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頭發還滴啦著水珠,從窗邊一直蔓延至床腳,她蜷縮在床腳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全身都在發抖,也不知是冷的還是疼的。
身上的夜行服拉練已經扯開了一半,湿噠噠地貼著裡面的單衣,還不斷往下開出粉色的水花。
瑰終臉色慘白,眉頭痛苦地皺起,呼吸急促,額上也布滿了汗珠。
室外的警鳴聲猛得喚醒了她的意識,她打了個哆嗦,吃力地將身上的衣服扯掉塞進床底。
藏書室內的警報聲已經停了,十幾名警衛員在書架間穿梭查看有沒有異常。
雲卿辭獨自佇立在梵谷的光幕前,低著眼,安靜地看著剛調出來的操作日志。
眼底的情緒在觸及屏幕上信息時當即一顫,熟悉的終端名稱閃爍在光幕上十分顯眼,數據傳輸時間,傳輸內容同樣一字不差地出現在上面。
她眼底眸光微轉,神色復雜,似乎走了神,身體看上去也有些緊繃。
“上校,發現什麼了嗎?”
正在查詢左側書架的警衛員見雲卿辭一直站在光幕前,以為有什麼線索。
雲卿辭掩去眼底的潮湧,不動聲色地將所有日志按下清除鍵,面色從容,“沒有任何發現。”
第189章 第四人格42
“怎麼會有人入侵藏書館?居然還能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盜取資料。”白未城面色冷峭,森然的眸光掃過前面一群站得筆直的警衛員,惹得剛剛結束戰鬥的他們戰慄一片。
領頭的人在一眾低垂著腦袋的警衛員中抬起頭來,喉結微微滾動,努力壓下心中的緊張,如實說道:“來人應該穿戴了特殊材料的衣物,並沒有被熱成像儀探測到。他的身手也十分敏捷,而且清楚每個攝像頭的分布,監察室的人也沒有發現他的身影。我們到的時候那人已經跳窗逃跑了,雖然在樹林找到了他,誰成想這人中了彈也不忘往湖裡跳……不過那湖水極冰,現在也沒找到他,說不定已經淹死在湖裡了!”
白未城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手上的茶杯擱在桌子上發出“磕噠”一聲,震著在場所有人的心神,“你看見他屍體了?”
那警衛員默默低下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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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沒有就不要妄下定論,”白未城語氣隱隱有些不悅,“到底是你們實力不到家,才會讓他有可乘之機。”
白砚安也感受到父親的低氣壓,往他的茶杯裡再次倒滿茶水,一邊低聲到:“可能就隻是個盜賊而已,為了錢連命都不要了,聽說我們的信息庫龐大就過來盜取信息資料賣給別家。晚上讓他們警醒著點,最近加強防衛就是了,藏書館的監察系統確實也應該更新升級了。”
白未城雙手交叉,修長的手指骨凸起,神色依舊冷峻,但眉眼間的鋒利感倒是少了許多。
他這才放過那些警衛員,看向從回來就一直坐在單人沙發上一言不發的雲卿辭問道:“有泄露什麼資料嗎?”
雲卿辭雙腿交疊放置,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扶手,思緒遊離。聽到這話才回神,但神色平靜,鎮定自若道:“沒有泄露什麼,梵谷的數據獲取需要權限和準確的定位,數據還沒來得及傳輸就被發現了。”
“關於那個入侵者就沒有一點記錄?”白未城眉頭微蹙。
“日志被梵谷自動清除了,”雲卿辭坐直身體,清冷的光線下表情淡然矜貴,淡淡地瞥了白砚安一眼就收回視線,順勢對白未城說道:“爸,梵谷的系統確實應該升級了,總是會錯誤地自動執行日志清除的命令。”
“我知道了。”白未城微微點頭,又看到一旁漫不經心的白星竹面色有些不虞。
他壓下心中的不悅讓大廳圍著的警衛員離開,才低聲呵斥白星竹:“家裡出了這麼大事,你一聲不吭像什麼樣子!”
