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伏秋胃裡灼燒,什麼都顧不上了,捂著嘴生怕吐在這兒給人惹麻煩,急切左右尋找,然後亂著步子跑向衛生間。
眼前天旋地轉,她雙腿發軟,跑向衛生間的步子不成直線。
在即將站不住的瞬間,來自男性的有力手臂一把扶住她的肩膀。
低沉辨不清情緒的嗓音在她頭頂指引。
“往前,跑偏了。”
吐意就像進入發射倒數的火箭,葉伏秋借祁醒的力氣重新直起身,頭也不回跑進廁所——
女生蒙了,看向葉伏秋跑走的背影,喃喃:“啊?看一眼就吐,厭男啊?”
亂搞的人沒了,男人盯著女生,又要上前繼續算賬。
就在這時,有人用折扇拍拍他的肩膀。
男人回頭,看著祁醒從他和女生當中不合時宜地經過。
看見祁醒的瞬間,男人囂張氣焰蔫了,眼神飄忽。
祁醒把折扇丟回給黃仁,伸手取了個紙杯子,放在自動咖啡機上。
他連個眼神都沒給對方,看著機器運作,緩緩道:“在我的場子動手。”
祁醒深長輕笑,補足半句:“怎麼敢的。”
下一秒,不知從哪裡冒出好幾個高大安保,揪著男人就往外拖。
男人掙扎,卻不敢對祁醒說半個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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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又壯觀地消失了。
……
女衛生間裡傳出陣陣嘔吐聲,每次動靜都仿佛快把五髒六腑反出來,讓人聽著就害怕。
女生等了好久,單間門一開,她和葉伏秋通紅的雙眼對上。
“呃,我…”女生把紙巾遞給她,“你沒事吧?”
葉伏秋接過她的紙巾擦嘴,然後把單間的門帶上,怕別人聞到這股味道不好,她搖頭,開口嗓子全啞了:“沒事,沒關系。”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人…”女生跟著她走到盥洗盆,“看著紙片似的,實際上膽子真大…其實安保馬上就來了,你不用那樣的。”
“我知道。”葉伏秋打開水龍頭捧了口水漱口,水滴順著她蒼白的臉往下滴落,她眼睫頻顫,“我就是……看不得那種場面。”
女生感動得不行,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機,“‘救命之恩’我焦昕記住了,能和你交個朋友嗎?”
……
葉伏秋在洗手間收拾好自己,步伐虛弱地往外走。
幸虧沒有吐在衣服上和地上,還好……
視線裡,前面有道修長的黑影擋在通道中,葉伏秋掃見那黑金絲質襯衫,抬眼,看見了倚在牆邊的祁醒。
祁醒指間玩著一支細長香煙,指尖摁在濾嘴香珠處,還沒掐爆,聽見腳步聲,他偏頭。
兩人的視線隔空交接。
安靜的甬道,隔絕大廳的熙攘,除了明晃晃的燈光,隻有對撞又格格不合的兩道視線。
祁醒盯著她,女孩面色如紙,桃花眼透著哭過的紅潤,飽滿又無辜。
葉伏秋對著祁醒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杵在這兒,還這樣看自己。
她一眨眼,好像提醒了他什麼。
半晌,祁醒默默抬手,擋住了自己的臉,語氣半不正經。
“啊,不知道你厭男。”
“你先別看了。”
葉伏秋:……
我不會再吐了好嗎!
第005章 Psycho
Psycho:5.
祁醒對著她舉著手擋臉,怪異的行為和氛圍,葉伏秋更難為情了。
蒼白的臉頰漫上幾分紅,她低頭臊道:“你…別這樣了。”
祁醒放下手,把香煙塞回煙盒,漫不經心磨:“我哪樣兒啊。”
葉伏秋抿嘴,瘦瘦的臉鼓出弧度,說不出話。
她最不擅長對付這種沒個正經的人。
祁醒見她沒話說,直起身,轉側要走,又被她叫住。
“呃,那個。”
他回頭,淡漠目光掃過葉伏秋低垂的視線和摳在一塊的手指,聽見她說。
“這件事可不可以請你不要告訴她們。”
祁醒懶洋洋仰頭,眼梢盯她,尾音上揚:“…嗯?”
葉伏秋想解釋又覺得沒必要解釋那麼多,一是不希望別人多擔心,二是因為她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剛來這裡出門就和人起爭執。
她不想梅阿姨她們誤會自己是個不省心的。
葉伏秋弱弱補充:“我以後不會再惹事的。”
祁醒抄兜,隨口問:“所以為什麼。”
“啊?”她怔。
“你吐什麼?”他輕哧:“真厭男?”
葉伏秋的遲疑一瞬而逝,悻悻道:“他,他長得太醜了……我一個沒忍住就……”
拙劣得恨不得把說謊寫在臉上了。
她剛說完就意識到——與其拒絕回答,對這個人撒謊更容易觸及雷區。
葉伏秋後背又冒出一片涼,有些後怕。
結果,她聽見對方喉間淡笑,來了句。
“你猜,我信麼。”
葉伏秋啞然,抬起視線,對準他淺淺牽起的唇角。
他說話的語調總是很淡,字裡行間飄著輕視。
“同學,跟生意人對話,請求最沒用。”
“你拿什麼換我的保密啊。”
她微微張嘴,卻沒話可說,眼睫再掀起時,隻瞧見祁醒一抹背影。
剛剛還覺得近在咫尺,好像意外闖入了他的磁場,此刻,兩人又回到原本的天差地別。
葉伏秋悶著氣,手把衣擺搓得很皺。
他們是一家人,這種情況,沒理由不交代吧?
