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知道……
祁延洲抬手將門邊架子上的黑色棒球帽勾出來。
邊戴邊走。
「我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早點睡。」
我手摳著門沿,看他颀長的背影。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話就像是丈夫出門前對妻子的囑咐。
我立刻晃了晃腦袋,趕走紛亂的思緒。
好離譜的聯想……
……
這是近期來第一次我一個人待在家裡。
不免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似乎在惦念什麼。
這時,一條微信好友申請轉移了我的注意力。
是今天遇見的學生會會長。
「哈嘍啊學妹,祁延洲這狗又喝多了,怎麼搞得好像又失戀了一樣。你有空來接他一下嗎?我這還得送別人呢。」
我立刻穿上外套,按著他給的地址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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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延洲一個人懶散地倚在卡座上,垂眸晃著手裡的骰盅。
在抬眸望向我時,眼裡含著平時沒見過的輕佻笑意。
「哥,你喝了多少?」
我視線掃過桌子上雜亂堆放的酒瓶,輕嘆了口氣。
男生站起來,若有似無地笑著。
「你還叫我哥啊?」
「我又不是變態,喜歡自己的妹妹。」
我隻是叫順口了……
但我的關注點更是,即便他喝成這樣,也依舊克制地跟我保持著距離。
沒有借著酒意做出什麼逾矩的舉動。
然而下一秒,我見祁延洲不太穩地往外走。
怕他摔倒,我急忙伸手去扶。
但腳沒有跟上大腦的指令。
導致重心不穩地瞬間變成我,手忙腳亂地撲倒了祁延洲。
情況一時間變得很尷尬。
祁延洲半靠在沙發上,我壓在他身上。
我倉皇抬起頭。
視線相撞,男生黑眸深不見底。
隨即,我看見他喉結滾了滾。
視線毫不掩飾地落在我下半張臉。
「我不是跟你說過,這麼近的距離,隻會讓我——」
他有意停頓。
我即刻想起那句話,本末倒置地不先立刻從他身上起來,而是捂住嘴。
祁延洲笑了笑,把我抱起來站穩。
「先站好再捂。」
我悻悻地把手放下。
視線亂移著,又在某一點定格。
陳賜從不遠處走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合適嗎?」
自從我回學校後,陳賜比以往更肆無忌憚地翹課。
我很少能遇見他。
陳賜冷笑一聲,審視地注視著祁延洲。
「你他媽就是這樣當人哥哥的?」
祁延洲處變不驚。
躬身坐下,自顧自倒了半杯酒。
「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想當她男朋友。」
陳賜臉色陰鹜,聲線緊繃地質問我。
「你跟這種圖謀不軌的人住一屋檐下這麼久,姜桐你瘋了?」
我抻了抻剛才被壓皺的衣擺。
「用不著你來指責我。」
陳賜氣極反笑,譏諷十足。
「還是說,你們已經做過了什麼不堪的事?」
祁延洲手還握著那瓶子酒。
陳賜話音剛落,那個酒瓶就猛然砸在他頭上。
玻璃渣四濺。
祁延洲悠闲地挑了下眉。
「別客氣,就當我請你喝的。」
陳賜意外沒有計較,反而像個變態一樣輕笑出了聲。
「這麼介意我的話,看來是姜桐拒絕了你。」
他接過酒保的毛巾擦了擦,狼狽的外表沒有影響到他高高在上的姿態。
「朋友,姜桐喜歡我這樣的。」
「我們之間,牽手,擁抱,接吻……」
祁延洲面上不動聲色,但視線已經落在另一個空酒瓶上了。
「接什麼吻?」
我打斷陳賜的意淫。
不能讓祁延洲再動手了。
不然真的要鬧到報警的地步了。
我挑了個還有剩餘酒的瓶子,隨便倒了一杯出來。
隨即,潑在陳賜臉上。
「你現在造謠的意義是什麼?」
「昭示我曾經喜歡過你?」
我陌生而又厭惡地望著他。
「你真的很可悲。」
陳賜的情緒徹底爆發。
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盡數決堤。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咄咄逼問。
「是啊,在一起兩個月,我最多也就是抱抱你。」
「為什麼我從來沒主動提過?」
「因為我他媽想跟你坦白賭約的事兒後,再進一步。」
陳賜眼尾泛起淡紅色,狠絕的語氣裡藏著別扭的委屈。
「但你他媽連彌補道歉的機會不給我,就直接提分手。」
「姜桐,你把我當什麼?!」
「我為了你,逼喬晚月退學,求我爸動用關系去查李偉華的罪證,隻為了把他送進去。」
「我做的還不夠嗎?」
