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伏秋環胸,踢著鞋頭,才發現,她現在的交際圈裡,真是連認識祁醒的人不存在了,更別提,知道她和祁醒的那一段。
婁琪拉著她看抖音,“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你看這個。”
“什麼?”葉伏秋看,“這不是上次我給你拍的vlog嗎?”
“是啊,莫名上了熱門,現在是#我身邊的剪輯師#這個tag的榜一視頻!已經有八萬贊了。”婁琪得意洋洋,吹牛道:“已經有mcn找我,問我願不願意當網紅。”
葉伏秋有點好笑,問:“你答應了?”
“才沒有,我長得又沒那麼好看,也沒才藝。”婁琪說:“都要得益於你的剪輯,很多網友多留言誇你的鏡頭風格,說……難得在短平快的視頻平臺看見能讓他慢下步調的視頻!說看了第一個鏡頭,就舒服得不想劃走了!”
“你的水平,我都覺得你在這兒屈才了,咱們臺這幾個節目風格死板固定,給後期的框架太死,一點創新都不許,不擔風險。”
“但你本來就是一個很有自己風格的攝影師。”婁琪看著她這張臉:“說不定你自己做視頻號博主,也能飛一把。”
“你努力上進,樂於創新跟潮流,又勤奮,有這精神力。”她把嘴巴撅成小翹勾:“幹什麼都不會太差的。”
“謝謝你誇獎。”葉伏秋拍拍她,無奈一笑:“但你不是最清楚我了嗎?我得有份固定工資養家啊。”
婁琪嘆氣,點頭,這時候接到領導的工作消息,罵了一句:“我先回去了,煩死了最近好忙,午飯見啊。”
說完,一扭頭跑了。
又剩她一個人,茶水間回歸安靜,葉伏秋等待咖啡機出液,盯著自己的杯子,少見出了神。
腦子裡突然回著剛剛婁琪說。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也震動起來,以為是工作消息,結果葉伏秋亮起來一看,愣了愣。
【小單師傅:葉姑娘,上次你過來,拍著我洗的那批煙,已經陰幹夠時候了。】
Advertisement
【小單師傅:您,還打算繼續拍嗎?】
葉伏秋沒想到還會接到他的消息,懵在原地,心髒卻跳得很快。
不知為何,她耳畔忽然響起前一晚祁醒的嗓音。
【我知道,你真喜歡一個的人時候是什麼樣兒。】
【顯然,你對榮明不是。】
聯想到多年前,他帶著她在祁家的地下藏庫。
微光閉塞的地方,那時候她不自信:“是我拍的有問題嗎?”
連攝像機都沒自信端起來。
而就他靠在自己身後,親手帶著她,輕輕切換拍攝角度。
祁醒貼在她耳畔,循循善誘。
“沒有,你學得很好。”
“如果你需要建議。”他單手扶住她的相機,帶著她,往光更旺盛的地方捕捉。
“這樣拍,也還不錯。”
那時候,她看著身邊專注輔導自己的祁醒,少女單純,隻覺得自己人生的意義。
就在手裡這臺能拍世間萬物的攝影機,和這個男人身上。
代表夢想與愛情。
從回憶裡逐漸褪回。
葉伏秋恍然,自問一句。
她到底有多少年,沒有做過自己喜歡的事了?
第067章 Jungle
Jungle:67.但清晰卻還是一樣清晰
一連三年, 葉伏秋的睡眠質量都非常不好,但工作強度從沒有降下過,於是每逢失眠的工作日, 總是會過得很艱難。
獨居的鐵柵欄窗戶將月光分隔成四四方方的數份,染上的鐵鏽味的蟾光更冷了幾分, 撒到正處於噩夢中的女孩身上,像無形的淬毒。
似乎是被子裹得太厚,惹得她額頭冒汗,眉眼皺著不舒展,睡夢跌宕。
又是相仿的夢。
反反復復,像一團沒有形狀的黑霧籠罩著她, 滲透肌膚, 把血液都染得烏青。
夢裡,她還在祁家的那棟別墅裡, 還在那個充滿了各種回憶的書房。
好像還是十九歲的模樣, 她手裡捧著書,倒在祁醒的懷裡又說又笑,那樣溫熱的懷抱, 那樣具體的書紙香味,真實到她鼻酸。
葉伏秋忍不住, 翻身去抱他, 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語氣委屈:“……你去哪兒了。”
“這麼久……你真的說消失就消失……”
祁醒顯然沒聽懂, 卻依然摟過她, 把她圈在懷裡細細親吻, 故意嘬吮出羞人的聲音。
深吻之後,他笑話她:“午覺沒睡醒呢?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晚上我媽給你煲了湯, 你最喜歡喝的那種。”
葉伏秋眼底倒映著他的臉龐,撫摸著他每一寸皮膚,目光搖曳不敢置信:“我回來了嗎?我是,回來了嗎?”
