“對戰本來就有輸有贏……”
“在戰場上讓我們軍校的學生一馬當先,自己卻居於幕後,你覺得這是西林軍校的合作誠意?”
“話雖如此……”鄭英的氣勢低了不少,嗫嚅了幾下後又像是突然找到了支撐,“可是沒了西林軍校,你上哪去找合作伙伴?”
“你怎麼確定我們就找不到與我們合作的軍校?”
鄭英似乎反應過來什麼,猛然抬頭。
“如果按照指揮所說的,我們繼續跟西林軍校合作。可是攻下提爾瑞斯之後,你怎麼能保證他們下一個的攻擊對象不會是我們?他們這麼保留實力,你怎麼能保證不是為了攻擊我們?”
鄭英僵了僵,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下斂的視界裡是京衡拂過的衣擺,他耳邊傳來冷漠的警告——
“指揮官,如果不能好好做決策,就用好你精神力技能,好好當一枚棋子就行。”
……
空曠的大廳為了節省能源隻開了幾盞微弱的燈光。治療倉位於大廳的角落,在一片灰蒙蒙中,內部的治療燈將裡面的患者照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科爾森輕輕將手放在玻璃上,擱著這道透明的屏障,描摹著裡面人的五官。
他的眼神很深遠,像是看著這具身體裡的謝爾,又像是看著更遙遠的東西。
伴隨著刺耳的吱呀聲,白色的氣體從緩緩打開的艙門中放出。
那片霧氣撲在科爾森臉上,他適時用拇指撬開營養液,將瓶子遞了過去。
“給。”
裡面的人順著聲音抬起眼眸,空洞的眼神在一瞬間又浮上幾分興味。
他挑挑眉,正要接過營養液,“謝——”
圓弧狀的瓶口“砰——”的應聲碎裂,遲宥思清楚看到細碎的玻璃從眼前落下,不一會這晶亮又變成刺眼的腥紅。
營養液全灑在了遲宥思身上。
第259章 第四人格113
遲宥思詫異地眯起眼眸,盯著科爾森驟變的臉色笑了一聲,“看起來你不是很希望看見我。”
“我們見過的,記不記得?”他食指指向科爾森腰間的槍套,“你還幫了我一個忙。”
除了謝爾與白離,科爾森跟其他人格獨處的時間很少。所以遲宥思剛一說完,科爾森就精準捕抓到了集體測試精神力之前的那一段記憶。
那人站在精神力檢測室的門前,似笑非笑的眼神中看不見任何人的影子。
“基地的精神力檢測儀器,是你做的手腳?”
遲宥思瞥了一眼他的領口,攝像頭的信號燈已經不再閃爍。難怪這人敢不顧及謝爾將事情挑破。
“準確來說,是你動的手。”他似是無奈地嘆息了一聲,“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麼聽話。”
頭上的頭盔被突然一拽,遲宥思清晰地聽到什麼東西斷裂的聲音!
他第一時間就看向治療艙內部的光幕——所有的治療進程一早就停了下來。
這下松一口氣,他重新將視線放在臉色發青的科爾森身上,盯著他手中剛剛從頭盔上強行扯斷的傳輸線。
“你做事真是不考慮後果。”遲宥思將頭盔取下,板著臉將衣服上沾著的玻璃碎粒拍掉。
“先摘頭盔後拔傳輸線,這個步驟老師沒有教過你?還是說你故意想讓我腦子出點什麼問題?”
先前被玻璃斷口劃出的血液順著傳輸線流淌滴落,科爾森毫不掩飾的狠厲已經說明了一切。
遲宥思從治療艙內出來,沒好氣道:“如果是這樣我勸你做事前掂量一二,我要是真出了什麼事情,你認為謝爾就能安然無恙?”
“從謝爾的身體裡消失。”科爾森一字一句道。
“我猜你和白離也說過同樣的話,她是怎麼回答你的呢?”遲宥思好笑地看著他。
他抓著傳輸線的一端飛快抽出,隨之飛濺出來的血液沾到了他的衣領上。
科爾森手指疼得顫抖,遲宥思的聲音這才悠悠道來,“你以為這是誰的身體?”
多次的挑釁科爾森的表情更加陰冷,整個大廳的溫度系統好像損壞了一半,還是能感受到無孔不入的刺骨寒風。
遲宥思斂下戲謔的表情,眼中盡是涼薄。
像是兩股力量相衝對峙,連空氣中都帶著隱隱的火藥味。
秦子穆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從外面走進來,剛入門就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他三步做兩步趕緊趕到兩人身邊,第一眼就掃向了地上一攤摻雜著玻璃的營養液。
“別吵架別吵架。”他都來不及想這兩人出了什麼矛盾,眼珠子轉了一圈立即用手臂去杵科爾森,“愣著幹嘛?趕緊再給白離拿支營養液。”
科爾森仍然站著紋絲不動,這可把秦子穆急壞了,直接將他往前推了一把。
“快去啊你,人白離一晚上沒吃過東西,別等下餓暈了。”
這句話終於點醒了科爾森,他這才移動步伐走向側室的儲物間。
“死腦筋……”盯著他的背影,秦子穆嘟囔了一句,轉頭就見白離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完了完了,都氣笑了。
這嘲諷地勾起嘴角是什麼意思?!
秦子穆趕緊為兄弟說好話,“你別介意啊,他這人就那樣,不愛說話,什麼事情都藏在心裡。”
“但我保證啊,他也就性子木訥了一些,但其他方面還是極好的……”
秦子穆慌亂地絮絮叨叨,簡直要把科爾森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遲宥思揚著下巴,隨意用腳尖點了點地上一攤營養液,直接打斷他:“地上這些……”
“我來處理!”秦子穆積極舉手,前往儲物間拿清理工具的時候還瞪了科爾森一眼。
他可算為了兄弟的愛情盡心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