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瞞不過謝兄,他小孩兒八字輕,神魂虛,我那日經過府衙外,就見他飄在牆頭……這個,幹脆做樁好事。”
這一番話,不盡不實,謝玄看他臉色,便知道他說謊,沉聲道:“你勾了他的魂,關了他幾日,等那邊喊魂再毛遂自薦。”
“又或許,你本想再養一個兒子,沒想到勾到知縣之子,趁機名利雙收。”
金道靈張大了嘴巴,哭喪眉一上一下,半晌才笑道:“謝玄可真是……真是奇才。”
猜得半點不錯,他可不就是想再養個好兒子,在街上見那小子生得機靈漂亮,這才下咒勾回來,誰知是知縣的寶貝兒子。
金道靈絞盡腦汁想溢美之詞,就見小道士在外頭衝他招手,他擺一擺手道:“不管是誰來,都不見。”
小道士還不走,金道靈這才走出去,又是一腳踹上。
小道士捂著屁股,把一張官府緝書塞到金道靈的手裡:“師父快瞧,這是才剛張貼出來的。”
師父就有這個毛病,最愛看這些,小徒弟們上街,都替他帶上幾張回來。
金道靈展開一看,倒抽一口冷氣,這上面赫然便是謝玄。
“萬兩!”金道靈最高的時候賞金也隻有百兩,謝玄與他分別之時不過十兩,這才半年不到,他竟然成了官府通緝之首。
再看通緝緣由,殺國師,破紫微。
“說他在望京渡殺了百十號人,掀翻了十幾隻船……”這簡直就是個活閻王!
“我的個爺爺!”金道靈一拍大腿。
“咱們要不要報官?”
小道士又挨了一腳,金道靈罵道:“報報報,我報你個大頭,這麼個財神爺!咱們得好好留著,以後還愁不能吃油穿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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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道靈自認是小惡,如今裡面坐了個大惡,兩惡加在一起,可不就是巨惡。
金道靈整頓衣冠,進到屋中,扯起臉皮:“謝兄弟……”
頭一抬,人已經不見了,屋中隻餘兩杯溫茶。
謝玄趁夜摸進了知縣府,找到知縣小兒子的房間,果然見他神魂虛浮,金道靈給他一道符咒,貼在床上。
可這符並非好符,隻要金道靈想,他就能再勾人魂。
男孩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眼前金光點點,金光中站著個男人,他揉揉眼睛:“大哥哥,你是誰?”
謝玄抬手一揮,金道靈的符咒化成灰,他虛指一點,寫了道靈光符,拍在這個男孩身上。
男孩隻覺得身上一暖,神魂安寧。
謝玄溫言問道:“你離魂之時,都去了什麼地方?”
隻要問得多了,總能知道人離魂之後,都會去什麼地方,就一定能找回小小。
男孩細數半日,都是他平日想去,卻去不了的地方,謝玄聽完手掌一揮,男孩又進入夢鄉。
謝玄把金道靈從金仙觀的溫柔鄉中拎了出來,投入縣衙大牢,牢前靈光為符,隻能入,不能出。
“你坑害人命,何時將功折過,何時才能出牢籠。”
第117章 眾品
謝玄在城中逗留了幾日。
金道靈被關在牢裡,他想盡了辦法也踏不出牢門半步,腳尖剛一沾上牢外的土,渾身便似被火灼烤。
燒掉了腳上兩層皮,金道靈終於認命了。
這牢柵前分明無符無墨,謝玄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將他困在此處。
謝玄將金道靈搜刮來的錢財全抄撿出來,這才知道他前觀拜三清,後觀中竟然還買了幾個水靈丫頭侍候他。
謝玄凌空畫了一道五雷令,白日降下數十道天雷,除了金仙觀哪裡都不劈,第一道便打散了金大仙的招牌。
打得金仙觀屋倒瓦散,百姓爭相聚在觀前瞧熱鬧。
這都劈下天雷了,那個金大仙自然不是什麼好人。
跟著狂風一卷,將金道靈買來的幾個女子送到衙門。
金道靈好酒愛財又十分愛色,喝多了酒便把自己是怎麼勾了知縣小兒子的魂魄,又是怎麼糊弄了知縣,名利雙收的事兒都說了出來。
這幾個女子哭哭啼啼把事報給知縣,知縣本來好酒好菜招待著金道靈,聽說真相,氣得七竅生煙,除了關押他,每日讓衙役打他二十板子。
雖打不死他,但也不叫他好過。
謝玄抱著小小,隱在縣衙大堂看升堂判罪,他臉上難得露出一點快意笑容,對小小道:“今兒夜裡咱們再去扮散財童子,好不好?”
