慄清圓不置可否。再起身要走時,她告訴孔穎,“無論如何,我還是想見汪春申一次,我想替舅舅要回那些年寄而不回的信。”
孔媽煮了綠豆百合湯,要清圓喝一碗再走。她收房租那會兒看到方醫生送她們回來的,也聽小穎說,這個方醫生想追圓圓。這會兒,不見人影了。送到她們,車子就回頭了。
孔媽闲聊查點起來,孔穎端著沁涼的綠豆湯,笑話知難而退的人,也笑話男人有時候那點顧影自憐的可怕自尊心。就因為那馮鏡衡目中無人的二世祖嘴臉,方醫生好像連清圓都遷怒起來了。他覺得清圓肯跟那姓馮的上樓去,沉默就是容許,容許了,就不再是他們普男心目中的白月光了。
慄清圓對於今天到底有沒有被所謂的追求者而冷落到,甚至棄在這裡,絲毫不上心。
她說她自己有腿,有錢,她自己可以打車子回去。
孔穎有時不得不佩服清圓的情緒穩定,就是說,平等地瞧不起你們任何人。
明明就該這樣,我又不是你們誰的所有物。我有權自主處理我的情緒和社交。
*
慄清圓和師兄約在十點見面。
他們一齊去盧老師家,路上慄清圓還買了束鮮切的百合,和一籃水果。
盧老師和師母待客時怪清圓太客氣了,慄清圓周到且謙虛的晚輩、學生口吻,“師兄他常常登門,我是頭一回,問候一下盧老師和師母是應該的。”
師兄姓羅,盧師母親切地喊他漢松。“漢松也是的,人家清圓買的時候,就該攔著的。哪能要你們孩子亂花什麼錢。”
羅漢松一面幫師母接茶盤那些,一面自證“清白”,“不要緊的。她是我們圈子裡有名的二代目,該說不說,師母還是您面子大,我們和她處這麼長時間了,沒見她慄大小姐衝誰殷勤過。”
慄清圓徒然被冠上二代目這個帽子,她覺得有點名不副實,起碼跟有些人比起來。也順著師兄的解圍,自我調侃道:“嗯,這倒是。”
師母對清圓一見如故。拉著聊了好一陣子天。才由著他們師徒進裡談正經事。
原本就預備著留學生在這吃中飯的。
Advertisement
頭一輪工作對接告一段落,羅漢松出來要給師母打下手,慄清圓在邊上有點局外人的棘手,倒不是她不會幹這些剝蔥蒜的活,隻是她天然地不太會主動示好社交。
師母中午忙活了一桌子菜,漢松又是老盧的關門弟子,半個兒一般的熟稔。今兒個沒外人,便要漢松把在來往的女朋友一道叫過來,說也給他們看看。
師兄剝蔥的手去撓眉心了,說她今天有別的事,改天吧。
師母一聽苗頭不對,忙問,額是吵架了。
師兄是慄清圓他們圈子裡有名的好好先生,被師母盤問了好幾回,連帶著邊上一直端著杯子局促喝茶的慄清圓也有點八卦的神色了。師兄才老大不情願地說,有時候真的覺得單身挺好。你壓根搞不清楚哪句話就得罪她了,就因為和搭檔一起開車去接她的,沒讓她坐副駕,回去為這事整整冷戰一周了。師兄委屈死了,搭檔男的呀,一個大直男沒想得到換位置給她,又不是師兄的錯咯。
師兄很是不懂了,“副駕女朋友坐,難不成國際公約了?明明副駕最不安全的了。”
師母連忙罵漢松,“這不是你的錯,還是我們的錯了?”
慄清圓一聽都跟著笑了。
師兄也想聽聽清圓的想法。慄清圓才不參與家務事的自覺,隻發表同理心,“反正換我,我肯定也不舒服的。”
“又不是女同事咯?”師兄個大軸精,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沒錯。
師母發飆了,“男的女的有這麼重要嗎?啊!人家給你做女朋友,你都區分不出來起碼的輕重,那還處什麼對象啊。你當女朋友就隻是比朋友多一個字這麼簡單的啊。把人家放在心上,放在你眼前,視線範圍內,就這麼個理,很難懂嗎?為什麼要坐副駕,還不是想挨你近一點!你那麼多詞匯法典都記得牢牢的,這點生活常識倒記不住了,啊!”
