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還在徐徐告白,而她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葉伏秋捧著香豔玫瑰站在原地,跟丟了魂一樣。
……
雪越下越大。
夜晚九點半,她抱著玫瑰花在街邊失神慢步,鞋底踩在松軟雪地上磨出澀澀聲音。
聽到他聲音的前一秒,葉伏秋都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人了。
都說兩個陌生人想要產生聯系中間不會超過五個人,而她與祁醒應屬於例外。
因為他們之間堪比雲泥,隻要松了手,茫茫人海中就難再觸碰。
當初的兩人都太較勁,她說盡狠話,他也不願降服。
祁醒走得太幹脆,以至於她時常恍惚與他的那段究竟是真的,還是她的夢中一瞥。
戲謔的是兩人落座的位置恰好相鄰,榮明表白的內容被祁醒聽得明明白白,而葉伏秋卻沒聽出他談事時吐字語氣有半分波動。
對方的漠然,讓她的身心凌亂成了笑話。
也就是在那刻,葉伏秋明確意識到——兩人背後薄薄的紗質屏風,隔開的是兩條早已走遠的人生軌道。
祁醒的突然出現,是否是上天在提醒她——早該向前看了。
……
葉伏秋停住步伐,低頭,盯著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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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捧花,都凍得發紫了,她竟沒覺得疼。
忍冷抱著的花代表她難堪的倔犟,似乎隻要有榮學長的玫瑰在懷,她就能反復確定——沒有祁醒的這四年,她一步都沒走錯。
葉伏秋感冒初愈的餘韻被霜天雪地逼了出來,她沒忍住,彎腰又咳嗽好幾聲。
咳得玫瑰快掉光了瓣,她才強撐著直起腰。
葉伏秋抬起的步伐僵在半途,目光所及之處——祁醒站在路燈下。
怕冷的人肩頭淋滿了雪,杵在她路過的巷口。
微分的碎發蓋住他些許眉眼,他還是喜歡穿棕色,長款大衣配黑領毛衣,把整個人襯得更修長。
祁醒垂著視線,凍紅的手指捏著一支煙,他指尖泛白,掐爆了煙草裡的香珠。
沒有點燃的意圖,像是純粹在玩。
聽到遠處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祁醒抬了頭。
經年沉澱,他的丹鳳眼更犀利,像利箭射來,漆黑,深沉又審視。
世界靜止,唯有飄雪靈動。
兩人隻隔了幾步遠,葉伏秋卻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站在哪裡的。
不知僵直了多久,她憋著一口氣,低頭往前走。
祁醒捏著那支煙擱在鼻前,聞著爆珠透出來的香味,在她與自己即將擦肩而過時,開口。
“今天立冬。”
葉伏秋顫抖眼睫,腳下像被掛了千斤巨石,好難動彈。
她低頭盯著地上燈光對二人身影的黑色刻畫,聽見他又問。
“他叫什麼。”
葉伏秋心跳踩空,抱緊懷裡玫瑰,紙包裝“咯吱”作響。
心髒像搖擺的鍾錘,晃得她招架不住,“和你有什麼關系。”
“答應他了?”對方又問。
他不該出現,更不該在今天…
當初收場很難看,大概祁醒這輩子都沒對誰低三下四過,而她卻見過那副模樣。
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往前看,他僅僅出場即成破壞,搗毀所有。
如果是這樣,倒也貼合祁醒的為人處世——沒有理由,就是不讓她好過。
葉伏秋忽然笑了,呼出的白霧更濃重。
她對上他的視線,真假參半道:“我很喜歡他,他也非常適合我。”
“如果你有興趣,結婚我寄你請帖。”
葉伏秋見他不說話了,抬腿要往前走。
祁醒眉心抖動,猝然攥住她胳膊,猛地往後拽,力度一點不留情。
她踉跄穩住,抬眼瞪他:“當初你說的,要是再見讓我最好繞著你走,現在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們應該不是能站在大雪裡敘舊的關系吧。”
先裝不認識的是他,現在把她堵在半路的還是他。
葉伏秋本就被凍得暈乎乎的,身體一不舒服,脾氣就上來了,“記得有人明明白白說過。”
“誰再出現誰孫子。”
祁醒聽笑了。
她這般氣性,她對另一個男人的袒護,精準挑起了他的劣性。
他緩緩下放視線,盯著她懷裡的紅豔玫瑰,“我是說過。”
祁醒勾起眼尾,像又抓住了曾經逗弄她的趣味:“那又怎麼。”
“就算我耍賴。”
第002章 Psycho
Psycho:2.
