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暗暗放心,要是那十幾個腦子不清醒的跟著,還不知要如何約束。
想著低頭去看腳下玉石,雖是頭一回見這樣金壁輝煌之處,倒沒有半點動心動念,眼睛一掃,見玉上凹凸:“這地上刻的是什麼?”
諸人紛紛蹲身去看,青玉磚石上勾勾劃劃,有點有線,每一塊上都不盡相同,也不知上面刻的是什麼。
老道士先是低頭,跟著又抬頭,恍然道:“他將星圖刻在了磚上。”
謝玄舉頭一望,天地都似圓盤,天上星辰對應地上星辰,分毫不差。
再前行十數步,就見城中一座高臺,刻著“祭星臺”三個字,臺上擺著香案鼎爐,四周還插著繡金旗幟,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謝玄一躍跳上,四面正對四座殿宇,從高臺望見先進城的那些人,正從四座殿宇中往外面搬東西。
有的脫了衣袍,兜著金銀珠玉往外奔逃,有的相互拉扯,衣袍一裂,寶石滾地。
謝玄見了皺皺眉頭,他手搭涼棚,遠眺四邊城門,方才他們是從死門入,該從生門出,可他環望一周,隻見城牆壁上光滑無痕,該是城門樓的地方被玉壁遮擋。
正覺得古怪,就聽見“隆隆”聲響,北鬥死門的石壁緩緩落下。
謝玄一躍而下:“門要關了!”
鄭開山幾人一聽,紛紛想逃出去,老道士攔住他們:“不能出去。”
一共四道門,三道緊閉,這一道還緩緩闔上,不從這裡出去,又從哪裡出去?
不等他們發問,就有人往北門跑,玉門落下十分緩慢,這些人抱金戴玉,身上腰上纏著十數條玉帶,手上臂上套滿了戒指金釧,還有人穿著不知從哪裡翻出的錦袍玉冠。
遙遙跑到門邊,一隻腳還沒邁出城門,人就先已經大笑起來,還衝鄭開山身邊兩個鏢師嚷嚷:“趙兄弟,裡頭許多東西,你趕緊拿一些去……”
話音未落,頭顱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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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立在城門兩側的金甲神兵,高舉刀斧,手起刀落,殺人之後,又退回到城門邊。
金銀珠玉,散落一地,錦袍裹著的肉身,沾地便隻餘下一層人皮。
門前滾落了三四顆頭顱,他們這才想起,刀早就已經扔進玉殿中了,幾人齊心協力,想從金甲兵丁刀下逃走,又如何逃得出去,十好幾人,頃刻就死了一半。
鄭開山不忍手下兄弟這才殒命,攔住他們道:“那道門出不去。”
於是便有人拋下財寶,生怕被困在城中,看著頭顱熱血,舍不下也得舍,可還是沒用,那些兵丁一個都不放過。
直到玉門緩緩闔上,也沒有人能逃出去半步。
諸人直到此時方才如夢初醒,撇下寶物又圍攏到老道謝玄的身邊,恐懼佔據上風,目中赤色漸退:“小兄弟,咱們怎麼逃出去?”
謝玄在人群之中搜尋呼延圖的身影,他既進得來,就能出得去,隻要找到他,就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你們可曾見過呼延圖和矮子兄弟?”