小小雖然不會答他,但他總要問一問,仿佛小小能回答他一樣。
金道靈搜刮來的那些錢財,數目之眾讓謝玄都吃了一驚,後觀經房中藏著兩口大箱,裡面俱是五兩十兩一錠的銀子。
謝玄趁夜,將這些銀子送進票莊,換了一箱一箱銅錢出來。
城南貧戶人人夜間都聽見屋頂“噼噼啪啪”作響,還當是又下了一場凍雨,清晨起來一瞧,就見屋頂一片金色。
謝玄坐在最高的望火樓上往下看,百姓先是下拜,跟著紛紛用笤帚把銅錢掃起,半個城都是銅子“叮叮當當”的聲音。
半城破屋都鍍上金光,謝玄哈哈笑了兩聲,心中一陣暢爽。
小小就坐在他身邊,風拂過她的裙角衣衫。
謝玄側臉看向她,她目視遠方,似乎也在瞧著這滿城銅錢,嘴角似是含笑,清風拂起發絲。
謝玄替她把頭發勾到耳後:“你要再不回來,可就錯過許多好戲了。”
確定金道靈再也不能作惡,謝玄用餘錢買了一輛馬車,車上預備了軟食精糧,還帶著鍋子碗筷,白日趕車,餓了就地煮飯吃。
謝玄牽著小小,走到車前,指著馬車道:“你看怎麼樣?”
車上綴了彩绦,車前掛了兩隻蓮花燈籠,裝飾得五色斑斓,裡面軟枕暖被,還給小小預備了個銅爐,夜裡暖腳用。
小小沒有說話,豆豆先的“嗖”一下遊進車裡,在軟被中打了個滾,它以後再也不用鑽在破竹簍裡了。
小小坐在謝玄身邊,陪他趕車,天色暗下來時,他們便將車停到水邊,謝玄捉了魚來烤,吃飽喝足,將車頂掀開。
兩人就躺在車裡,望漫天星河。
謝玄漸漸睡熟了,一點靈光從他眼中飛出,豆豆從被子裡探出個頭來,望著小小的神魂,歡喜得“嘶”了一聲。
遊出被窩,衝小小猛擺尾巴,跟小小告狀。
爹爹太蠢了,根本就不明白它的意思。
小小微微一笑,低頭去看謝玄,指尖極輕極輕的撫在他額上,看他在睡夢中還緊緊摟著她。
目乃人之竅,小小離魂一久,神魂必受損傷,寄身在師兄的眼睛裡,既能安神魂,又能讓師兄透過她見鬼。
這是師父與她情急之中想出來的主意。
大昭將有大亂,不周風吹,亂象早起,師兄若不行善積功,總會再受承負。
得讓他多行善事,將功贖過。
譬如今日,懲惡道,濟貧困,便是善舉一樁。
小小微微嘆息,豆豆遊到她身邊,流火雙目望著小小,口中“嘶嘶”出聲。
小小摸摸豆豆的頭,點起車頭那兩隻蓮花燈籠,看著兩朵蓮花一開一闔,睡進謝玄眼中。
謝玄醒時,蓮燈上的蠟燭已經滅了,他茫然坐著,從被子裡把豆豆扒拉出來,對豆豆道:“我夢見小小回來了。”
豆豆還想鑽回被子裡繼續睡,可謝玄揪著它的尾巴不許它逃:“她對我說了許多話,我們還去看了賽龍船。”
豆豆掙扎不脫,幹脆就不掙扎了,癱在謝玄腿上,才剛閉上蛇眼,又被謝玄掃到被子上。
豆豆忍無可忍,衝著謝玄“嘶嘶”出聲,氣得把自己團起來,藏在角落裡。
謝玄扶起小小,坐到車前,幹脆信馬由韁,讓馬自己在官道上跑,他偶爾飛身出去折一把野花來,塞在小小的手裡。
小小竟低頭嗅了嗅,她這些日子除了吃飯睡覺之外,幾乎不曾對什麼東西有過反應,謝玄一發生她喜歡野花,立時移來一片,連花帶土栽在車頂上。
遠遠便隻能望見滿是鮮花的馬車在官道上跑,跑上一程又飛一程,每遇城郭,謝玄都要進城打聽,看有沒有得離魂症後又尋回魂魄的人。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從七月到九月,謝玄魔頭的名聲從京城傳出,越傳越廣。
這一日該是給小小洗頭的日子,她最愛潔,就算在外,也每隔幾日就替她沐浴洗頭。
謝玄尋了處城鎮落腳,鎮中分明門樓林立,卻處處都透出衰敗的氣象來。
謝玄城車駛過街市,竟有三四家店掌櫃聽見馬蹄聲便出來爭客。
謝玄一放韁繩,沉聲道:“可有上房熱水,給我備來。”
一面說一面掀開簾子:“到了。”
那幾個小二俱都怔住,車中女子生似凡俗不說,初秋的天氣便戴了個銀狐狸毛的圍脖,烏發如漆,發間甚樣飾物都無,隻有一隻龍眼大的珍珠。
可就是這般珠光,也未能奪她膚光分毫。
“小三子!趕緊給客倌買個新澡桶來,要好的。”其中一個掌櫃十分知趣,知道謝玄要水是為了沐浴,這樣金尊玉貴的夫人,怎麼能用舊澡桶。
謝玄喜他有妥當,便進了他的客棧。
小二一邊引謝玄進店,一面偷瞄謝玄。
謝玄衝他微微頷首:“怎麼?”
那小二原來見謝玄的馬車裝飾得如此華麗,夫人又打扮得這樣貴氣,怎麼還能安然到城中來,被謝玄一問,笑道:“客倌的身手必是極了得的。”
謝玄一笑:“你瞧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