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醒敏銳如鷹隼,一眼就能看出這兩人的軟肋在哪,一旦出手,就能全幅摧毀一個人。
雖然事事與他脫不開關系,但事一出,沒人能證明是他做的。
像神話裡的死神,來去猖狂,不留影子。
這兩句話耗光了所有力氣,葉伏秋望向祁醒,小聲懇求:“我想回去了。”
話裡的意思也很明顯。
祁醒把酒杯遞給後面酒保,點頭,起身。
“行。”
離去前一秒,他停住,睨著孫順,笑意痕跡淺短。
“把這份東西,同時送給孫董和媒體。”
……
背後孫順的哀嚎不斷。
葉伏秋離開酒吧之前,路過韓盈的時候被叫住。
“你。”
韓盈目光空洞,“你別高興太早……”
“現在的我,就是以後的你……”
葉伏秋果斷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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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的。”她不會去惹祁醒,也不會混成她這副模樣。
不會的,過好日子,她隻想靠自己。
……
好像要下雨,走出club的時候,她迎面被一股水汽滿滿的風迎面。
葉伏秋望向西面天,有些陰沉,似有一場卷著雷電的迅雨即將到來。
司機還沒開車過來。
祁醒從後面慢悠悠走來,在她身邊站住,高大身板擋了大片風勢。
葉伏秋鬢邊亂飛的發絲頓然靜歸大半。
她扭頭看他,這人的眉眼神情已然回歸平常的淡漠。
剛剛在酒吧裡戲弄那兩人時興奮神色完全褪去。
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像抱怨無趣的玩家。
祁醒盯著風來的方向,開口揶揄:“又看我。”
葉伏秋一愣,耳頰撲地熱起來,趕緊低頭。
“解氣了?”他問。
她腦海裡浮現著那兩人的樣子,還是有些後怕,“沒有到……家破人亡的程度吧。”
身邊人嗤笑一聲,意味不明,說的是:“我哪兒知道,跟我又沒關系。”
又在裝腔作態,她腹誹。
作惡的人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饒,付出了慘痛代價,換誰誰不解氣呢?
但她不想再和這些人這些事繼續糾纏下去了。
葉伏秋嘴角往下壓了壓,“你問我的話,我覺得就到此為止吧。
“這又息事寧人了?”他嘲道:“跟剛才似的囂張點兒不挺好。”
祁醒說完拿著手機走遠:“等著,打個電話。”
同時,她兜裡的手機也振動起來。
葉伏秋一看是親妹妹知春打來的,趕緊接通:“小春?你怎麼拿到手機了?”
“學校不是封閉管理嗎?”
“兩周放假一次啊,我回家啦,姐你那邊怎麼樣。”葉知春的聲音傳來,讓她倍感親切,“聽姑媽說人家可有錢了。”
“再有錢跟咱有什麼關系。”葉伏秋指正,關心道:“你這次考試成績怎麼樣,補助能拿到嗎?”
“還有兩年就高考了,別松懈。”
提到成績,對方有些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葉伏秋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
妹妹的成績確實沒有自己好。
她知道擠破頭去拿優秀生補助有多辛苦,嘆了口氣:“盡力就好,實在不行……姐這邊回頭找份兼職,每個月補給你一點。”
對方一聽這話一下開心起來:“真的!好啊!”
“姐……你手裡還有錢嗎,我在學校這邊吃飯花超了,奶奶給的都用完了。”
葉伏秋一聽,想了想自己手裡剩下的錢,張嘴卻說不出話。
有些難堪。
剩下的錢是要在這裡生活用的……萬一之後遇到什麼突發情況不至於風餐露宿。
“我……”她有些犯難。
“姐。”葉知春撒嬌,還有些委屈:“學校食堂免費的饅頭雞蛋湯……我真快吃吐了。”
“真不想再吃了。”
葉伏秋咬唇,最終決定:“好,我轉賬給你,你千萬要省著點,知道了嗎?”
