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憐憫,比如鄙視,比如嫌棄。
池漁抬頭捧著他的臉強勢地轉向自己,聲音溫柔而堅定,“學長!你有什麼錯呢?錯的是那個開泥頭車的司機,你是最直接的受害者啊,你媽媽的過世,以及你的病情,都不是你的錯。”
她能感覺得到他情緒的低落,也能覺察到他語氣裡的自責。
雖然他隻是用極簡潔的話來述說這件事情,但這其中卻包含了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人生經歷,以及最難熬的一段日子。
那個最後關頭拼盡全力保護孩子而失去自己生命的徐筱筱,那個在車衝過來那一刻使勁打方向盤的凌家司機,還有被母親保護得毫發無傷卻因此背負上害死母親而陷入深深自責的凌淵。
他們每一個人都那麼的無辜。
她能體會到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和最親的親人生離死別,更何況,他的媽媽就在他眼前閉上的眼睛。
換作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接受這麼殘忍的一幕。
而且,那時候的他,隻是一個五歲的小男孩。
他又有什麼錯呢?錯就錯在,他的道德阈值太高,對自己要求太苛刻了。
道德阈值越高,活得會越累。
而凌淵就是這樣的人。
他將媽媽去世的錯歸咎於自己身上,像是給自己身上套上了枷鎖,所以,盡管這些年他一直在治療心理疾病,卻無法根治的原因。
她終於也知道了,為什麼他面對外人時,總是很冷漠,那是因為那一年的經歷已經將他的笑容都帶走了啊!
池漁的心變得沉重起來,滿滿都是無力感。
她側過身,身體前傾,抱住他的腰,像安撫似的,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微微仰著頭,“學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應該挑起這個話題讓你想起傷心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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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已逝,我想,你媽媽一定一定非常非常的愛你,她用自己命換你留下來,就是為了告訴你,在她眼裡,你的命比她自己的更重要,就憑這一份拳拳的愛子之心,你也不能糟蹋她的心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讓她在那邊也過不安心。好不好?”
凌淵垂下眼眸,女孩明亮的眸子沒有憐憫,而是盛滿了愛意還有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擔憂,他方才那點不自信瞬間就拋得無影無蹤。
他的女孩,永遠那麼善良又善解人意。
“你不怕嗎?”
這個病。
“不怕。”池漁一下一下地,輕輕拍打他的後背,像是哄小孩子那樣,低聲安撫,“不就是一個普通的病嗎?咱們又不是治不起。”
凌淵突然將頭往下埋,落到她的頸窩裡,嘴唇劃過她的耳垂,帶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他很喜歡聽說她說“咱們”,就像是,他們的血脈相融在一塊似的,讓人心生溫暖。
“如果一直治不好呢?”
“治不好也沒事,這個社會,有那麼多的人都亞健康,有些人是身體的某個器官得了病,有的人是心理得了病,也不是所有人都那麼幸運能痊愈。關於PTSD,我之前看過資料,說隻要配合治療以及積極心理疏導,不說痊愈,起碼不會變得嚴重,如果你怕的話,以後治療的時候,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想問問醫生到時有沒有需要她幫忙的地方。
說到這,她頓了一下,心裡突然起了個念頭,然後越想越覺得可行,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上大學再說。
凌淵吸著她發間的香氣,留戀她身體的溫暖,越來越不舍得松開手。
他要推翻他剛才說的話,不,是補充。
如果她的選擇是留下,那麼她就永遠都要留在他身邊,他不能忍受沒有她的日子。
“治療不好看,你不要去。”
他的臉埋在她頸窩,說的話有些悶悶的。
他不想讓她看到他治療時的醜樣子。
池漁聽著他似孩子氣的話,不禁抿著唇笑了下,輕輕撫著他的後頸,聲音溫柔,“好好,不去,不去。不過,如果你害怕的話,就跟我說。”
不知抱了多久,凌淵才依依不舍松開她,望向女孩,她目光溫柔如水,臉上漾著暖暖洋的笑意,像小太陽一般,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他其實早就想跟她坦白這件事情,隻是每每想說的時候,又打消了念頭。
也許是,再怎麼自信的人,在面對自己心愛的女孩面前,特別是將自己的劣勢坦露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擔心對方的接受程度。
特別是,要重新撕開當年的傷口,對於他來說,本身就是一件困難的事,每每想到,腦海裡的畫面就如電影般一帧帧閃過,令人窒息的血色鋪天蓋地的湧來。
和身邊小姑娘身上的明媚截然不同。
第184章 誰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妹妹
他不敢說,也是怕嚇到她。
但是今晚的情況好得讓他驚喜,沒有情緒失控,沒有令人窒息的紅,甚至說的時候,他仿佛是個第三者,站在某制高點來敘述這件事。
他不確定,是不是因為她在身邊的緣故,但總歸是一件好事。
“學長,別怕。”在他陷入沉思的時候,耳邊傳來溫柔的聲音,猶如天籟,好聽到讓人心顫。
“別怕,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池漁看著他露出一抹甜笑,目光堅定,像是春風化雨,溫暖了一年四季。
那一刻,凌淵感覺自己身上沉重的思想包袱,在她燦若星辰般的笑容下,都被卸下了一般,心頭輕松無比。
天色漸漸暗淡,馬路上的路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燈光傾泄下來,照在少年的身上,周身泛起一層淡淡的光暈。
池漁微微眯了下眼睛,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傾身過去,虔誠地親了下他的唇。
他的唇很軟,溫熱。
一觸即離。
少年的不安和暴戾卻在這一刻被池漁安撫下來,回歸到他原本的心靈棲息地。
他在心裡說,池小魚,我已經給過你離開的機會了,既然你選擇留下,那麼,今生今世他都不會放手了。
少年眼睫輕輕一顫,在她準備退走的那一瞬,大掌扣著她的後腦勺,將她向他的方向推,不肯讓她逃走。
在吻落下來的那一刻,他說,“小魚,等你高中畢業我們就先訂婚好不好?”
