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唔……」
我剛想伸手推他,卻被他探頭堵住了嘴,可惡啊,我的力氣又被抽走了。
第二天將近黃昏時,傳說中的那位給李長風治腿疾的神醫才風塵僕僕地趕來,一進宮就直奔李長風。
我入宮後,大概有了「誰都想迫害李長風」妄想症,對任何接近他的人都不放心,這神醫也一樣,隻可惜我沒能見到他,隻能自己擔心。
他們聊了一夜,第二天中午,李長風的寢殿便被封鎖了起來。
他就要被斷骨了。
雖然知道自己進不去,但我還是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下意識地拔腿跑了出去,即使看不見他,不能牽他的手,也要在最近的地方陪著他。
我去的時候,門外已經站了六個妃嫔,除了梁逐月一個人站著,其他人不甚明顯地分成了兩堆,若是不知情的人見了,還看不出什麼端倪。
我放慢了步子,端著手,對著這群人挨個施禮。
自前些天李長風翻過所有人的牌子後,這些人都一一被抬了位分,他很心機,雖都是一樣的睡了一晚,位分封得卻有高有低,如此一來,相互之間便漸漸有了猜忌,生出嫌隙。
太後塞進來的那三位尤其明顯,雖聚在一起,卻是貌合神離。
今日唯一沒來的,是和我一樣的另一位小炮灰,叫吳萱萱,她是最清冷,最不會去搭理李長風的一個,卻也是位分最高的一個。我挺喜歡她的,因為她對李長風真的半點心思也沒有。
梁逐月抬手扇了扇風,渾不在意地看著我們,笑了聲,「喲,都來了。」
我抿嘴笑笑,並不搭話,盯著那緊閉的門,快把門盯穿了,隻想看看裡面的情況。
站了很久,裡頭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心裡焦灼,額上漸漸冒出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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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門突然開了,一個滿頭大汗的小太監弓著腰身竄了出來,抬頭一見著我們,頗為驚訝,「喲,幾位娘娘怎麼還在呢?皇上說了不讓進了。」
梁逐月一邊扇著風一邊問道:「王公公,這到哪一步了?」
王公公回頭瞅了一眼,合上了門道:「奴才不是大夫,也不知道是到了哪一步了。但瞧著,一時半會不能結束,幾位娘娘,要不先回宮去吧,有了消息奴才上門挨個跟各位說。」
梁逐月擺擺手,「沒事兒,我們不進去,就隻在這兒等著,陪著皇上,公公忙自己的去吧。」
「唉,行吧,奴才去給幾位娘娘泡茶。」
王公公走了沒一會兒,又送了茶回來。
我一口也喝不下,倒是梁逐月一邊喝著茶一邊晃悠,嘴裡念叨著,「這麼久了,怎麼一點聲兒也沒有?」
我被她念得心裡愈發不安,也愈發煩她。
李長風向來是個能忍的,這會兒恐怕正咬著牙,生怕漏一點聲呢。
他得多疼,多疼啊,我想著他從前疼得面色蒼白的模樣,心裡痛得不行,差點就掉眼淚了。幸而風大,抬頭望一望也就吹幹了。
等了近一個時辰,門還是沒開,有人站不住了,開始扶著頭請退,「各位姐姐,我實在暈得厲害,怕不是皇上還沒好,我就要先倒了。」
有人開了頭,慢慢地也就不斷有人效仿,沒一會兒,人也就走光了。
到了日暮時分,梁逐月也等不住了,跟王公公千叮嚀萬囑咐,說皇上這邊好了一定要告訴她,交代了好一會兒才捶著腰走了,就剩下我一個人來。
旁人都走了,我也就沒了形象,坐在了門前。
王公公也學我,坐在我旁邊打盹,天黑時又去吃飯,捎了一個饅頭給我。
一直到深夜,門終於開了,開門的人衣擺上沾著許多血點子,觸目驚心。
「你……」
