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那麼久的餌,魚兒都咬鉤了,還不趕緊提線,可別讓這條大魚跑脫了。
蔣文柏也吃不準白雪香究竟是什麼意思,明明已經是網中魚,前些日子還急著上岸,真要討她進門,她倒擺架子。
“不過是拿拿喬,明兒你送些點心去。”蔣文柏還是很有自信的,他在白雪香身上花了總有百來兩銀子,非得連本帶利的討回來。
袁氏哼了一聲:“我自然理會得。她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還有那間小院,再加上她這個人,捆到南邊賣了,總共怎麼也得值兩千兩銀子。”
打完了算盤又戳了蔣文柏一指頭:“這回可不能再出紕漏,要不是你上回放跑了一個,何至於隻能在本地幹這營生。”
到底是落人口實的,就該在外地買進賣出。
蔣文柏頗不耐煩:“我哪知道那個賤人這樣精,等破了凍我就帶白雪香出門,換個地方做生意。”
這個,就是蔣文柏的生意。
紙鶴翩然飛回,小小攤開手掌喂了紙鶴一顆三角香,紙鶴吃飽了,輕巧飛到窗框上,低頭用喙嘴梳毛。
小小抿著嘴唇,眸中含霧:“咱們不管他,他活該。”
怪不得蔣文柏烏雲罩頂,亡魂索命。
仙道貴生,鬼道貴終,不讓女鬼報仇,她當鬼也不能安生。
謝玄想到蔣文柏竟還敢打小小的主意,冷笑一聲:“成啊,那咱們就瞧瞧熱鬧好了,那女鬼今夜要是真的來了,我還要給她添一把柴,倒要看看看這對賊夫妻明天還有沒有精神算計人。”
謝玄手指一繞,紙鶴從掌心飛到門前,像個看守似的,在門邊飛來飛去。
小小高興了,要是原來師父必然是不允的,可師兄什麼都肯依她高興,她鑽進軟被中,舒舒服服把腳貼著謝玄的腿。
三月都過了大半,她的腳還是冰涼涼的,謝玄把她抱緊一些,小腿不住摩擦她的腳:“等咱們去了南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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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畏熱,這個天就穿起單衣來,卻怕小小凍壞。
小小枕在謝玄的胳膊上:“聽說江南一年四季草都是綠的,花都紅的。”他們誰也沒去過江南,隻從師父的隻言片語中拼湊出一個江南來。
等到那裡,她一定要穿那件海棠紅的新衣衫。
師兄妹二人香甜睡去,小紙鶴盡忠職守飛到半夜,翅膀越拍越慢,最後停在燈架子上,兩隻翅膀一合,腦袋往翅膀下藏,打起盹來。
蔣文柏眼看一個“貨”就要到手,另一個“貨”還送上門來,又喝了兩盅酒,眼前燈光一迷,握著杯子望見桌對面坐著白雪香。
他恍然以為自己在梨花小院中,白雪香穿了件透明紗衫,倒了一杯酒送到他跟前,蔣文柏本已經玩膩了白雪香,燈下看她又有不同姿色。
伸手就去摸白雪香的頸項,入手一片滑膩。
蔣文柏搓搓手指,送到鼻前一嗅:“冷豔全欺雪,馀香乍入衣。”
“大郎,”白雪香今日身上有種說不清的韻味,耳中明珠熠熠,檀口吐出一團冷香,“我生得美不美?”
白雪香不算最美,妓子花名,她自比梨花那就並不妖娆,而是清麗,一身肌膚又白似羊脂。
蔣文柏就著她的手飲了半盞梨花釀:“美,你自然是美的。”
白雪香嬌笑一聲,身上淺綠紗衣變作紅色:“這樣我還美不美?”
“美,你怎麼樣都是美的。”蔣文柏拖長了音調,覺得她的臉無比熟悉,可想不起來曾經在哪裡見過,比原來的白雪香不知妖嬌了幾分。
“白雪香”笑意更深,檀口微張,長舌落出,七竅流血:“這樣呢?這樣我還美不美?”
