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伏秋不解又慌張的模樣格外生動, 像籠圈裡使勁掙扎四肢的兔子。
她怕他,卻又一次次被激怒的拋棄理智正面懟他。
祁醒就好這口。
好她掙扎又無力的難堪靈動。
祁醒被她緊緊盯著,半晌, 把自己浴袍的領口往裡提了提,悠哉轉身回了房間。
完全置葉伏秋的慌憤於不顧。
葉伏秋氣頭上又添一道火, 直接追進他的房間。
“為什麼不說話?”
“等等!你為什麼把我家人接走?”
祁醒走到270°全面落地窗前,端起那剔透漂亮的馬天尼杯,薄荷葉點綴在朗姆調酒頭頂,為每一縷醇厚鍍上清涼。
他捏著杯子抿了口,回頭。
房間裡隻開了氛圍燈,四十六層之下的燈火輝煌, 整片CBD的夜間華燈璀璨, 遠處街區的金黃蔓延到玻璃窗之內。
模糊了人影,又照亮最深處眼底情緒。
兩人隔著五步之遠, 於這光暗割裂之下對視。
祁醒挺直的鼻梁將窗外夜光橫截, 另半張臉浸入灰調,她隻探得清他半邊情緒。
他漫不經心吞下一口酒,喉結下壓後溢出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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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會高興。”
“高興什麼。”葉伏秋感到荒唐, 往前逼近他,快氣哭了:“你知道的吧, 我上次那樣做是因為被房東威脅了, 如果我不照做他們就會把我家人趕出去。”
“他們拿我家人控制我!”
“我家不需要額外的幫助,我們在那裡生活的麼多年早就適應了, 而且我們的經濟水平也隻能住在那裡。”
葉伏秋早就意識到這件事的根源, 忍著想揍面前人的衝動, “你現在把我家人接到你的房子裡,你這樣和他們有什麼區別!?”
她還是被人捏著軟肋隻能乖乖聽話反抗不得。
隻不過控制她的人從那陌生人變成祁醒罷了!
把柄和軟肋都在他一手之中, 她已然失去所有籌碼。
祁醒聽著,略牽唇角,似乎在用表情贊同她的敏銳。
他放下酒杯,往前一步,徹底消除兩人之間的距離。
二人面對面,距離咫尺。
下一刻,祁醒伸手,攬住她後腰,直接把人帶到懷前。
葉伏秋嚇得瞪圓了眼睛,雙手猝然抵上他胸腹。
男人的手控在她從未被人觸碰過的腰,他掌心溫度的傳遞酥麻了葉伏秋半邊身體,腳心發軟。
祁醒稍稍低頭,緊攫著她目光,“你妹妹欠了別人八千塊錢。”
“你還不上,你家也很難立刻拿出手,就算這樣你也不肯跟其他人開口。”
“你怕欠錢。”他歪頭,笑道:“我猜對了嗎?”
葉伏秋抓著他浴袍,紅著眼扭動,卻怎麼都反抗不得他一手的力度,被他摟著腰拉不開距離。
“打聽了一下,你父親因為你受傷臥床不能過度折騰。”他繼續說:“所以不管誰有事你爸都不能有閃失。”
祁醒眉目自信,再問:“我猜對了嗎?”
“所以。”他加深控著她腰後的力度,讓她又被迫往他懷前栽了半步。
葉伏秋呼吸更促。
祁醒漆深的丹鳳眼很亮,亮得刺人心底:“葉伏秋,你猜我發現了什麼。”
葉伏秋的眼梢緋紅,瞪他的眼神充斥憤懑。
“我在想到底什麼對你是麻煩,是你繞十萬八千裡都不想沾著的。”
他俯身,直到兩人鼻尖幾乎快碰到,忽然以氣音輕笑。
“原來是我啊。”
葉伏秋心跳漏空。
“可你現在欠我的,欠到你怎麼都還不清。”祁醒從不克制自己的惡意,再近一步,用鼻尖輕碰她的。
“你解決不了的,我都幫你搞定了。”
“我成了你的救世主。”
兩人鼻尖相觸的瞬間,葉伏秋大腦頓然燒空,幾乎快暈過去。
如傳說裡的兇獸,他的眼神貪吃著她每一寸倉皇,笑得愉悅:“怎麼辦啊葉伏秋。”
“再討厭,你都甩不掉我了。”
這就是他的目的。
葉伏秋揪著他衣服的手指泛白,渾身發熱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什麼,不敢大動,隻怕稍微一動就會蹭到他的嘴唇。
她鬱憤難平,“祁醒!我是對不起你,我做了錯事,可我是被逼的,我會道歉,也會彌補……”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一個學期以後我就會離開啊……”說到最後,她尾音已然顫抖。
“我不管你什麼理由。”祁醒抬起另一手,用指腹輕蹭她落下的一滴滾燙的淚,毫不心軟:“你邁出那一步的事實,就擺在那兒。”
葉伏秋咬住唇瓣內裡,用痛感撐著。
她竟無法反駁對方。
祁醒就是這麼一個人,他不管你為什麼出發,他隻要抓住你冒犯他的那一個瞬間。
他隻需要一個理由。
她眼睛和臉蛋一樣紅,祁醒盯著葉伏秋,再給這份厚禮加上一份重量,他試著設想:“你說……”
像是發現了有趣的遊戲,像貓發現了鼠的長尾那樣,瞬間亮起瞳光。
祁醒的指腹沒有離開,而是一下又一下,摩挲著她細膩的臉頰。
“如果我愛上你,愛你愛到半步離不開,會怎麼樣。”
葉伏秋瞬間厲眸,滿不敢置信:“祁醒!”