諸人紛紛搖頭,方才搶紅了眼睛,隻能瞧見金銀財寶,又怎麼會去注意別人,隻是四座宮殿藏的東西都不一樣。
一座滿是刀劍甲衣,一座藏著谷糧美酒,一座是金玉寶石,正對著祭星臺的那座宮殿,是玉雕的寶座。
聽見美酒,把老道士肚裡的酒蟲勾了起來,他咽咽唾沫:“既然如此,大家分頭去找,找到之後相互報信。”
謝玄瞧他一眼:“前輩,殿中寶石要人命,美酒說不準也一樣要人命。”
老道聽了,面皮一抖,他平生除了酒,一無所好,真要見了酒壇,非得拍開了聞一聞,都聞一聞了,說不定還要嘗一嘗。
最好就是不見不聞不嘗,別勾起心中饞念,他嘆息一聲,猛喝兩口葫蘆裡的酒,對諸人道:“先找到呼延圖。”
刀劍金銀和美酒都不是呼延圖心中所想,他大費周章進城來,想找的是飛星術。
小小輕輕扯一扯謝玄的手指頭,輕聲道:“地上的血跡不對勁。”
才方死過這麼多人,血跡飛濺在白玉壁上,地上更是一灘一灘殷紅,玉壁上的血跡往向下流,而青玉磚上的血跡卻水隱無蹤。
幾人都已經被同伙的慘死嚇破了膽,發著抖道:“難道,難道這石頭吸人的血?”
謝玄仔細去看,手指頭搓了搓玉石板,搖搖頭:“不是,這血沁下去了。”
玉石板下就是土層,血珠順著玉石往下流,沁到土中也是應當,但不該流得這麼快。
玉石板上的星辰玉刻中還留下零星血跡,謝玄眉目一動,驚詫出聲:“老前輩,你來看看,這玉
板是不是在動?”
兩塊相鄰的玉板上都該有血跡才對,可一塊在謝玄腳下,一塊卻離他有半步遠。
老道士低頭細看,又抬頭望天,感嘆一聲:“這地,在依星盤而動。”
商王殺戮雖重,又建此白玉城,死後還在做登基當皇帝的美夢,可能讓這城隨星圖變幻移動,也是天縱奇才。
老道感嘆過後,皺眉道:“若是我料得不錯,那這城門在星圖轉到南鬥上生星時,城門便能開了。”
既然生門能開,這些人也不必再去找呼延圖冒險。
老道卻是為了呼延圖而來,他讓眾人留下,自己去找呼延圖和矮子兄弟。
謝玄看了小小一眼,小小對他點頭輕笑,二人緊緊跟上,老道士回頭一望:“你們這兩個娃娃跟來作甚,那人可不好對付。”
謝玄笑了:“就是不好對付,晚輩們才來給老前輩打個下手。”
老道翹著胡子要笑,又生起了悶氣,這樣好的徒弟,偏偏就是別人的。
他沉吟片刻問道:“你們倆的師父道號叫什麼?”能不能打個商量,均一個給他。
四下無人,謝玄看向老道,老前輩一路相幫,不該瞞他,可此事要緊,又不能全盤告知,輕聲道:“我們倆的師父,被紫微宮通緝,待有一日替他洗刷冤情,再向老前輩報上道號。”
作者有話要說:老道士:???這徒弟我更想要了!
第50章 搶徒弟
謝玄知道老道嫉惡如仇,追擊呼延圖隻為了清理門戶,有些擔憂自家師父被道門通緝,叫他看起。
誰知老道一下樂了,他如今看謝玄是一百個順眼,擺擺手道:“這有什麼,紫微宮的規矩多如牛毛,沒被它通緝過,就不算入了道門。”
小小圓眼微張,老道一見哈哈大笑,他在這當口竟有了些講古的興致:“紫微宮哪一間牢房我沒呆過?那流沙房建得兩面厚牆,中間灌上流沙,防著咱挖牆逃生,隻要破一個洞,牆中沙便倒灌進屋內,要敢逃獄,就讓你氣悶而亡。”
這些奇事,謝玄從未聽過,一時好奇:“那老前輩是如何逃脫的?”
