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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這頓應酬,慄清圓吃得味同嚼蠟。
他們路董這個人,倒還不至於會利用女下屬去調和劑地勸酒還是敬酒這些濫俗的手段。
這些真正的資本大鱷也不會在這樣的松弛的場合促成什麼急生意。聯絡就是聯絡。
期間,有客戶推杯換盞間,把紅酒杯拱倒在桌面上。慄清圓喚服務生來清理,全程她陪同人的自覺,坐在大老板的右手邊。
人清冷孤零的美,記性到談吐卻是一等的好,幾口酒下肚,面泛緋色,連帶著頸項都有點紅了,像極了那種不可褻瀆的人間富貴花。
有路某人保駕護航,客戶幾個也輕易不敢朝這個女孩子調笑。
隻問路董,老秦這是提拔副手上來了。
路董笑吟吟瞥一眼身邊人,整個晚上介紹並喊她的名字也是親昵的,清圓。“年紀輕,還得多歷練。”
再闲談到一些人物與項目,慄清圓總能駕輕就熟地給大老板提醒到位,組織架構或者項目預算,等等。
宴請直到最後,桌上一直與慄清圓隔著最遠距離的一個客戶傾身站起來,當著路董的面,說笑卻也和煦的口吻,“清圓,賞光與我敬你一杯嗎?”
席上其餘男士不免調笑起來。包括他們的路董,沉默便是縱容,默許。
慄清圓聞言,揭掉膝上的餐巾,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沒拂對面經理人的面子,但也一視同仁的謙而不卑,口裡的敬酒詞客套、疏離,“該是我敬諸位前輩的。實在酒量有限,就借我們路董的光,給諸位前輩一道敬一杯了,多多包涵。”
祝酒的人,仿佛掉進人間汪洋的一簇冷焰火。冷冷淡淡一番話,幹淨利落地飲下一杯酒,最後哄得諸君都心上熱絡絡的。
路董袒護或者憐惜女孩子,最終發話,點到為止了。“這酒桌上,為難女士,不是什麼好品格。”
直到席散,酒店的旋轉門之外,慄清圓提著一隻愛馬仕的herbag,微醺地站在與人體溫差不多的熱風裡,非但不能夜風醒酒,反而沉醉得更厲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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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身白襯衫配藍墨色的及膝的魚尾短裙。外套挽在拎包的手臂上。
整個人站在那裡,全神貫注又分分鍾想要逃離的冷淡神思。
東道主的老板與客戶握手作惜別交談,最後,那客戶也來要跟慄清圓握手,
慄清圓的手還沒遞出去,有人步履從容地過來,波瀾不驚地參與了他們這波臨去前的交際“密接”。
馮鏡衡的車子停在對面,他人下車過來的時候,順道把應酬完的外套脫了,這時拿在手上,加入者全無唐突自覺,先與他們路老頭寒暄起來。
路某人一眼認出了馮鏡衡,交談之餘,不忘問候他父親。
馮鏡衡晚輩姿態地點頭應答,說他父親一概都好。
路某人便關懷起這位二公子來這裡的緣故,“應酬?”
“不,來接朋友的。”說罷,馮鏡衡往邊上微醺且發懵的慄清圓臉上投一眼。
一行人都略驚了驚,隨之,好像一切又合情合理。
路某人明白了些什麼,“那倒是小慄保密工作做得好,沒聽她提過。”
馮鏡衡當這句是屁話,跟你們有什麼好提的。當然,面上依舊是無懈可擊的禮數與周旋,“是,她爸爸時常念叨她沒頭腦的。做一件事,便實心眼,心上放不下第二件。”有人這麼說著,把外套很尋常地遞給她,指指他車子,“你先到車上等我。”
明明已經交代完了,馮鏡衡頭一轉,還信誓旦旦地問路某人,“路董,您這邊結束了吧,我們圓圓能走了麼?”
路某人面上淡淡笑意,百分百點頭,當然。
於是,馮鏡衡把外套遞到慄清圓手上,二人再尋常歸家一般的自覺,這位馮二公子更是難得的低聲下氣,叮囑女朋友,喝了酒、過去的時候當心車子。
慄清圓當真這麼做了,隻是她一路走到半道上,回頭看站在燈火裡的人,他依舊氣定神闲地同那些人交際了許久,最後握手作散。
慄清圓就一直站在了原地,等馮鏡衡過來。
白衫黑褲的人原路折返回頭,他才到她跟前,仿佛不滿意她還在這裡磨蹭,左手一抬,順勢撥她整個人掉頭,隨即,扣住她的手腕,牽引著她上前。
勉強同頻的腳步裡,慄清圓喝了酒的思緒是漂浮的放大的,她清楚得感受到,馮鏡衡虛空的掌心很熱,很燙。
第30章
◎“我在追她。”◎
馮鏡衡來之前是說好自己開車的,然而去裡仁路那頭看貓的時候,遇上了老沈他們幾個。
莫翌鵬也在。他看馮二跟老沈兩個人互相不接話的樣子,連忙坐到馮二邊上擠兌他,“怎麼回事啊,你倆加起來快七十了,還玩小孩吵嘴那套?”
馮鏡衡不能喝酒,便扔一顆維C泡騰片到冰水裡,要莫翌鵬離他遠一點,一身煙味,“襯衫給你燙掉了。”
莫翌鵬罵馮二放屁,“你少給我裝。我問你,你和老沈怎麼回事。沈羅眾出了名的好好君子,你倆有聲張,那肯定是你的問題!”