慄清圓在邊上膜拜的程度,師母簡直當代女性的嘴替。
沒一會兒,盧老師也聽見了,男人護著同類的自覺,給弟子打圓場。嗯,叫過來一起吃飯,這頓飯就借給你擺拿和酒了。
等著師兄女朋友過來的檔口,師母又同漢松啰嗦了點人生經驗,要漢松別一門心思撲在工作、學術上。上乘智慧的人從來不會有短板的。人生處事方方面面都要經營,戀愛、婚姻尤其。漢松他們這個圈子,遇到的女生,都到了一定年紀一定閱歷,這樣的女孩子挑揀伴侶,門當戶對的能力到經濟是起碼,誰也別去幫顧誰,愛情同樣是長貧難顧的。女人更大方面還是需要精神層面的籠罩、關心。好比,我們今天一起去點菜,女方說的隨便,不是當真隨便,而是期待著男方能剔除掉她忌口的、不喜歡的,然後替她作主地張羅起來。這種精神上的“自作主張”,是周到的取悅也是一種秘不可宣的主權。
師兄作冥頑不寧的嘴硬,替男性發聲道:“那為什麼你們不主動說呢,新時代的女性已經處處獨立自主了,為什麼還要搞這些婉約矜持呢!”
師母氣得罵對牛彈琴,幹脆人身攻擊,嗯,你們有些男人啊,上了年紀還沒對象是有原因的!
慄清圓始終是個合格傾聽者,她興致勃勃地聽了場現掛小品。
中午嘗到了師母拿手的姜母鴨,也為了慶祝師兄和女友和好,慄清圓陪著師兄女朋友喝了杯蜜瓜味的啤酒,杯子見底的時候,她手機收到一條微信。
微信名她先是沒反應過來,配上對方發的內容:
已經請教過專業的養貓人士,買了如下清單。
你看著補充。
慄清圓愣了會兒,才把對方備注改成他的真名,馮鏡衡。
隨即,給對方回到:基礎的我都買過了,貓貓換地方更不能斷然換新貓糧。
發出後,慄清圓又補了句:孔穎說的。
那頭隨即顯示正在輸入中,片刻,發來消息:
嗯。你在哪裡?
慄清圓酒後有點上臉,臉頰紅紅地,她覺得光看這幾個機械的字,都能腦補出發信人的傲慢口吻。
她才想編輯,她今天有事談。
那頭緊跟著闖進來一條:去接你。
慄清圓連忙拒絕:不用了。我在忙。我下午沒空。。
一急,還多打了個句號。整個語境好像就變成了無語的拖沓。
那頭好像並沒領會。先發了一串手機號碼來,隨即一截文字:上回開車的老宋。你什麼時候結束,給他打電話。
慄清圓才想回復她不用人過來接,那頭來了一句:腳好點了麼?
慄清圓編輯完畢的,不用了,又不得已地一一刪掉了。
她意識清醒地拒絕這樣的一問一答。
那頭,沒等到她的及時回復,沒一會兒,電話直接來電了。盡管手機上顯示是未知來電,但慄清圓很篤定,是馮鏡衡的號碼。
她歉意起身,從餐廳走到院子裡接的。
那頭有牙刷攪動杯子的動靜,隨後一陣流水聲,馮鏡衡解釋道,他剛醒。昨晚被他老頭子拉過去陪酒,醉得一塌糊塗。
慄清圓站在院子裡月季花叢邊,一隻骨朵將要綻放,花瓣沿上爬了隻螞蟻,她無聊著,小心翼翼把螞蟻拈了下來,沒回應他的日常軌跡。
流水聲停掉後,馮鏡衡的聲音隨即由遠至近,該是他拿到手上貼到耳邊了,他問慄清圓,“你今天加班?”
“不是。”
“私活?”
“嗯。”
那頭笑一聲,“這麼賣力,四十歲就能退休了吧。”
慄清圓確實有這麼想過。
“那現在在幹嘛,吃飯?”
“嗯。”
“那去吃吧。噯,等一下,我打電話給你幹嘛的?”
慄清圓:……
那頭宿醉的人,腦子好像撿回來了,“哦。腳好點了嗎?”
“嗯。”
“你會開車嗎?”
“什麼!?”一直嗯戰術的人,冷不丁地好像聽到了句意料之外的,很是防備情緒的警惕。
馮鏡衡在那頭笑一聲,“幹嘛,突然大聲,耳朵給你喊壞了。我問你會不會開,車,子。”
“我有駕照。”
馮鏡衡便回她,“你不想老宋去接你的話。他把車子開過去給你,你自己開?”
“不用了。我打車習慣了。”
“那你幾點過來,貓。”
慄清圓無端生出些在輪渡上不敢坐車子的那種恐懼感。她在努力回憶,她昨天是真的答應過他?或者,慄清圓這一刻再求他一次,你能不能幫我引見一下汪春申?
慄清圓總覺得下一秒的馮鏡衡會翻臉。
“那個……”
“嗯?”
“……我五點左右去孔穎家接貓。”
“好。你結束後給我打電話。我爭取三點之前結束今天手頭的事。”
“額?”慄清圓張張嘴,她不是這個意思。
那頭大概拍板慣了,“你五點才忙完,我就有時間了。再醒幾個小時酒。正好能去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