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一天,我們決定去白水郡偷人,呸,不對,偷工匠了。
聞先生決定讓我和趙狗去,王瞎子年紀大穩重,他陪我們一起。
石雲逐也想去,可他斷了一隻手,太扎眼了隻能作罷。
石雲逐指著王瞎子不服氣:「他不也瞎了一隻眼,你搞歧視?」
聞先生吹胡子瞪眼:「你兩能一樣?」
大哥悶聲笑,幸災樂禍地說:「石先生一點也不像莊稼人,再扮都不像。」
「那我像什麼?」石雲逐問大哥。
大哥毫不猶豫:「大將軍!」
石雲逐身軀一震,眼圈就又紅了。
我覺得京城來的人大概都有點愛哭的小毛病,石雲逐跟先生一樣。
不過無傷大雅,哭一哭,更健康。
郡城確實比縣城大很多。
趙狗眼睛裡閃著興奮的光:「我們能行嗎?」
我重重點頭:「先騙騙吧,不行的話,我力氣大,咱們打暈了扛著走。」
我和趙狗扮作王瞎子的一對兒女,很順利進了城。
進了城後,我們發現白水郡的生活氛圍也不太好,人人噤若寒蟬,幾乎無人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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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尋摸了兩條街,找到一家鐵匠鋪。
這家打鐵的漢子很高大強壯,卻滿臉愁苦之色,家門上還掛了白布,想來才辦過喪事。
王瞎子如今嘴皮子可利索了。
他上前去忽悠,咳咳,與這鐵匠交談,我和趙狗找了個風吹不到的角落商量怎麼悄悄去城裡找那些手藝人。
不多時王瞎子回來了,衝我們比了個妥的手勢。
打鐵的漢子名叫李川。
他收留了我們。
傍晚,李川出去了一趟。
再回來時,他身後跟了四個壯實的漢子。
李川介紹說:「他們都是祖傳的打鐵人,我們願意跟你們走,隻有一個要求。」
「你說。」我舔舔唇,盡量笑得令人信服:「有條件我們一定滿足,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盡量滿足。」
李川看向我:「將來拿下白水郡,郡守的人頭得讓我們來砍。」
23.
我們一行人分次離開白水郡,回到和縣。
鐵匠們很能幹。
很快,部隊裡的主力都擁有了自己的兵器。再過了一月,普通的兵卒也有了一把刀。
與此同時,白水郡的兵卒也越來越多。
聞先生很憂心:
「他們大概要打過來了,需早做準備。」
夜裡,聞先生愁得睡不著,書房的燈點了一夜。
次日一早,他交給我十幾封信:
「你想辦法送出去吧。」
「老師能幫你的實在不多。」
我畢恭畢敬地接了書信,讓蜜蜂隊的人按照信的地址,用最快的速度送出去。
大哥來找我:
「先生最近總咳嗽,不解決了白水郡的魏軍,他大概是睡不好覺的。」
「與其等著挨打,不如主動出擊。」我託著下巴想了想:「如今和縣有兵馬五千,這樣吧,我帶三千去襲擊白水郡,大哥你帶著兩千人繞後伏擊,來一個揍一個。」
26.
事情是瞞著先生進行的。
上次去過白水郡,看似守衛森嚴,實則有很多漏洞。
我翻了蜜蜂隊送來的情報,隨手把情報放入炭盆中燒掉,心裡有了主意。
三千兵馬奔襲到白水郡時夜色很濃。
我們先是在城南叫囂,等白水郡的守軍過來時,又快速地轉移到城西叫陣。從城西再到城北,城北再城東。如此來回兩三次,白水郡的守軍看出來我們是在逗他們玩,不肯再上當集合。
然後我們開始從東城門進攻。
沒人來支援東門。
兩刻鍾後,我們進了白水郡。
等白水郡的守軍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
天亮時,白水郡郡守被擒,守城魏將戰死。
這一仗,桃花村贏得非常漂亮。
後世把這一仗稱為「白水之戰」,是歷史上最典型的以少勝多的著名戰役。
27.