我不等他說話,一把推開他闖了進去,一地的水,一屋的藥味。
我步子抖得厲害,小跑著到了床前,李長風閉著眼,眉頭緊鎖,半躺在床上,他滿臉的汗,才一天沒見,我竟覺得他瘦了許多。
旁邊還有許多人,見了我,騷動起來,不知是誰叫了聲:「周美人!」
李長風猛地睜眼,雙眼猩紅地看向我。
我好想撲過去,好想抱抱他,可是這一屋子的人,我不知道那些是他的人,那些是信不得的。
隻能強撐著身子,福了福身喚他:「皇上。」
他額上青筋動了動,咬著牙問:「誰準你進來的!」
他不想讓我看見這副模樣,怕我擔心,可他知不知道,若看不見,我會更擔心。
王公公跑了進來,跪道:「皇上恕罪!奴才沒能攔住周美人,請皇上責罰!」
我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低頭道:「臣妾從中午就在等,隻想見皇上一面,見不到便不能安心,這才不顧阻攔闖進來,此事與王公公無關,請皇上責罰臣妾吧。」
他看著我,目光軟了軟,問我:「你一直在外面等?」
我抬頭,不待我回答,他卻突然變了臉色,撿過床邊小桌上的茶杯,啪地摔在我腳下,罵道:「滾出去!」
我被嚇得後退了兩步,還在茫然中,便聽見身後一聲尖細的驚嘆,「呀!皇上這是怎麼了?」
這聲音好熟悉,我側過頭看,原來是太後身邊的大太監察海,他們來得好快。
我立時明白了李長風的用意,撲通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李長風帶著幾分怒色道:「別在這惹人煩了,還不快滾?」
「臣妾這就走。」我提起裙擺,弓著身子退了出去。
一邊走一邊聽見察海說了一句:「動怒傷身,皇上可得小心龍體呀!」
聲音越來越小,之後便再聽不見什麼了。
我被李長風趕出來這事,很快就成了人盡皆知的笑話。
翌日向太後請安,偶然聽見其他妃嫔議論,說:「幸好昨天走得早,沒跟周美人似的,硬去觸皇上的霉頭。」
「是啊是啊,誰叫她邀功心切,不知自個兒幾斤幾兩呢。」
我低著頭,哀哀切切地走過去,她們這才閉了嘴,轉移了話題。
不時有人假意拉拉我的手,讓我不要傷心,我就低眉順眼,抿嘴苦笑。
請安完畢,各妃嫔都陸陸續續走完時,一直沒說話的梁逐月忽然從後面挽起我的胳膊,一邊走一邊說:「妹妹辛苦了。」
我柔聲回她:「不辛苦,這是我的本分。」
她掩嘴笑了笑小聲道:「我是說妹妹做戲辛苦了,把那些蠢貨哄得一愣一愣的。」
我身子一僵,梁逐月她果然不簡單。
「姐姐說的什麼話,我怎麼不明白呢?」
「周美人啊,在我面前就不用裝了吧,我看著累得慌。你看似位分最低,最可憐,實際上卻是被保護得最好的,你和皇上之間,情分不淺。」
「姐姐說什麼呢,皇上在錦州時就極討厭我,這事兒隨便找一個人問問就能知道。」
「我可沒那闲工夫找人問,我隻相信我猜到的。」
她笑笑,道:「你放心,我不會戳破你的,看著那些人犯蠢,不是很有意思的事嗎?」
轉眼到了分岔口,梁逐月松開我的胳膊,揮揮手道:「妹妹可要保重身子啊,我還等著多看幾出戲呢。」
她轉過身,腰扭得很誇張。
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說,心中分明有算計,表現得卻是漫不經心。
我思緒漸漸凝重,這個梁逐月以後恐怕會是個大麻煩。
日子一天天地過,李長風漸漸好了,據說隻要再恢復兩三個月,就能站起來了。
他腿恢復得正是關鍵時候,自然是不可能翻牌子要人侍寢了。我想見他,但眼下還真沒有辦法。
他重新接骨一個月後,陰雨天多了起來,聽宮人說,李長風情緒似乎有些不穩定,老是一臉不悅,莫名其妙地發脾氣。
又有人說,好像一到下雨天就是這樣。
我忽地想起來,李長風在錦州時就有一到陰雨天就膝蓋疼的毛病,隻不過他總忍著,看起來可不就是滿臉的不高興嗎。