這是他靈光一閃的想法,但說出來之後,竟然覺得這個主意非常不錯。他愛這個女孩,他真的很想很想早點將她的名字寫進自己家的戶口本上。
雖然,在這麼不正式的場合下說出這句話,確實顯得誠意不足,但是,此時此刻,他心意是百分百的。
池漁一怔,張著嘴正想說話,就被某人趁虛而入堵住了嘴巴,她迫仰著頭,接受他來勢洶洶卻溫柔細密的吻。
盡管他們有過親吻,池漁的吻依然生澀,而男生在這方面明顯得進步神速。
但也明顯的克制,少年始終不敢越雷池半步。
池漁還是不會換氣,被吻得呼吸不過來,像離了水的魚兒在空氣中掙扎著,凌淵終於放過了她,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後頸。
他沒離得太遠,還停在曖昧的距離,喘息著問,“好不好?”
那架勢,好像是她不答應,他就要來硬的似的。
池漁恢復了呼吸,傲嬌地說,“等本姑娘考慮考慮。”
凌淵欺身上前,兩人的距離縮得更短了,他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她臉上,炙熱得讓她有種想逃的感覺。
可男生的大掌強勢地扣在她腦後,另一隻手落在她的後腰,她完全沒有後退半步的可能。
“要考慮到什麼時候?”他的目光停在她的唇上,“一個吻的功夫夠不夠?”
吻再一次落下,少年的節奏更加緩慢也更加溫柔,動作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嫻熟,他的唇輕輕吮著她的,像是在一首美妙的旋律中舞動,每一次的吸吮都在傳遞著他深深的愛意。
他喜歡和她親吻,每一次的吻,都能讓他感受到他和她的距離更加親近,和喜歡的人用這種方式來分享彼此真的讓人愉悅。
良久,吻分。
兩人都有些輕微的喘。
四目相對時,沒有尷尬,而是,都看到了對方眼中濃濃的笑意和心照不宣的滿足。
少年低啞的聲音響起,“池小魚,答應嗎?”
說著,作勢又要親上來。
池漁抱著他的脖頸,輕輕地喘了口氣,撒著嬌逗他,“別急嘛,讓我再想想。”
“還要再想?”少年著急了,對她的回答十分不滿意,“難道你還想著跟別的男人訂婚?”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哎呀,你想想嘛,等我高中畢業,滿打滿算,才剛滿十八歲耶,十八歲訂婚會不會太早了呀?”
她本身就比別人小一歲上高中。
“不小了,十八歲成年了,訂婚剛好。”少年想法很美好,“十八歲訂婚,滿二十歲領證,等你大學畢業再擺喜酒。”
女生滿二十,男生滿二十二就可以領證。
等池漁二十歲的時候,他年齡也快夠了。
那個時間領證,堪稱完美。
他忽然慶幸起來,幸好他比她大兩歲,如果是同齡,估計還得等,對於他來說,那是一件多麼煎熬的事情。
“可是,等我高中畢業我們才開始談戀愛呀。”
“不影響。訂婚和談戀愛同時進行,一點問題都沒有。”
池漁:“……”
見過急的,沒見過這麼急的。
其實她也就是逗一逗他,並不沒有不答應的意思。
她對感情或者是做事都是很果敢的人,從不拖泥帶水,她很清醒地感知到她對他的喜歡,從最初的遇見,到後來被他吸引,被他溫柔以待以及獨一無二的縱容。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的吸引她,無可救藥地。
隻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會這麼早訂婚而已。
凌淵雙眸緊緊盯著她,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就怕在她臉上看到抗拒的情緒,身後扶著她後腰的大掌下意識收緊了些,喉結克制地滾動了下。
他其實是緊張的。
他突然想到什麼,伸手摸了摸口袋,然後從兜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輕輕打開,裡面是一條漂亮的手鏈。
“小魚,這條手鏈是我在京市買的,原本是送給你作為升上高三的禮物的,但在此刻,我想先借花獻佛,先答應我好不好?”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他取出手鏈,低垂著眼眸,認真地纏繞在她手腕上,上面的墜著一枚小小的同心結,就像是他們兩顆火熱的心緊緊相隨。
池漁垂眸看了幾眼,輕輕轉動了下手腕,揚著好看的眉眼,問,“好看嗎?”
“你戴什麼都好看。”
“要是我不答應的話,這條手鏈還送我嗎?”
凌淵被逗笑了,抬手掐了下她的臉蛋,反問道,“池小魚,你說呢?不送你還能送誰?”
池漁非要和他槓,“誰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妹妹。”
凌淵頭皮一緊,軟聲哄道,“祖宗,有你一個祖宗已經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再有會短壽。”
第185章 媳婦兒,這是家用
池漁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終於逗夠了,她點了點矜持高貴的腦袋,“好啊,訂!”
一錘定音。
凌淵還以為今天得不到答案了,猝不及防,聽到她應了聲好,心裡像是煙花炸開了似的,除了“嘭嘭”的心跳,再也聽不到別的。
池漁見半天不見人有回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卻見這人正呆怔著,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發什麼呆呢?”
凌淵驀地回神,笑得像個傻瓜似的,一把將她抱在懷裡,“池小魚,你剛才答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