祁醒哧笑一聲,捏住她鼻翼,故意讓她憋氣,使壞著:“還回來了?你去哪兒了啊?”
“再胡言亂語,我讓廚房多給你做點補腦子的得了。”
說完,他把她提到懷前,故意讓兩人的身體緊密貼合,祁醒伏在她耳畔,曖昧暗喻:“或者等晚上,我給你單獨補補。”
葉伏秋被臊得熱了臉,推他:“你又這樣。”
她努努嘴,“你當我是說夢話好了,你快下去幫忙,我要再看會兒書。”
“行啊,現在還會使喚上我了。”祁醒這麼說著,卻老老實實起身,走之前還使勁揉揉她頭發:“看累了就下來吃水果。”
葉伏秋臉蛋上鼓起竊喜的弧度,扭回頭重新打開書。
就在這時,書房裡突然傳出一聲“嘭”的倒地聲。
她轉頭,瞧見剛剛還調侃自己的人,此刻靜靜倒在地上。
天地瞬間顛倒塌陷,葉伏秋驚慌大喊:“祁醒!!”
她跑過去跪倒,把人扳過身子,嚇得尖叫一聲。
地毯上的鮮血洇開了一大片黏湿的神色痕跡,祁醒臉色蒼白已然是死去很久的樣子,而他的手就握在,插入他心髒的那把刀的刀柄上。
轟然間——諸多雜音充斥她的大腦,整個空間也開始變形,扭曲。
曾經熟悉的一切都開始褪色,坍塌。
葉伏秋眼見著在面前慘死的祁醒,坐在地上後退,沾滿了血的雙手捂住頭,恐懼痛苦地大叫:“啊!!!!”
……
轟——
葉伏秋幾乎是從床上彈坐起來。
她目光木然,嚇得嘴邊溢出哭腔,退到牆角把自己緊緊蜷成一團,月光投在牆上的正在顫抖的身影暴露一切。
剛剛無比真實的夢境畫面,像一把榔頭砸在她脆弱的神經上,一次次地重創著她LAMGHUAN的生命。
眼淚止不住地往下落,葉伏秋越抹越多,聽著撞動得難受的心跳聲,反復回味可怕的夢。
又是這樣,又是這種夢。
三年以來,她頻繁地做這樣的噩夢,夢裡回到了過去,可內容,都是祁醒的各種死法。
有時候在外面,在那個他隆重告白的廣場,在他們陽光下接吻的校園,在繾綣的書房,臥室,或者在客廳,廚房。
甚至,他還會在濱陽的某個地方,或在那家面館,或在酒店,或在崇大的門口。
可不管有多少夢裡短暫的相擁,他最後都會死在她面前,在癔症的狀態裡,以各種形式自殺,在她面前一點點沒了呼吸。
祁醒的家人,那些曾經善待她的人,多少次指著她唾罵,罵他們父女,是祁醒一生的災星。
不管她做什麼,是選擇在夢裡與他纏綿,還是在夢裡也抗拒他,結果都是一樣的。
結果都是,她會害死祁醒。
葉伏秋躲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獨自平復了很久,在呼吸稍微平穩之後,她顫抖著爬到床頭,從抽屜裡拿出一瓶已經快見底的褪黑素。
從罐子裡抖出兩顆在手心,她想了想,又加了一顆,都不用伴著水,直接仰頭咽了下去。
吃了這麼久,褪黑素對她的催眠效果也已經寥寥無幾。
她的精神再衰弱下去,真的就要去醫院請醫生開處方的安眠藥了。
葉伏秋倒回床裡,捂住眼睛。
可是安眠藥吃下去,也會有失效的一天,那樣的噩夢,一輩子都不會放過她。
葉伏秋翻了個身,隨著一滴淚慢慢滑進枕頭裡,又想起前幾天見著祁醒的那副模樣。
真是莫名其妙。