操。馮鏡衡忍不住地爆粗,“怎麼就肯定是我的問題。滾你丫的,我這麼差勁,你們一個個快別招我。”
莫翌鵬一個巴掌一個棗。可急死了,“那說說看呢,到底為什麼,兄弟我給你們拿和拿和。”
馮鏡衡哪裡會這麼容易就開口的主。昨晚他沒跟老沈解釋,兩個人說了點各自近況便分手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都主動過來跟他們打招呼了,老沈卻當真了。
莫翌鵬抽完一根煙的工夫,細細端詳馮沈二人。他們這一大窩子人精,沒一個吃淡鹽的。莫翌鵬斷定這兩個沒理由為錢聲張,這些年都井水不犯河水的,況且,沈家也沒本事跟他老馮家挺腰子。那麼,男人這種生物,除去錢,能翻臉的隻剩下女人了。
莫翌鵬吐掉嘴裡的煙頭,抓住馮二一個勁地問,到底是不是?我草,你倆看上同一個女人了,上回那個漂亮的翻譯小妞!
馮鏡衡這才不滿意莫翌鵬這滿嘴的胡咧咧,“說誰呢!嘴巴給我放客氣點!”
莫翌鵬一副果不其然還帶點吃瓜的興奮。“我說吧,我說吧!”
然後兩個臭簍子湊一塊,莫翌鵬不懂了,“你倆怎麼會同時看上的?”
馮鏡衡要他滾,“你老扯著我問什麼,你去問老沈啊。”
“我不問他。老沈這個人好歸好,也開不起玩笑,他沒你臉皮厚。”
“滾吧!”
狐朋狗友,到底也來往這些年了。馮鏡衡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說他仗著家世好,目中無人,他們相信;說他臭脾氣,一言不合就能翻臉,他們也相信。但是,說他幹些下三濫的偷蒙拐騙、撬兄弟牆角這種事,莫翌鵬還真不信。
他馮二是最要臉的人了,也自視甚高。都說他馮老二像他爹,馮家能做到今時今日的地步,沒幾把真刷子真板斧,是經不住風浪摔打的。
莫翌鵬做這個中間人,愣是把事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為什麼?要馮沈二人都得把自己的立場說出來。
不然,大家兄弟夾在中間都跟著難做起來了。
場面一時沉寂。最後,還是馮鏡衡先出聲的,他言明不是跟老沈賠不是,賠這個禮,反倒是坐實了我這個人不怎麼地。隻說家裡緣故,與慄家有了交際。後面的來往也是緣起這樁事,和裡仁路這邊沒有關系。
沈羅眾旁餘的沒多問,隻問馮二,那天他們在包廂裡慶生,說笑他的時候,馮二已經見過慄小姐了?
馮鏡衡:“是。”
沈羅眾當真有點氣,“可是你隻字不提。”
馮鏡衡:“那不是你老沈的事麼,我為什麼要提呢。我並沒有攔著你去找出她來啊。”
“籲……籲……”莫翌鵬聞出□□味,連忙打岔,“冷靜點啊。”
沈羅眾被馮二這句噎得啞口無言,但是心裡那點子不痛快依舊難平復。
他也很確定,鏡子就是這種性格,他哪怕沒有跟慄家有交集,他相中的,真的能不惜一切人脈時間金錢,也要把這個女人找出來。也不管對方態度如何,始終要戀戰一陣子的。
片刻,沈羅眾點點頭,他承認他沒有鏡子這個魄力和狗脾氣。
慄小姐那麼誠懇地站在鏡子面前,是不爭的事實。
“願賭服輸。鏡子,我承認,我的不痛快也許與你有點關系,但也好像與你無關。”沈羅眾舉杯,算是祝福他跟慄小姐。
馮鏡衡卻沒有提杯的意思,甚至搖搖頭,幾分猖狂也幾分清醒的正名,不為他自己,為女方。“不。她並沒有答應我。但是,老沈,我說這話的這一秒開始,已經很朋友交情的提醒到了,兄弟間,起碼我們這個交際圈的兄弟間得有個共識,我在追她,就不允許我認識的兄弟也去招惹她。哪怕,她把我蹬了,我也不允許我的兄弟去追求她。否則,無論你們成不成,我隻有散伙一個態度。”
這些個歪理,也隻有他馮鏡衡敢這麼氣焰囂張地講得出口。
老沈給他氣著了,好脾氣也有繃不住的時候,“好啊,你這個下馬威真是夠嚇人的啊。既然下馬了,就來吧,喝完這三杯再說!”
沒轍,計劃不喝酒的人,也隻能輸什麼不能輸陣了。一口氣喝完老沈斟得三杯威士忌,才勉強賠到位了。
馮鏡衡臨走前,還不忘勝負欲地來一句,“老沈,那晚我要不是有點怵她手裡的貓,我也不會由著你跟她說話。”
“哦,對了,她的那隻貓也在我那裡,你要不要去看看?”
沈羅眾:“馮鏡子,你信不信我給你摔了,叫你粉粉碎。”
“別。我碎了,你們能落著什麼好。倒不如我完整整地在這,也時時刻刻給你們照照,提醒你們別得意忘形。走了,這頓算我的,回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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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是老宋給馮鏡衡開車的。
老宋看著馮總拉著那位他見過一面的小姐到了車邊,馮總牽開車門,也松開手心裡的人,招呼她,“上車。”
慄清圓聽他口吻壞壞的,沒及時響應,隻頓住腳步,仰頭看一眼開車門的人。
馮鏡衡始終我行我素,“怎麼,怪我打斷了你和你的客戶say goodbye?”
“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