白星竹還在想著昨晚白離的話,昨晚一整晚都沒睡好。看到早上萬裡無雲的天空就不覺幻想著烏雲密布的樣子,又頻頻透過窗臺看向遠處的大門,總覺得自己能看到一個瘦弱的女孩蜷縮在那裡,整個人看起來有氣無力。
今天出了大事,按理來說他應該先去安撫在家裡暫住的隊友,在表示無事之後和他們一起訓練,但他偏偏就是要留在大廳裡,心中矛盾著,想再看一眼白離又害怕真的和她沉寂的眼神對視上。
思來想去他也就不知不覺在這裡聽完了全程,又正好撞在父親的槍口上。
白星竹向來是隨意慣了的,白未城生氣他也沒多在乎,但現在卻沒有心思和父親爭辯,“昨晚那麼大動靜白離應該也聽到了,我去看看她。”
白未城神色稍緩,“你去看看你妹妹也好,昨晚槍聲大,別被嚇到了……”
白星竹背對著大廳的其他人腳步一頓,白離作為提爾瑞斯先鋒官,最不怕的就是這些槍械了。隻是他們的思緒總是難以轉過來,還以為白離是之前那個精神力為B級的孩子,卻不知她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堅毅了。
聽著父親的話他心中有些別扭,他明白父親的苦心,一直站在父親的角度考慮,他比誰都知道父親有多麼期待過白離,就連照顧白離的小機器人都是父親找人精神設計打造的。可是對白離造成的傷害赤裸裸地擺在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又覺得這個家是如此的卑劣,包括他。
他們摘不下頭上的桂冠,所以犧牲一個年幼無辜的孩子。
他們對白離的感情到底是愧疚佔據了一半。
白星竹正了正自己的神色,不敢發出顫抖的聲音,隻僵硬的點點頭往外走去。
雲卿辭定定看著白星竹的背影,半晌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爸,鬧了一晚上我也累了,先去休息了。”
“嗯。”白未城微揚著頭,神色溫和,“軍隊那邊最近應該沒什麼任務,你正好也在家多休息幾天。”
“我輕不輕松不還得看您?”雲卿辭笑道,“您也別老給砚安派活,他下學期還要比賽,以後畢業了有得給聯邦打工的時候。”
跟白砚安又說了聲之後雲卿辭就走出了大廳,從餐廳拿了一盤早餐之後就上了樓,隻是上樓的時候並沒有直接在三樓停下,而是拐了個彎繼續走上臺階。
白星竹坐在門口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看樣子是連門都沒敲,一臉頹廢。
“不進去?”
“我……”白星竹抿了抿唇,頭垂得更低了,“我不敢……”
“還有你不敢的事?”
“我怕的人沒多少,你算一個……”他暗暗瞄了一眼雲卿辭,又瞧向一直緊閉的房門,“……還有就是她。”
“姐,你知道白離之前的事嗎?”
“你說哪件?”
“……”白星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白離的磨難好像是一刻不停的。
“我差不多都知道,”她瞥了一眼地上的白星竹,頭一次沒有在他情緒低落時輕柔地摸他的腦袋,眼底還能隱隱看出冷然,“她的事情又不是機密,你要是想知道,隨便派個人查查就能一清二楚。”
白星竹聽出了雲卿辭語氣中的不悅,隻懦懦道:“我知道了……”
雲卿辭越過白星竹走到門前,視線卻掃向他,“還要看看白離嗎?”
“我……”
“你的隊友應該還在訓練場等你。”
話已至此,雲卿辭的意思不言而喻。
在姐姐的視線壓迫下,白星竹灰溜溜從地上站起來,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四樓。
直到白星竹離開,雲卿辭才敲響房門,“白離,我能進來嗎?”
裡面傳來一陣慌亂的玻璃破碎的聲音,她也不著急,隻是站在門口靜靜等待。
瑰終被敲門聲驚醒,環顧四周迷茫之後便是一陣慌亂,看清周圍的布置之後她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她太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了,她不怕流著血的傷口,不怕那些槍聲,她連死都不怕。
但她怕被人發現她和白家的關系,她比任何白家人都恐懼自己身份的揭露。
“白離。”
溫和的聲音傳來,瑰終眼裡蓄滿淚水,但這次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想要過去開門。
一起身大片的涼意布滿全身,夜行衣半湿地貼在身上,後背好像還跟傷口黏在了一起。她驚恐地又坐了回去,慌亂地一把扯下床上的杯子,無意中還打翻了床頭的玻璃擺件。
確認自己全身都被包裹住了之後她才將門打開。
見到雲卿辭她眼底的淚珠又大顆大顆滑落,急忙低下頭將眼睛隱藏在陰影裡。
雲卿辭裝作沒有看到她的狼狽,舉了舉手上的託盤,“剛起床?應該還沒吃飯吧,早餐還熱著。”
瑰終無聲地點點頭,側身讓雲卿辭進來。
雲卿辭將早餐放在桌子上,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水漬,隨手將窗臺大開的窗戶拉上。
“聽說你回來了之後天天去訓練場訓練?”
瑰終一怔,聲音小得有些不真切,“對……是……是不可以的嗎?”