白水郡裡的人比我們想的更仇視魏軍,我們攻城時,就有百姓明裡暗裡助陣,等我們拿下白水郡,已有不少人排著隊要加入我們。
我分出一千兵卒給大哥繼續設伏。
大哥英勇無敵,也打了兩波漂亮的伏擊戰,俘獲兵卒兵器無數。
消息傳回和縣,聞先生差點又瘋了,不顧年邁策馬奔襲到白水郡。
看到真拿下了白水郡,先生兩腿發軟,扶著我的手才勉強站穩,如在夢中:
「你,你很好。」
他激動不已,翻來覆去隻有這麼一句話。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
其實我有點害怕先生罵我的,他沒罵我,也沒哭,就已經讓我感到很知足。
王瞎子帶了人,開始收編青年入伍從軍。
對於投降的兵卒,繼續沿用我們之前桃花村的策略,有用的留下,十惡不赦的公開處刑。
至於白水郡郡守,則是留給了李川來砍。
手起刀落,李川砍完嚎啕大哭:
「麗娘!我給你報仇了!」
他跪著爬到我腳邊,嚇得我立即躲開。
我扶他起來,他不起來,反而更多的人跟著他跪下了。
他們大聲喊我的姓:
「衛!衛!衛!」
喊聲震耳欲聾。
彼時聞先生也在城門上,他忽然轉過頭,用很深邃地目光審視著我。
片刻後,他開口喊我大名:
「衛禾。」
我嚇得一哆嗦。
被人喊大名的恐懼湧上心頭,總感覺下一秒會挨板子,立即解釋:
「先生 ,不是我讓他們這樣喊的!」
卻聽聞先生說:
「以白水郡為都,擇日建國,國號衛,可好?」
我傻了。
聞先生整了衣冠,神情嚴肅地拜了拜我,我第一次見他露出那種神往卻堅定地目光:
「我會替你寫一篇檄文,讓衛國名正言順!」
28.
聞先生的文採斐然。
建國檄文寫得大氣磅礴,邏輯嚴密,講了七國混戰下普通百姓生活如何不易,如何被迫反抗;又號召了天下有識之士前來衛國,共創輝煌太平盛世;還公布了衛國一系列的國惠政策。
嗯,實際上就是以前先生總說的那一套:
願有朝一日,天下人人有飯吃,人人有書讀。
建國檄文一出,天下沸騰。
憑著白水郡一戰,我們這一支部隊已經聞名天下,又因檄文之故,無數飽受欺壓的百姓從四方投奔而來。
人一多,地方就不夠住。
沒辦法,我和大哥隻能抓緊時間多打幾個縣。
建國的日子是聞先生挑的。
阿爹萬萬沒想到,大字不識的他,居然混成了一代國主。
他傻呵呵地坐在龍椅上發笑,笑完了很是心虛地看著我們兄妹三人,想拉我們一塊兒坐。
聞先生咳嗽一聲:
「陛下,國主隻能有一人。」
「那讓苗苗做這個國主吧,白水郡是她打下來的。」阿爹忙說。
聞先生嘆氣:
「七國還從未出過女帝。」
大哥笑嘻嘻地:
「這不正好?我們苗苗以後就是第一個女帝了。」
聞先生嚴肅地瞪他:「禮不可亂。」
阿爹和大哥二哥齊刷刷地垂手站著,像說錯話的孩子被家長訓斥,乖得不得了。
聞先生隻能無奈地補充:
「當然,天下安定後,陛下想安享晚年,傳位給誰是陛下的事。」
阿爹立即露出傻笑:
「就苗苗,不挑了。」
29.