他好像到現在也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
昏暗絢麗的光影雜糅著凌亂跳動的音符,是腎上腺素的催化劑。
但我此刻卻忽然平和下來。
跟他復盤我發現賭約的那天。
「陳賜,賭約從來不是我執意分手的最重要原因。」
我緩慢地眨了下眼,想起那句話還是會有些難過。
「因為你把我媽媽的去世當成玩笑一樣,說給別人聽。」
「從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會原諒你了。」
陳賜收起漫不經心的笑意。
臉色霎時變得灰敗。
動了動唇,卻最終說不出任何話。
我知道,他不會再來糾纏我了。
25
祁延洲似乎把陳賜的話放在心上了。
酒勁還沒過去,回到家就打算收拾東西。
「他們出差還有一個月就回來了,我打算明天搬回去。」
我記得阿姨說過。
祁延洲那邊公寓是沒有供暖的。
「你是害怕別人說闲話嗎?」我蹲在一旁看他疊衣服。
不知道該怎麼阻止。
男生眼神早已恢復清明。
他點了點頭。
「即便是 21 世紀,世人ṭṻₔ普遍對待女性的道德標準要求依舊更高些。」
「傳出來的謠言,受到傷害更大的一方是你。」
門在此刻突兀地響了一下。
我沒多想,收回視線。
攔住他收拾的動作,對祁延洲堅定道:
「我可以捂住耳朵。」
「所以,可以不走嗎?」
因為公寓沒有家裡暖和。
因為我習慣了有你的生活痕跡。
因為我害怕孤單一人。
我是說,我也許有些舍不得你。
我等待他的答案,像是過了許久。
實則祁延洲隻停頓了幾秒。
便勾了勾唇。
笑裡逸出張揚恣意的痞氣。
「在你捂耳朵前,我會收拾每一個中傷你的人。」
我怔住。
以往不刻意感知就會被忽視的心跳,在此刻忽然有了存在感。
我清晰地感知到,這份復雜的情感正在經歷一個過渡期。
且,即將完成蛻變。
26
這個契機出現在祁延洲生日當天。
11 月 28 號。
我們本早已計劃好的安排被意外打亂。
祁延洲收到同班朋友的信息。
「祁哥晚上來這兒啊。」
那人發了個 KTV 的位置。
「我們給你定了個豪華大包,為了給你過生日,我們忙活一下午了!」
祁延洲揉了揉眉心,將原話轉告給我。
我有些失落,坐在沙發上。
雙手壓在大腿下,兩條腿晃啊晃。
「沒關系,那你去跟他們玩吧。」
「晚上回來我等你吃蛋糕。」
祁延洲沒動,低聲問。
「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下意識想搖頭。
但見祁延洲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我也猜到。
如果我不去,他大概率也不會去的。
「好。」
我點頭應道。
回房間換衣服。
最終換上了祁延洲媽媽送我的一條有些偏 lo 裙的巧克力連衣長裙。
裙子隻有稍帶些蕾絲邊,並不繁亂。
外搭了件同色系的牛角扣大衣。
「走吧。」
我走出去,心情因為漂亮裙裙有些美麗。
聲音都不自覺輕快起來。
祁延洲掃了眼我裸露在外面的小半截腿。
「不冷?」
我臉不紅心不跳地搖了搖頭。
「我穿了光腿神器。」
並沒有。
害怕光腿神器不夠自然,我很堅定地拋棄了它。
祁延洲對這方面沒涉獵,輕易地信了。
27
進了包廂,我緊跟著祁延洲落座。
眾人依次跟他道賀生日快樂。
偶爾還混著幾句隱晦的渾話。
後來。
一個女孩走到祁延洲面前。
她穿著修身毛衣裙,搭配一次性卷發。
五官也是我少見的精致。
氣氛轟然曖昧。
沒想到的是,她第一句話是對我說的。
「妹妹,能麻煩你往旁邊讓一下嗎?」
祁延洲直接幫我回答。
「你有事兒就這麼說。」
女孩低頭笑了笑。
「祁延洲,考慮跟我在一起嗎?」
「我還挺喜歡你的。」
這個姐姐的口吻好像打算包養祁延洲……
祁延洲從桌子上開了聽雪碧遞給我。
看也沒看她。
「不考慮。」
女生挑眉一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好吧,那我換個人喜歡。」
我啞然地看向告白完回去面色如常繼續唱歌的女孩。
情感轉折這麼快的嗎……
遊戲時間,為了遷就不會玩骰子的我們。
玩起了「我有你沒有」的遊戲。
每個人都得說出一件,在場所有人沒有做過或者經歷過的事。
第一個:「我對冷空氣過敏!」
所有人沒有異議,安然過關。
幾個人後,輪到一個男生。
他有些感慨道:「我喜歡一個人超過三年。」
「這個我也沒有,我最多半年。」
「我也是,沒有過那麼長時間。」
正當大家以為他要過關時, 身旁的祁延洲緩緩出聲。
「我有。」
他朝男生點了點面前的酒。
「喝吧。」
「我的天, 祁哥,原來你是純愛那一掛的。」
「看不出看不出嗷。」
我微垂著頭,放在桌子下的手緊緊捏住了裙子,才使自己淡定下來。
祁延洲卻惡劣地拿起一聽冰鎮可樂, 貼在我耳朵上。
「你幹嘛啊。」
我顫了一下,推開他的手, 去揉耳朵。
祁延洲似笑非笑。
「看你耳朵忽然這麼紅,給你降降溫。」
他一定是故意的!
