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該這樣看她走進去千萬次的。
不過有這一次,也夠了。
這麼想著,他牽起唇角,邁開步子跟上她。
崇大校園林間大道充斥著嬉笑聲,洋洋灑灑被上頭的國槐樹蔭吸收,清晨往中午的時間過渡的陽光和煦又不刺人,從樹葉之間穿過,將黑色的學士服肩頭照得發光。
葉伏秋看向身邊的男人,忽然想知道在祁醒身上那些她不曾參與過的時間,“你大學的時候成績應該很好吧?畢業的時候你是上臺發言的學生代表嗎?”
“不是。”祁醒回答。
她狐疑:“沒想到……”
他偏頭來,黑發在光下透著金棕色,瞳孔也照得透徹發棕,散發著令人挪不開眼的魅力。
“我這人不愛拋頭露面。”
葉伏秋:“……”
鬼信。
祁醒看她無語的表情,逗弄心得到滿足,又說:“我教授一直想把我留在本校,但我還是申了哈佛。”
“他一生氣,直接把我從學生代表扒下來了,不高興了唄。”
葉伏秋:“……”
OK,這個說法更離譜了。
誰會信崇大教授的心胸這麼狹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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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學生能申到常春藤去深造,那得是多驕傲的事。
她瞥了眼祁醒,默默斥道:“你可別出去抹黑我們崇大的老師了,一張嘴就開始胡說八道。”
祁醒懶洋洋勾著她肩膀,似乎在回想自己的老師,哂了一聲:“那老頭兒才不在意這些。”
葉伏秋看得出他應該和老師們關系不錯,玩笑兩句算了。
這人也沒無聊到出去到處說自己恩師壞話的程度。
“那這位不喜歡拋頭露面的祁先生,”葉伏秋拿出自己的發言稿,翻了翻,看他:“今天就好好看著你女朋友出去露臉吧。”
祁醒看著她如今自信又豔麗,喉嚨連帶著心底都泛著一股說不清的痒意,他眼梢微勾:“好啊。”
“完了,女朋友太優秀,又自卑了。”
“以後得抓緊掙錢了,不然怎麼配得上葉小姐啊。”
今日清晨被驚喜搞得跌宕起伏的心情,也在他一句句日常的挑逗中被撫平。
LAMGHUAN 葉伏秋聽著,低頭忍著,笑聲如清鈴碰撞般悅耳。
……
畢業典禮在九點半的時候在第一操場準時開始,數千畢業生齊聚,黑鴉鴉一片學士服的身影俯瞰著像一面灰黑色正飄動的旗幟。
這次優秀畢業生上臺演講的有三位,分別來自不同的領域,都是在本專業職場中發光發熱,對社會做出傑出貢獻的代表人。
另外兩位都是大人物,葉伏秋惶恐,也許是因為自己做的事在互聯網上比較火熱,才會被老師們看中。
她沒辦法和另外兩位一樣給同學們傳授什麼走出社會後的成功經驗,照稿子背完以後,望著下面數以千計的學生,補了一句:“幼兒園的年紀覺得午休無聊,小學的時候覺得課本枯燥,初高中的時候應付不來各個學科。”
“等熬過了高考,到了大學,專業學習每天都在拷打著我們的綜合能力,好像人生每個階段都有數不清的煩惱。”
“我也一樣,生活裡各種難題好像從不給我喘口氣的時間。”
“但我知道,一旦在這裡停下了,我想追求的理想,自由,就會徹底與自己失之交臂。”葉伏秋看著下面,似乎想從這些身影裡去尋找兩年前穿著學士服的自己,忽然微笑:“人生沒有準確的解法,也沒有標準的結局,但是隻有一直不停地走,前面的路才會不斷延伸。”
“願同學們都能有走完這一路的力氣,且能欣賞到這一路的絕美風景。”
“我們終點再見。”
葉伏秋一語結束,臺下頓時爆發出齊刷刷的震耳欲聾的鼓掌聲。
或許她並不是今天最能給他們指引準確方向的人,但卻是在心境上最貼近他們這些懵懂學生的人。
她鞠躬之後趕緊就下了臺,一時間還不適應這麼多人的仰視和喝彩聲。
但是剛剛在臺上看到的景色,她有好好記著。
葉伏秋下了臺跟教授還有學妹們說了會兒話,就拿了瓶水找涼快地方待著,之後沒有她的事了。
正午時分太陽灼烈,幸好今日雲薄風多,在樹蔭之下正舒服。
她正小口啄著水,突然腳邊被人用鞋碰了碰,葉伏秋扭頭差點撞上祁醒這張大臉,嚇得險些嗆水。
她看了看他原來待的地方,又看他:“你什麼時候溜到這邊的,怎麼一點動靜都沒。”
祁醒環胸靠在樹幹邊,因為人高馬大的身高優勢,哪怕斜倚著,低下頭的時候依舊像座山似的壓下一大片陰影。
他瞥了眼主-席臺的位置,“葉小姐站得那麼高,哪看得見渺小的我。”
葉伏秋也學著他環胸,嘲笑一聲:“祁醒,差不多得了啊,一句句的酸什麼呢。”
祁醒不多矯情,雙手往褲兜一抄,“剛剛那麼多人給你鼓掌,什麼感覺?”