衛國建立後,白水郡改名錦都。
聞先生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
他之前寫出去的信也陸續有了回復。
錦都城來了很多人。
他們中有飽學之士,受先生感召,在衛國安家,建學堂教化育人;有技藝高超之人,廣收學徒;有家纏萬貫之徒,前來經商求個安定。
也有許多同聞先生一樣,希望天下人人有飯吃之人。
他們也跟聞先生一樣智慧,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錦都又有了人氣與活力。
當然,更多的是手無寸鐵的普通人。
他們受夠了戰爭的苦,渴望有一片自己的土地,吃飽飯,足矣。
除了魏國,其餘五國皆在觀望。
魏國與衛國相鄰,很是寢食難安。
秋天到來時,魏國借口我們搶了他們的糧食,發兵伐衛。
聞先生毫不心虛地又寫了一篇應戰檄文,委婉地罵了魏國主又當婊子又立牌坊,賊喊捉賊,直罵得魏國主顏面不存,還表示不用他們過來,我們過去就行。
我們從錦都出發。
魏國軍說我們衛國搶了他們的糧食和土地,於是我們一不做二不休,走到哪裡分到哪裡,打一個地方分一個地方,隻要改國籍做衛國人,都能按人頭領地回去種。
結果,我們越打速度越快。
加入我們的人也越來越多。
第二年春天時,衛國已經把土地分到了魏國都城。
魏國滅亡。
30.
魏國皇族被抓起來等候處置時,我怕聞先生心情不好,特意抽了兩天空陪著他。
他去巡查戶司,我跟著他;
他去巡查吏司,我跟著他;
他去巡查欽天監,我還跟著他。
跟得他不耐煩時,他拿棍子抽我:
「你要沒事就去練兵,整天跟著我做什麼?」
能做什麼,不就是怕先生面對自己的屠家仇人會想不開嗎?
我摸摸頭:
「先生,阿爹說這裡的梨花開得好,採了很多釀酒,你要不去喝些吧。」
講真的,我希望先生還像以前一樣愛哭,這樣不會憋壞了自己。
聞先生終於懂了我的意思。
他沒有說話,領著我一路往城郊去,翻過一座山後,到達一片亂葬崗,他指著其中一處說:
「我的家人就葬在這裡。」
我環顧四周,並沒有墳。
聞先生繼續說:
「魏國滅了姜國後,魏國主屠戮了我全族,把我的四個兒子帶到了魏國都。我的四個兒子皆是姜國重臣,寧折不彎,魏國主招攬不成,把他們五馬分屍,屍體丟在這片亂葬崗。」
「那一年是冬天,山裡餓狼多,我的孩子們全部屍骨無存。」
他語氣平靜而沉重:
「你問我恨不恨魏國主,我恨。」
「三年前,他們站在我面前,我會親自提刀殺了他們。」
「但現在,」他停了停:「苗苗,我老了,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仇恨上,我有比恨他們更重要的事情做。」
31.
聞先生回去了。
處置魏國主時,他忙得都沒去看一眼。
阿爹嘆氣:
「聞先生不是不想看,他是不敢看啊。」
「他怕看過之後,心底的那根線會松掉,人就廢了。」
阿爹摸了摸我的頭:
「乖孩子,聞先生最喜歡你,你也懂事,魏國皇族就別丟亂葬崗了。既然聞家人的英魂在那兒棲息,就不必再打擾聞家人。」
我點點頭,下令讓人把魏國皇族挫骨揚灰。
亂葬崗上立起了聞家人的衣冠冢。
我把檄文燒給他們。
九泉之下,他們該安息。
版圖擴大後,衛國也有了話語權。
阿爹封我做兵馬大元帥,統領衛國軍,大哥和趙狗做我的左膀右臂。
趙狗嫌棄自己的名字土,悄摸摸改名叫趙構。
聞先生和石雲逐常年跟在我身邊,提點我文韜武略,我的日子過得很是充(辛)實(苦)。
與我們相鄰的梁國和陳國冒犯了我們兩次,沒討得好處,也不敢再輕易出兵。
衛國用鐵拳贏來了至關重要的休養時間。
32.
一轉眼,我十八歲了。
這幾年各國依舊混戰不止,衛國居於西側,避免了許多戰爭。
我十六歲時,唐國被楚國滅了。
今年五月,宋國又被楚國滅了。
如今天下已隻剩梁國、陳國、楚國以及我們衛國。
石雲逐認為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衛國兵強馬壯,時機已到,應一統中原西側,與盤踞東方的楚國抗衡,以免楚國緩過勁來,吞並梁國和陳國後,我們衛國將面臨唇亡齒寒的困境。
他的提議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贊同。
梁國和陳國也深感危急。
兩國聯合起來,既害怕衛國,又害怕楚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