老道胡子一翹,面有得色:“這個嘛……”
才說了三個字,就聽見殿中有細響聲,往前幾步,玉雕王座下有一階玉梯,向下延伸,聲響就是從下面發出來的。
幾人對望一眼,看來呼延圖找到了藏寶處。
三人拾階而下,玉階梯兩邊的燈中都倒了燈油,照得甬道明如白晝,幾人方才在城中看慣了白光,也都被這道中燈火閃得流出淚來。
入口處散落了些飛箭,幾人邁過箭羽,摸著牆壁往下,老道走在最前,出言示警:“別摸實了,我怕這牆中還有未曾觸發的機關。”
小小從懷中掏出帕子,撕成三片,把三片手帕分給謝玄和老道,將布片遮在眼前,這才覺得眼睛好受了些。
謝玄那一角帕上繡了一朵小花,他把手帕遮在眼前,牽著小小的手往下。
呼延圖先到,幾乎將機關都給解了,他們反而一路平安無事,順著燈道鑽進小門,眼前是一方巨大的圓形玉室。
怪不得玉磚地上的血跡往下沁,原來整個地下都已經挖空了。
四周立著雕獸首的玉碑,謝玄看了眼最近的那一對兒玉碑,碑上的獸頭是玉狻猊,舉目望去,碑上的玉獸各不相同。
十八對碑,那是以帝王禮下葬的。
這不是商王城,而是商王墓。
小小接連吹滅了幾盞燈火,眼前的白光方才減弱一些,這才瞧清楚玉室中的情狀,眼前是一大塊白玉壁。
兩邊都有路,各自通向不同的方向。
謝玄輕身一躍,落地之後道:“是處迷宮。”牆與牆相隔隻可通行一人,望不到邊界,也不知迷宮那頭是什麼。
圓室頂上也刻著一付星圖,星圖上的星星不知用什麼寶石嵌就。
東鬥南鬥西鬥北鬥,四鬥星辰用藍色寶石嵌得最大,火光照耀,熠熠生輝。
這四鬥對應玉室中四道小門,謝玄望了老道一眼:“老前輩,咱們該往哪條路走?”
他們倆對星圖確是一竅不通,老道原以為謝玄是自謙才這麼說,如今一看是真的不通此道,他皺了眉頭:“怎麼?你們師父沒教?”
謝玄搖搖頭,師父他自己倒是時常坐在院中,把頭擱在搖椅上,望著天上星辰,可卻從來沒教過他們觀星。
老道奇道:“紫微真人那個臭牛鼻,最厲害的便是觀星術,什麼煉丹畫符,於他都是小道。”
說著嘴裡發出笑聲,似是嘲諷,若不然先帝怎麼會尊紫微真人為國師。
觀星一術,皆看資質,所謂道在師傳修在己,可認星入門是人人都要學的,這星圖上的星辰,紫微宮中道童都該知道。
老道以己度人,他要是有這樣好的徒弟,那必然要將一生所學悉心教導,偏偏小小謝玄一竅不通,可見師父從沒教過。
謝玄小小並不知道紫微宮最厲害的是觀星,互看一眼,他們說師父偷了丹書,就是真的在胡說八道了。
老道幹脆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要是我老頭子也能得著好徒弟,除了酒葫蘆不能給,要什麼就學什麼。”
一面說一面拿眼睛去看小小謝玄,可這兩個小娃,竟都滿面凝重,誰也不接他的話茬,老道暗忖,難道是他本事顯得不夠?
有意顯擺道:“比如御風術,說是御風,實則是控鬼,便能日行百裡也不累了。”
小小眉目不動,就似那戚紅藥馱著他們,不過片刻就飛到了池州境,老道見她意動,賣力鼓吹:“再有五鬼搬財,撒豆成兵,你們必也聽過說書故事,商將軍會的,老頭子也不遑多讓。”
拼了老命往自己臉上貼金,一邊貼一邊從眉毛底下看謝玄小小的表情。
這下是謝玄意動,他打小就聽商將軍的故事,二十八宿將排行第一,用兵如神,原來他是真的能撒豆成兵。
“老前輩,我聽說書時隻覺得玄妙,還道商將軍是扎草人成兵,沒想到真是撒豆成兵。”
老道臉上變色,差點就要說“你怎麼知道”,趕緊收口,問他:“因何有此猜測?”
這回答的是小小:“商將軍的兵不怕刀劍,越戰越勇,唯一一次敗績是對方用火攻術,所以不是豆兵,是草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