她搖搖頭:“感覺快被臊死了,渾身都僵的,好不自在。”
他哼笑一聲,回憶說:“以前不是說想有一天被所有人仰望麼,現在你做到了。”
“要換了我,我就站在那兒,舉起雙臂,大大方方迎接喝彩,”祁醒給她演示了一下動作,閉上眼,無比狂妄:“讓他們知道,沒錯,崇拜我就對了。”
葉伏秋被他的浮誇惹笑了,生怕被人看見丟人,湊近趕緊把他的胳膊放下去,“幹嘛呀你,神經啊,奔三了中二病還沒治好?”
實際上她這期間笑聲就沒斷過,剛下臺的緊繃感也被疏散了。
她一靠近,祁醒就順勢攬過對方的腰,替她擦了擦鼻尖冒出的汗,認真誇贊:“說得特別好,比前面那倆催眠的爹味老板好一萬倍。”
他倒是誰都敢不服誰都敢數落,她這小人物哪敢說那種大話。
“人家可是大人物,可不能這麼拉踩我。”葉伏秋抬手輕輕打他嘴一下。
“我又沒說錯,沒瞧見臺下那些學生都困成什麼孫子樣兒了,畢業典禮主角是畢業生,高興的日子跑這兒說教什麼。”
祁醒說完,抓住她剛剛打自己嘴的手,親了一下,眼神卻故意壓沉:“還有,你打我嘴幹什麼。”
被他親過的手指痒痒的,葉伏秋彎眼睛:“怕你亂說話得罪人,主要是別連累我。”
不過她確實贊同他說的,說教的致辭並不適合今天的氛圍,更不能獲得學生們的認同。
“得罪?”祁醒輕叱:“就是當著面說,他們都不敢掉臉子。”
他可是祁醒。
“我說什麼來著,不管你幹什麼,都有我給你兜著呢。”
葉伏秋拉住他的手,“今天不用兜,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她想了想,“不過不用替我兜著,但是要替我結賬。”
葉伏秋也有一籮筐在崇大沒能和他一起實現的遺憾,拉著他從樹蔭下走出去,在眼光下眯眼說:“祁學長請我喝個咖啡唄。”
“墨跡咖啡,你說的,很不錯,可以嘗嘗。”
崇大那三年,沒有他的崇大三年,她無數次地走進墨跡咖啡,點一杯他說不錯的柑橘美式,試圖用美式的苦壓抑心底的苦,用柑橘的清甜去留戀那些逝去的美好。
他曾經走過的地方,他提及過的東西,都像能延續那場美夢的添加劑。
她不顧後遺症,一次次地加在杯子裡灌下短暫續命。
祁醒看著她,訝異於他們兩人每次都能不約而同地想到同一件事上,熱烈陽光正曬得皮膚發痒,他握緊她的手,任由對方拉著自己走。
他勾唇:“成啊,今天的消費學長買單。”
葉伏秋被哄得高興,雙手握住他一手,拖拽LAMGHUAN著他快點走,行為舉止少女感盡顯。
“學長什麼學長,你說這麼順嘴也不知道害臊。”
祁醒一聽,三兩步跟上瞬間走到她身邊,低頭惡狠狠來了句:“我不知道害臊?哦,那榮明一口一個學長的時候你就不覺得他不害臊了?”