心情還沒有調整好, 下一個發言差點讓我從卡座上摔下去。
「我喜歡的人在現場。」
眾人起哄完,一個接一個搖頭。
又到祁延洲。
他一隻手託著腮,另一隻手輕漫地把玩著打火機。
「我喜歡的人也在現場。」
下一個回答的人是我。
發言者笑問:
「妹妹你呢?」
我吭哧了半天,還是沒回答出來。
「哦哦我都忘了,這裡的人你都不認識,你肯定是沒有的!」
話雖然幫我圓回來了。
但我也跟著他們倆, 一言不發地喝了面前的一杯酒。
我被苦得清醒了些。
卻更加確認發現我無法否認我喜歡上了祁延洲這件事。
自始至終,祁延洲都諱莫如深地注視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 鼓起勇氣看向他。
「我……」
第一個字剛出口, 他又被大家拽到生日蛋糕前唱歌慶生。
手機消息提示音連響幾聲。
是那個沒有班主任的班群。
又是那個消息靈通的老師的兒子。
「聽說李偉華前段時間就取保候審出來了!」
「啊?他房子車子都沒有了, 現在出來幹啥啊?」
「我不關心他,我隻想問陳賜去哪了??他答應我今天會來學校一趟送文件,就差他了!!」
「嗐!班長別急, 我這也自從下午就聯系不上賜哥了, 他肯定有什麼事兒, 不是故意放你鴿子的。」
看到這,手機自動關機了。
我沒有那麼風聲鶴唳,把李偉華要求取保候審的原因扯到自己身上。
28
聚會結束後,我扶著祁延洲上了出租。
他被灌了不少, 閉著眼休息。
「祁延洲,我手機關機了, 待會兒要用你手機支付噢。」
祁延洲沒睜眼,似乎是累到了極致。
把手機直接遞給我,告訴我密碼。
我點開微信, 正想掃碼提前準備著。
指尖倏地頓住。
被置頂的頭像太熟悉。
但不解的是祁延洲給我的備注。
「阿爾忒彌斯」
「她是月神。」
祁延洲耷拉著眼皮,挑出個頹然的笑。
「知道為什麼不是維納斯那種美神嗎?」
可能因為我還沒有美到慘絕人寰吧。
他終於看向我, 眼眸深邃。
「因為, 月亮永遠不會奔赴我而來。」
「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祁延洲說他知道我喜歡陳賜那個類型的。
而他性格剛好相反。
所以他給自己打上「沒有機會」的印記。
路燈光影被高樓切割出稜角, 打在他的眉眼處, 襯得整個人有種妥協後的落寞。
出租車駛入小區。
擦肩而過的是一輛警車和鳴笛的救護車。
司機按下窗戶,外面是居民的議論聲。
「那男孩一看年紀就不大, 肯定是學生。」
「那麼大一攤血喲,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越往反方向行駛,聲音越小。
……
「祁延洲。」
我抬手幫他擋住晃眼的光影。
讓他能夠清楚地看見我眼裡, 隻倒映著他一個人。
「月亮跟我有什麼關系呢。」
「我又不是月亮, 我是姜桐呀。」
我捧著他的臉,很認真很認真的語氣。
像是在承諾。
「我會為你而來。」
祁延洲像是聽不懂,攥著我的手腕。
緊抿起唇, 這是他緊張時的動作。
「你說什麼?」
我彎了彎唇,回應他長達三年之久的暗戀。
「我說。」
「我喜歡你呀,祁延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