雲卿辭搖搖頭,“沒有任何地方是你不能去的。——隻是聽說你手臂上的傷還沒好,訓練中可能會拉扯到,衣櫃後面有個隱蔽的治療室,你要是不舒服可以進裡面待一會兒。”
瑰終拽著被子的手更緊了,“好……”
瑰終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生活,白家對她來說不再是禁區,她甚至在這裡還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房間。
一切來得太過美好,她的腦海中好像除了血腥終於擠進了一點陽光。
如果是在這裡,她一點都不想讓自己身體內流淌著的血液和髒汙糟蹋了這個地方。
當知道身體中的那個“她”平日中經常進出訓練場之後,她也不由自主地來到訓練室。
白星竹完全沒將心思放在訓練上,盡管白砚安在一旁看著,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克裡斯招招逼迫到訓練臺邊緣。
“鏘——”一聲刺破他的能源燈。
“星竹。”白砚安不滿地停下手中的筆,看向白星竹,“怎麼心不在焉的?”
誰知白星竹卻楞楞地看向門口,“……白離……白離來了。”
第190章 第四人格43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她不像是之前那樣直奔著正中央的訓練臺,而是環顧四周東張西望的,還不斷往邊邊角角鑽。
陸遷一槍插在地上,將訓練臺的鋼制地面都插出了幾條裂縫,臉上的笑容都浮現了出來。
“來的正好!”盯著那頭還沒有看見他們的白離,陸遷大喊了一聲:“白離!”
白星竹倏然回頭擋住他要走下訓練臺的腳步,心底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你要幹嘛?”
陸遷轉動著手上的長槍,依舊挑眉笑著,“主先鋒,好不容易能碰上提爾瑞斯的先鋒官,我還能做什麼?當然是向白離先鋒好好討教一番啊。”
他這話說得極為挑釁,說話的時候還盯著瑰終,讓瑰終緊握的手心都沁出汗來。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隻是一雙清澈的眼睛無聲地看著站在訓練臺外的白砚安,手指無意識的摩挲衣角。
白星竹都不敢去看白離的眼神,硬著頭皮上前拉住陸遷的胳膊,白砚安也適時說道:“別鬧事,你自己練自己的。”
“這可不是鬧事,隻是切磋一下而已,我還從來沒有和白離先鋒對戰過呢。”陸遷的目光太難忽視,簡直讓瑰終無處可逃。
白砚安眉峰緊蹙,聲音都低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悅,“陸遷!”
然而陸遷壓根沒將自家指揮和主先鋒的警告放在心上,他打心底認為指揮也是希望他和白離比一場的。
白離帶著提爾瑞斯軍校拿了那麼多冠軍,上次又在艾維斯的幫助下打敗了主先鋒,他們也一定很想探探白離的實力。
對於陸遷來說,這倆人現在的警告也就是做給白離看的,畢竟這是在白家,也不能讓別人說白家仗勢欺人。既然這樣,他就更應該站出來推波助瀾了。
“好不容易大家都來白家訓練,不打不相識,正好也借著這個機會都好好認識一下不好嗎?”他慢條斯理地說著,看上去十分客氣,“我們就用全息訓練臺,機甲對戰,不會造成多大傷害,點到為止就行。”
白砚安聞言臉色也和緩了一些,陸遷平時也算乖覺,但想做的事情要是不給他個合適的理由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不如直接讓兩人借著全息訓練臺比一場,以免陸遷總抓著不放。要是再耽擱下去,今天誰都別想好好訓練。
想到這裡他眼眸下斂,側身看向白離,語氣都輕了許多:“要不就比一場吧?軍校間也經常會有聯誼會,不同軍校的軍校生們也會相互切磋,就當大家認識一下,沒有必要太過認真。”
他正好三言兩語抹去軍校間的隔閡,從回來開始白離就一直和他們保持距離,應該不止是幾個月前和他們的矛盾,怕也是有在提爾瑞斯軍校就讀的緣由。
所有人一致看向瑰終,等著她做出決定。
“沒帶機甲手環?”顧風耀從後方一眼就看出瑰終空空如也的手腕,“沒關系,可以用全息機甲。”
所有條件都準備齊全,就差當事人了。
環境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瑰終睫毛輕輕顫動著,好半天又像是妥協一樣,從幾人的另一側緩緩順著臺階走上訓練臺。
陸遷如願地遞給顧風耀一個眼神,讓他去操控臺打開全息模式。
陸遷剛轉過身來,強勢的威壓就讓瑰終微不可查地縮了縮肩角,她不安地咬了咬下唇,胸口也開始劇烈起伏。
這裡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機甲,陌生的人,陌生的話語……
幸好機甲一出現就將瑰終隱藏在刺眼的白光之下,隨後就進入到了另一個極端的黑暗之中,才沒有讓瑰終的異樣在其他人面前顯現出來。
隻是這種幸運並沒有維持多久,很快瑰終就在對戰中暴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