真糟糕。
走出通道後,她正好看見正在尋找自己的溫莉。
溫莉找了一圈終於看見她人,走過去問:“去洗手間了?一個人待著還好?”
葉伏秋點頭,餘光尋找祁醒的身影,他人已經不在大廳了,“很好,甜點很好吃。”
溫莉沒有往有事的方面去想,因為她知道祁醒就在這附近坐著,有他在不可能有人敢惹事。
她點頭,“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夫人要和客戶吃晚飯。”
葉伏秋跟在溫莉身後,不知怎的,她沒目的地回頭望了一眼。
空曠的大廳,似乎還留有某人悠哉的殘影。
……
安頓好房間,葉伏秋目送溫莉離開。
聽她說,這裡的保姆和安保也是到點離開,住在側邊的獨棟小公寓裡,一到了晚上如果沒有家人回來,這棟燈火通明的千平別墅就完全成了“華麗空殼”了。
溫莉走後,葉伏秋躡手躡腳走出房間,環顧三樓,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這麼大的房子,僱佣了這麼多佣人,卻連一個家庭監控攝像頭都沒裝。
她默默嘀咕,心裡別扭,退回自己房間。
葉伏秋的房間沒有獨立衛浴,她需要出去用二樓的大浴室。
奔波一天,她盯著鏡子裡自己發油的頭發和亂出褶的T恤……
再不洗就不禮貌了。
葉伏秋拿著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找到浴室。
想不到,這裡隻一個浴室恨不得都比她那容納四口之家的房間還要大。
浴室門是模糊玻璃與木框材質的,她反手鎖門,反復拉扯兩三次確定無法打開後,她從袋子裡拿出膠帶和寬大浴巾。
葉伏秋的手停頓,盯著這些東西,猶豫幾秒,最後還是踩著高用浴巾將門上所有玻璃和縫隙全都遮嚴,無痕膠粘牢。
可是無論怎麼蓋,怎麼遮,她混亂的心跳都無法得到半分平靜。
手蓋在細小的門縫,逐漸蜷縮成拳,半晌,葉伏垂頭,沉重吐出一口氣。
走進寬敞的浴室,她仰著頭隨處審視,目光戒備又小心。
花灑打開,熱水簌簌而下,濺出一片水噪音,打亂了原本過於寂靜的氛圍。
葉伏秋捏著自己的束胸內衣,緩緩蹲下,盯著花灑的環形雨幕,回想起下午被兇狠男人拖拽的畫面,她止不住戰慄,生理嘔意仿佛還在腸胃裡彌蕩。
她雙手抓住頭發,頭埋到最低,聽著這股嘈雜,隱埋自己的急促的哽聲。
不管再怎麼躲,怎麼蓋,怎麼遮。
空氣裡都好像有無數雙眼睛窺視著自己,那些男人的,骯髒的,暴力的眼神。
……
韓橋村處於濱陽郊區,是濱陽這座一線城市僅剩的幾個待改造的住宅村莊區。
周圍涉及開發區建設的村落早已搬遷拆除,韓橋村坐落高速邊沿,像個被遺忘在角落,沒什麼必要給予關注的雜物簍。
葉伏秋住在這裡。
她生於其他村莊,因生計輾轉來到韓橋村,並不算本村人。
韓橋村本村人稀少,基本都搬去了城市裡,老房子改造成一間間獨立又簡陋的出租屋,給無數從外省進來的打工族提供歇腳住所。
這裡煙火氣息厚重,空氣裡飄蕩著各個省區的方言民俗,卻也因為管理雜無章法,時不時引來紅藍警燈光顧。
房東們根本不在乎房子租給什麼樣的人,房屋簡陋,租金廉價,人員流動復雜,這就讓韓橋村成了許多潮髒滋生的培養皿。
葉伏秋與年少的妹妹,年邁的奶奶,還有癱瘓在床的父親。
就棲息於這樣的地方。
就是這樣的地方,讓她在某個瞬間明白——低窪骯髒的環境裡,漂亮的,發育良好的女孩子,本身就是不幸。
他們租的是最便宜的老房,家裡沒有熱水器,也沒有地方做浴室,她每周要去兩次村子裡的公共澡堂。
澡堂子都是些男雜工群體光顧,設施粗陋,哪怕是帶鎖單間,那些路過的,順著木門門縫和花玻璃往裡面偷看的目光,也足夠掏空葉伏秋的安全感。
有一次,她抬頭,正撞上陌生男人透過細細門縫偷窺過來的一眼。
那種眼神,那樣惡心……
葉伏秋險些尖叫出聲。
……
她忍耐,她適應,她暗自吞吃所有灰暗,直到那一次,一切都崩碎了。
盡管已經過去了三年,但15歲的那個冬天好像成了定格重演的噩夢,時不時就來驚擾她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