實在不行,之後多找幾份兼職吧,妹妹還上高中,不能委屈她。
掛了電話,她心頭又壓下一樁石頭。
人在外地生活,手裡怎能不留些錢作底氣。
葉伏秋嘆氣,幾乎把所有錢轉給了妹妹,一抬頭瞧見從遠處走過來的祁醒。
風一掃,他身上單薄衣服貼著身形,精煉有力的肌肉隔著衣服暴露在落暮光下。
他手裡捏著支煙轉著玩,忽然停下,背著風歪頭點燃。
手裡的手機再次振動,葉伏秋以為還是妹妹,沒看屏幕直接接通,語氣無奈:“又怎麼啦?我剛給你發完錢。”
通話的那一段安靜了幾秒。
緊接著,在風噪中,陌生的成年男聲傳來。
“張玉英孫女,這是你電話吧。”
葉伏秋一下就認出了這道聲音。
這是他們家老房子的房東,但是家裡交租的事都是奶奶姑媽在管,不該打到她這裡。
還沒等她問出口,對方的話直接打蒙了她的思緒。
“霄粵灣祁家,你和祁醒住在一起是吧。”
視線裡不遠處的高大男人吐出一口白霧,睨著手裡火光蹙眉,似乎不是很抽得慣。
下一刻,祁醒抬眸,隔著距離看了過來。
椰樹劇烈搖曳,風開始喧囂。
光電墜落,為雷鳴出場投擲預告。
葉伏秋在風中與祁醒對視著,耳畔傳來的言語僵止了她的心跳。
“房子我不租了。”
“哎,其實我也不願意讓你們一家老弱病殘的睡大街。”
她唇瓣陡然顫抖,“你……什麼意思……”
對方直接攤牌。
“有人‘麻煩’你,幫他辦點事兒。”
第014章 Psycho
Psycho:14.
家庭變故對葉伏秋,從不是突發的劫難,而是她漫長無邊的贖罪。
爭執中,父親將她推開,獨自承受了所有傷痛後果。
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爸爸就不會躺在那裡至今不醒,無意義地消耗生命。
她記得父親的撫摸粗糙又小心,抱著她在村莊落日下暢談人生。
“以後成了大姑娘可得把自己打扮漂漂亮亮的,爸努力攢錢,秋拿著,去買最好看的裙子……”
“好大學裡面,環境好的嘞,讀好了書,以後坐辦公室,再不用跟我似的,大太陽底下,受苦受累。”
“等秋出息了,帶爸爸住大房子咯。”
“要是讀書實在不行就算了,不讀又能咋樣,有爸在,苦不著秋。”
她窩在爸爸懷裡傻笑,聞著他身上的機油灰塵味,隻覺得像高山般厚實。
好像有他在,哪裡都不苦,哪裡有路可走。
可是後來,她的靠山倒了。
父親被高空墜物意外砸傷,手術、住院,追責起訴的費用幾乎拖垮了本就不富裕的家庭。
爸爸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醫生都勸告出院養療,但奶奶還是賣掉了祖傳的老房子,把錢全都燒在醫院裡,堅信他能醒來。
貧窮對葉伏秋來說,並非形容詞,而是一個個立體而形象的畫面。
是段段不停的催債電話,是母親偷偷哭泣的背影,是妹妹夜裡小聲說饞肉的委屈。
是裂開卻不舍得扔的水桶,是多種顏色線頭縫補的衣服。
是老師們憐憫的目光,是某些同學異樣的眼神。
媽媽走了,爸爸也沒醒來,原本清貧但勉強能往前走的家庭一下垮成荒漠殘船。
幸虧的是姑媽心善,拉著他們一家老弱病殘去尋找解法。
韓橋村是唯一能收留他們的地方,租金低,交通勉強方便。
村子裡的房子基本都經過二次改造,翻新一遍成公寓小單間然後租給年輕人,他們租的是完完全全的老舊瓦片房,牆皮又黃又破,沒有暖氣和浴廁,隻為了落一個整租和便宜。
放眼整個村子,沒有再合適的房了。
葉伏秋最知道,突然失去這個房子對他們家意味著什麼。
八月中下,濱陽一年裡最毒熱的地方,全村幾乎沒有空房,房東退房租有什麼用?
就算有,她年邁的奶奶,小妹還有臥床沒意識的父親至少要度過一個露宿的晚上。
爸爸躺在那兒,目前的身體狀況脆弱得根本經不起折騰,生命像張單薄的紙隨時可能飄走,奶奶和妹妹根本就弄不了。
高熱的天氣裡折騰一回……說不定就會有危險……
葉伏秋渾身陡然冰涼,舉著手機,艱難懇求:“能不能……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搬走……”
“你還不明白嗎?”
“房子已經讓我那大哥買了,他的意思,你答應,你家人踏踏實實住著都不收錢了。”
“不答應,我下一個電話就打給你奶奶,立刻卷鋪蓋滾出去。”
無力的憤怒襲來,她咬牙問:“是誰讓你這樣做……”
“跟你有什麼關系啊,那是你能打聽的嗎?”
“又不是讓你殺人越貨,簡單放個東西你又沒損失。”
“你就說幹不幹,麻溜的。”
祁醒隻抽了一口就掐了煙,雨前湿風鼓動他單薄的T恤。
他正走向她。
電話裡逼近懸崖的威脅還在加速她的心跳,葉伏秋望著視線裡的男人,隻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