“葉伏秋,你雙標得很。”
葉伏秋靜靜盯他幾秒,噗嗤一笑,拉著人告訴他:“你在吃什麼亂七八糟的醋?”
“跟你同步一下信息吧,在你隱姓埋名消失人海的不到半年裡,人家榮學長已經訂婚了。”
祁醒愣了一下,然後與她對視,似乎有些意外,然後評價一句:“他認輸得倒是快。”
“什麼啊,人家是遇到更合適的了。”她糾正。
“剛被你拒絕就能這麼快找到訂婚對象,我看之前口口聲聲認定你的話也多半是扯。”
祁醒無心眼前綠蔭校園的美景,目光始終在她身上,輕叱自證:“看見沒,到最後非你不可的還是隻有我祁醒。”
葉伏秋撒開他的手,換而踮腳,雙手捧著他的臉,湊近讓視線充滿祁醒的模樣,桃花眼彎得像被擠成片的花瓣,“是是是,你是最有資格的。”
祁醒握住她的手腕,挑眉:“有資格什麼?”
她憋笑,補充下句:“做我的狗。”
他被氣樂了。
葉伏秋像撫摸狗狗般用指腹摸摸他的下巴,笑得清脆。
“說起來,我不知道你要回來,本來打算在崇京辦完事就回去參加榮學長的訂婚宴呢。”
兩人繼續順著操場這條路往前走。
“你去他的訂婚宴?合適麼。”祁醒問。
葉伏秋訝異,“為什麼不可以,難道你也覺得我和學長曾經彼此考慮過就應該避嫌嗎?”
她扭頭嘆氣:“好吧,我確實也這麼想過,而且考慮了很久,最後是學長強調我們是很重要的朋友,三五次熱情邀請我過去玩,我才答應的。”
“這是人家的高興日子,我就怕讓其他人有什麼看法,影響學長心情。”
祁醒乜斜,瞧著她的臉在樹蔭之下一會兒陰涼一會兒迎光,“你擔心的是這種事兒?”
“你說的難道不是這方面?”她怔。
他上下打量了她:“我的意思,你就這麼出席人家的訂婚宴,新娘不會不高興?”
葉伏秋:“為什麼?”
祁醒:“誰會願意自己訂婚宴鑽出來這麼一個傾國傾城的美女搶風頭?”
葉伏秋瞬間又笑了,打他一下:“不正經!”
墨跡咖啡比較靠近校門口,兩人一邊說一邊鬧比較慢,不過卻沒有人覺得這條路漫長。
祁醒說回話題重點:“我回來也不耽誤你辦你的事兒,該什麼時候回去就什麼時候回去。”
“不過多加個男伴的事兒。”
葉伏秋:“?”
你要幹嘛啊。
他指指自己:“我也要去。”
她立刻否決:“不行,我可沒打算帶你去。”
祁醒眼梢怔開,沒預備被拒絕的臺詞,“……理由呢?”
葉伏秋移目,看了看路邊的花草,懷疑祁醒的雙商在某些時候完全不作用,“拜託大哥,你幾個月前還在跟學長劍拔弩張的,這會兒又到場給他送祝福,不覺得像挑事嗎?”
再說。
她看了眼自己男人,就這個模樣,就算不說話當木頭人,一出場也是全場焦點。
學長才是那天的男主角,就別給人家添堵了吧。
挑事兒一詞出來,祁醒倒像是找到了準確定位,露出熟悉的頑劣微笑,似乎在滿意。
“我會恭喜他做了個正確選擇。”
“什麼?”
“跟我當情敵這種事兒,趁早放棄才明智。”
葉伏秋點頭:“你要是這樣說,我就更不能帶你了。”
祁醒摟過她來,低頭一笑。
就在這會兒,路過的兩個學生看著他們露出異樣目光,葉伏秋率先察覺到這種眼神,拍拍祁醒用下巴示意他,小聲:“有人在看你。”
祁醒瞥了一眼,歪頭:“難道不是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