憤怒和恐懼傳遞給她無窮力量,她雙手同時用力,竟一把將祁醒推開。
他也沒打算站穩,故作無力地懶洋洋後退幾步,直接栽進沙發裡,看她的眼神更暢快,低沉笑出聲。
葉伏秋幾步上前,跨在他身上,撈起枕頭往他臉上砸:“信不信我打死你!”
胸口有團火,燒光了她所有理智,拳頭不管不顧地砸在他身上,用力中帶著哭腔:“祁醒!你真的太差勁了!”
兩人扭在一塊,弄得衣衫盡亂。
祁醒把枕頭從臉上拿開,被折騰得黑發凌亂,眼睛眯著笑,顯得更頹靡詭魅。
“是啊,怎麼辦。”
“要不你現在就弄死我。”
葉伏秋喘著粗氣,打得拳頭發麻,都不見這人有半點吃痛的表情。
憑什麼!
就在她愣神的瞬間,祁醒捏住她的腰,一個用力兩人的位置瞬間顛倒。
他翻身而上。
天旋地轉間,她的後背陷入柔軟沙發,大片昏灰籠罩下來。
祁醒在她之上,強烈的壓迫感讓葉伏秋害怕,左右掙扎。
她手和腿亂動不止,無意間碰到他不少地方,祁醒露出些不耐,一手握住葉伏秋兩個手腕,舉著向上,把她輕易控住。
雙腿被他的膝蓋壓住,雙手被迫舉到頭頂,這樣的姿勢讓她心跳竄高,慌得大喊:“祁醒!你放開。”
“我不打你了,不打了行不行。”
祁醒居高臨下地睨著她,用分秒的靜止消磨她僅剩的膽量:“不打了,你確定?”
半晌,他滿意牽唇,“這時候不弄死我。”
“以後可就沒得選了,葉伏秋。”
葉伏秋的心隨著眼瞳在顫動著,此刻眼底心裡全都倒映著這個人的模樣。
像烙印,像標記,讓她永遠都逃不掉了。
是啊,今天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最悲傷的時候,祁醒出現在她面前的瞬間。
一切就都扯不清了。
貪玩的壞種,成了她的救世主。
葉伏秋握著他撐在自己頭側的小臂,指尖嵌入他皮肉,失措的湿眸望著他:“……你到底要我做什麼。”
她心裡漫出許多不好的想法。
不會是……
而他俯視著,一眼就讀懂了葉伏秋。
祁醒輕叱,起身放開她,“我還沒你想得那麼無聊。”
“睡你覺去。”
……
就這樣,葉伏秋被祁醒趕出去了。
崇京的夜晚每一秒鍾都昂貴且漫長,她回去以後,許久都沒能入睡。
姑媽給她拍了很多新住處的照片,那幾乎是濱陽市中心最好的住宅小區之一,奶奶給這個小區的住戶做過家政,還被戶主挑剔年紀大幹活不利索,沒想到如今又住在這裡,兩者對比起來戲謔又諷刺。
聽她描述,奶奶也很開心,葉伏秋都明白。
就算是再苦慣了的人,也永遠向往更好的日子。
高樓城景房俯瞰首都金夜,她坐在落地窗前望著這般景色,直到看得心神恍惚,半晌嘆了口氣。
都怪她不爭氣,不能快點強大起來,如果她能再有出息一點,靠自己就能給全家人最好的生活。
那該多好。
她看出來了,待在這金貴房間裡注定是要失眠整夜。
葉伏秋索性起身換衣服,下樓吹吹晚風。
導航軟件上顯示這裡距離學院路很近,而她原本的檔案學校崇京大學就在學院路裡。
三年前逃到這裡,第一次領略首都的浩然,第一次見識到全國頂尖學府的模樣。
葉伏秋想看看,三年後當自己真的屬於這座學校以後,心境究竟是怎樣的。
想著這些,葉伏秋趁著崇京仲夏的夜風,往學院路步行而去。
晚上八/九點鍾,學院路還熱鬧著。
九月初,開學季,無論白天晚上這裡都是最熱鬧的地方。
她走在人行道,還瞧見一群學生模樣的男女生們結伴從劇本殺的店裡出來,嬉笑打鬧的模樣引得葉伏秋看了很久。
她和他們隻隔了一條紅著燈的馬路。
葉伏秋不斷提醒自己:已經走過來了,眼前這些都即將屬於你。
那被崇京門口攔住的初三女孩,那個絕望的,帶著傷口的女孩。
已經被她帶到了這裡。
一陣晚風過來,人行道指示燈泛起綠光。
葉伏秋抬腿的同時,唇邊勾起輕輕弧度。
國槐仲夏深綠,暑風搖曳出樹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