他明明是噩夢的根源,她現在卻再用他的臉,去撫平這份恐懼。
多怪啊。
……
午休時間,公司附近的咖啡店。
“沒睡好?”榮明看著她,給她指了指眼下的位置,關心著問:“黑眼圈還是挺重的。”
葉伏秋摸了摸臥蠶的地方,拿過自己點的冰美式,苦笑一聲:“最近項目緊,你知道的,我們那邊每天都跟打仗一樣。”
“沒事,我今天早點睡就好。”
兩人往店裡面走,打算找個地方坐一會兒。
榮明點頭:“不僅是項目多,人手也不夠,我聽領導說明年Q2有計劃招一批新進來,分給你們部門的肯定多,到時候就不至於那麼辛苦了。”
“希望是這樣,現在的新人有的脾氣可大得很。”葉伏秋打趣:“這半年婁琪帶的那個應屆生,不就處處不聽說,把婁琪氣得跟我咬牙跺腳的。”
榮明笑了好幾聲,很禮貌地給她拉開椅子,讓她先坐:“主要也是今年離職的人多,經濟環境不好,裁了太多合同職工,人走了活可不就全堆到你們身上了。”
葉伏秋端著杯子喝咖啡,眼睫稍垂,沉默了幾秒。
是啊,經濟不好,臺裡業績也不行,收緊人員也是砍在合同工的身上,隻有正兒八經編制進來的才能稍微安逸點兒。
像她這樣的合同工,如果哪天偷個懶,犯個錯,或者卷不過別人,沒準就打鋪蓋走人了。
“秋秋?”熟悉的女聲響起。
葉伏秋喝咖啡的動作一愣,抬頭,看見焦昕的瞬間眼睛發亮,“昕昕!?”
焦昕一身奢牌打扮,胳膊挎著新款的限量包包,墨鏡架在卷發之上,臉上掛著光彩動人毫無“班味”的笑容,和周圍這些掛著職工牌子喝咖啡續命的人格格不入。
好友闊別重逢,興奮地在店裡抱起來。
焦昕抱著她聲音又尖又高,說話略有淺淡的粵區口音:“嗨喲我的秋秋啊!!想死我了喔!你怎麼瘦這麼多,沒好好吃飯嗎!”
“我都好,我都好。”葉伏秋看見好朋友,眼睛不知道怎麼紅了起來,卻一直念叨自己好。
“你怎麼來濱陽了?”
“最近濱陽那個什麼什麼地方不是火了嘛,好多人過來旅遊打卡,你們最近的交通是不是堵得厲害?”焦昕拉著葉伏秋坐下,“我那群名媛朋友非要湊熱鬧,這不收拾東西就飛過來了。”
“你說你在電視臺工作,我沒提前跟你說,怕你工作忙,就過來碰碰運氣,沒碰到我等你下班。”她直接拿起葉伏秋這杯喝了一口,皺眉,“你什麼時候開始喝美式了,苦得要命。”
“便宜嘛,而且提神比較快。”葉伏秋慚愧。
這時候,焦昕看了眼旁邊一直做陪不說話的榮明,猶豫著:“這是……?”
榮明立刻欠身過去,伸手:“你好,我是秋秋的同事,以前在一個大學,榮明。”
焦昕一聽到這個名字,瞬間了然,“啊”了一長聲,伸手過去握了握,“你就是秋秋那個榮學長是吧,我聽說過你。”
“你好~我是她在霄粵灣的好閨蜜。”
榮明看向葉伏秋,微笑著透著愉悅:“你跟你朋友說過我?”
葉伏秋悻然:“你幫了我那麼多次,我肯定要跟朋友提起你的呀。”
她保留了幾分,沒讓榮明誤會太多。
她還在猶豫,這個時候給對方太多希望就太不像話了。
“說了很多,說你人超級好。”焦昕補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