我翻箱倒櫃了一上午,可算是找到了那年去問人要的蛇毒膏,懷著小雀喜尋到了御書房去。
他看到我的時候明顯緊張了一下,御書房裡有些人不是他的,很多話不能說,他放下奏折,端著架子問我:「你來做什麼?」
我端端正正給他跪下,「臣妾離開王府時,王妃曾說,皇上您到陰雨天了膝蓋會疼,需要人幫忙按一按,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可這畢竟是王妃的囑託,臣妾不敢有違,求皇上允許臣妾來伺候您。」
他的心放了下去,假意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臭著臉說:「那你來吧。」
我竊喜著壓住輕快的步子走過去,半蹲在他旁邊,撩起褲管,將藥膏在手心搓熱了給他按。
他斷骨的地方在小腿上,我按著膝蓋,也不會弄傷他。
我看著他蒼白的臉色有所緩解,小聲問他:「皇上好點了嗎?」
他低頭看我,眼裡藏著笑,低低嗯了一聲。
片刻後,一個太監過來送茶,他又變了臉色,凝眉低斥:「你怎麼按的?母妃就是這麼教你的?」
我配合著慌慌張張地解釋:「皇上恕罪,臣妾隻是太緊張了,請皇上再給臣妾一個機會吧!」
他接過茶,嫌惡地掃了我一眼,道:「再按不好,便回錦州去好好學學吧。」
「是是是!」我忙應著,重新伸手去給他揉按。
那小太監走後,他看了會兒奏折,擋著臉悄聲問了句:「你累不累?」
我輕輕笑著,問他:「你疼不疼?」
「疼,心疼。」
我心裡甜津津的,忍著笑給他按另一條腿,最後還是他摔了杯盞才把我趕了出去。
後來一有機會,我便去找他,如此過了一個月,李長風給我升了一級,封了婕妤。
即便如此,我還是所有妃嫔裡位分最低的。
有人笑話我,說:「聽說周舒倦從前在王府時就不受皇上待見,如今進了宮,還是這麼個命,使勁討好忙活了一個月,也就混了個婕妤當。」
她們能這樣想,我便算是沒白忙活了。
李長風雖腿不能走,手卻沒闲下,過了一個月,身邊的眼線便被一個個地除幹淨了。
我與他在御書房也能放心說話了。
有一回我趴在他旁邊看他批奏折,看得困了,便躺在他腿上小憩。
才一會兒,他便放下奏折,讓其他人去裡屋候著,然後摸著我的腦袋道:「阿倦,你這麼躺著,我都快著火了。」
我迷迷糊糊的,心想哪兒著火了?一抬頭,便看見了他眼睛裡的火。
我咽了咽口水,眼瞧著他俯下身來,輕輕咬了咬我的唇瓣。
這哪行啊!我連忙坐起來想跑,卻被他一把捉住,仗著我怕傷了他,不敢用力掙扎,將我抱到了腿上跨坐著。
他把著我的腰,親吻我的頸窩,聲音已有些沙啞,「隻管點火不管滅,你不厚道。」
「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掙了掙,急道,「再說,你,你腿沒好,不能亂動啊!」
「所以,就要辛苦你了。」
「……」
最後我是扶著腰出門的,我尋思,我得好好補補。
那天過後,宮裡又有傳言,說皇上厭棄我了,因為我每回從御ŧŭ̀₄書房出來,眼睛都紅紅的,一看就是被罵哭了。
李長風很滿意,手底下的人也順著這話造謠,說他脾氣暴躁,對我可兇了。
是啊,可兇了,我都快腎虛了。
在李長風能勉強站起來的時候,後宮已經出了不少事兒了。
他登基兩年,朝中的人被他七七八八收服了不少。
後宮裡兩位老太太明爭暗鬥,朝堂上官員們一度被分成了兩營,李長風來後,許多人便漸漸動搖了。
既然跟著哪一邊都是押寶,那還不如押李長風,在他困難的時候投誠,輔助他得權,一旦成事,將來的好處都數不完,這叫富貴險中求。
朝堂上風起雲湧,後宮也不平靜,李長風先前埋下的矛盾逐漸爆發,有兩個妃子爭鬥,動了真格,流Ťůₕ了血,影響惡劣,都被軟禁了起來。
另一個妃子因為家裡人犯事,被牽連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