六年前。
八月中,霄粵灣一年裡暑熱最旺的時節。
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坐落於祖國正南方,每逢夜晚,繁華灣區的璀璨霓虹能照耀半片海域,成為南海邊沿的一顆明珠。
中央車站,綠皮火車緩緩駛入。
全國各地的旅客從車門泄出,踏上這超一線城市的土地。
葉伏秋拖著行李剛出廂門,就被迎面的悶熱擊退。
她仰望高聳的車站樓層,被斜面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家鄉城市的夏天再熱,也不過是北方的小打小鬧。一出汗兩側頭發都黏在鬢角了,葉伏秋隻覺得自己像隻困在蒸籠裡的小白鵝,快熟了。
她最怕熱。
身邊六成的人都在說粵語,而且語速極快,這落在一個完全沒往南方來過的純正北方人耳朵裡,簡直比英語還要陌生。
葉伏秋心裡嘆氣,高考後抽空看的那兩集港劇完全沒用。
迎接的人給她發了微信,葉伏秋不想讓人家等久,拖著行李箱加快腳步,低著頭繞過一個又一個人,迅速奔向出站口。
行李箱的輪胎舊得膠質都快磨沒了,拖在地上聲音嘶嘶啦啦的,惹得人瞥她。
葉伏秋還以為對方會像電視劇裡那樣,舉著一個有她名字的牌子站在接客處,結果並未,對方明顯是個不會做出這般洋相的人。
但她還是第一時間認出了人。
秘書姐姐長得細高苗條,穿著一身黑色的職業裙裝,踩著高跟鞋站在那兒像隻高冷的鶴,和周圍一眾拉客接人的中矮大叔產生鮮明的對比。
葉伏秋對比她微信頭像上的照片,確定是她,而秘書姐姐也在同一時間盯上自己。
兩人隔空相認。
秘書溫莉對她頷首,示意她過來。
葉伏秋拉著箱子小跑過去,略頷的胸口表達她的敬意。
溫莉直接接過她的箱子,結果一用力把箱子的拉杆扯斷了。
箱子“啪嗒”一聲歪倒在地。
兩人相對沉默了。
葉伏秋趕緊蹲下身扶起箱子,趕緊道歉:“對不起,這箱子本身就是壞的,拉的時候要用點巧勁兒,還是我自己來吧。”
溫莉把箱子拉杆塞給她,二話不說單手把厚重的行李箱拎了起來。
葉伏秋盯著她那細直胳膊迸發出的肌肉線條,瞪圓了眼。
??
溫莉看她一眼,帶著南方口音講標準的普通話:“接待好你是我的工作內容,跟上我。”
說完,提著箱子轉身率先向外面走。
葉伏秋咽了下喉嚨,低頭跟上。
溫莉目視前方,對身邊的女孩說:“你完全可以選擇飛機,速度快,更舒適。你的出行費用也是祁家承包在內的。”
她不理解,為什麼非要提前一天擠綠皮火車慢悠悠20多個小時過來。
出站口有風,把葉伏秋的軟發吹起,她急忙護住右邊鬢角,禮貌回答:“不麻煩了,車票我還是買得起的。”
“我是按約定準時到達的…不是嗎?”
溫莉給司機發消息的空擋瞥她,打量許久,“沒錯,準時到達就夠了。”
確定自己沒做錯什麼,葉伏秋點頭,唇角微微彎動,幅度很小。
司機得令後開車從停車場到接客路邊,奔馳商務車對著葉伏秋自動開門,漆黑車體在陽光下閃爍著潔淨的光澤,讓她一時間都不知該邁那條腿。
溫莉把行李箱放上車,破舊的小箱子和一塵不染的真皮座椅格格不入。
葉伏秋小心翼翼踩進去,靠邊坐下,下意識去拉門把手,卻被前面副駕駛的溫莉叫住。
“不用動手,門會自己關。”
葉伏秋觸電般彈開手指,臊得耳頰頓紅,頭埋得更低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
司機師傅用粵語問了句“去哪裡”,溫莉給他報了一家酒樓的名字,說先帶小姑娘去吃點東西再回去。
因為溫莉說的是普通話,所以葉伏秋能聽懂。
她想大概是為了讓自己聽懂他們之後的行程,讓她知道自己會去哪兒,不至於害怕,秘書姐姐才故意說普通話的。
葉伏秋攥住手指。
她真是個好人。
“車程大概四十分鍾,你可以睡一會兒,車裡空調很足,你手邊暗屜裡備了毯子。”溫莉囑咐一句,然後就沒了聲音。
車廂陷入安靜,靜得她大氣不敢喘。
猶豫了一下,葉伏秋還是沒動那條毯子,乖乖窩在座位裡醞釀睡意。
車子平穩從高速駛向城市中心,窗外的景色越來越繁華。
濱陽也是一線城市,她也去過市區,但葉伏秋發現,同樣是發達城市,兩者之間的韻味卻有不同。
這裡的大廈每一座都高得刺天,居民樓頂鬱鬱蔥蔥,老房子爬滿綠葉,玻璃高樓在光下剔透如湖面水波。
沿岸的摩天樓宇像保護灣區海天一色的機械壁壘,碼頭熙攘,盛況赫然。
這裡的每一寸光景,都在她18年人生的認知之外。
如果不是考上了崇京大學和南山大學的雙校雙培,不是幸運被霄粵灣首富祁家人發起的慈善助學計劃選中。
葉伏秋望向外面的眸子清澈懵懂,隔著車窗觸摸遠處的海面,指腹在玻璃上摁出白霧。
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坐在這樣的車裡,看見這樣的景色吧…
霄粵灣的陽光太灼熱,葉伏秋沒看多久就昏昏睡了過去。
緊緊握住車門把的手指,是她處於陌生環境始終的戒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