床頭紙鶴猛然飛起,鑽進帳中,不斷用尖喙啄著謝玄的額頭,謝玄被紙鶴啄醒,知道是女鬼找上了蔣文柏。
他打了個哈欠,摸摸小小的腳,溫烘烘的,心裡滿意,揮開紙鶴:“不到咱們門前,就由得她去。”
才剛躺下沒一刻,小廝猛拍房門:“道長!道長救命!”
作者有話要說:
謝玄抱著小小翻個身:道爺我救不了你
小小:我有新衣裳穿啦
第6章 桃木劍
謝玄和小小被吵醒,小廝點頭哈腰請他們到正院去。
謝玄有意拖延,一會兒是符咒沒帶,一會兒是木劍沒拿,急得那個小廝差點兒抹脖子上吊:“道爺,性命要緊的事兒,您可快些罷。”
兩人堪堪趕到正院,就見蔣文柏雙手捧著一根羅帶,在院子中間兜兜繞繞,尋到一棵槐樹,在那槐樹底下仰頭痴笑。
院中燈火通明,廊下站著幾個膽大的下人,袁氏已經叫人去拿銅鑼來,她也知道丈夫這是撞了邪,想用銅鑼的響聲把邪祟給嚇跑。
看謝玄來了,狠瞪了小廝一眼,她到此時還以為謝玄小小是江湖騙子,找來裹什麼亂。
什麼邪氣纏氣,不過是江湖騙術,要不是蔣文柏看中了小小的容貌,哪會把人請到家裡來。
下人取了銅鑼來,繞著蔣文柏“哐哐”打鑼。
“蔣文柏”聽見鑼聲停住腳步,十分有趣的看了那幾個下人一眼,看他敲了兩下,又突然發怒,神色間就像個喜怒不定的女人。
伸手奪過銅鑼,一下掰成兩半,扔向袁氏。
袁氏身邊就站著小小,勁風拂面,謝玄怕小小受傷,抽劍抵擋,隨手扔了一張符過去。
符咒浮在空中,在蔣文柏面前停了下來,他的動作隨之一頓,呆立在槐樹下,腳也不再飄動。
袁氏大喜,可她還沒高興多久,那張符燒了一個洞,沒一會兒便燒盡了。
蔣文柏又繞著槐樹轉起圈來。
小小仔細一看,那吊死鬼的長舌頭纏在蔣文柏的脖子上,紅舌好似系在脖間的綢帶,一拉一扯把蔣文柏提起來。
女鬼雙腳墊在蔣文柏的腳後跟,蔣文柏隨著她的動作而動作,細腰一擺,走起路來全然女態,甩手就將羅帶懸到了樹上。
剛剛七八個小廝都攔不住蔣文柏,一張小小符紙竟讓他停了停,袁氏這下相信謝玄真有本事:“道長,道長趕緊想想辦法!”
謝玄剛剛扔出去的是一張廢符。
符頭符腳畫得規格齊全,但一張符能不能起作用,最要緊的是符膽,請神入膽,才能鎮守符咒。
謝玄在畫符膽的時候,有意漏掉兩筆,是專門特供給蔣文柏的,這張符本不該起作用,沒想到那女鬼竟會這樣不濟,被這樣的符攔了一攔。
謝玄叩住咒符不扔出去,假意皺眉道:“奇怪,這是什麼成了精的兇煞,竟連師父給的五雷靈符都鎮不住它!”
袁氏一聽急問:“還有什麼辦法?”
謝玄裝作苦思:“這……我們還沒見過這麼兇的煞。”
謝玄和小小剛奔到廊下時,那女鬼還怔忡了一下,她舌頭卷著蔣文柏的脖子,說不出話來,張著嘴巴似乎思考了一下要不要逃走。
等挨了謝玄的符,就知道他是有意手下留情,纏蔣文柏纏得更緊。
蔣文柏脖子抻長,越扯越細,雙目凸出,踮腳飄到羅帶邊,要把脖子套上羅帶。
袁氏把牙一咬,這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道士擋不住,張口吩咐:“趕緊去宰黑狗取血!”
黑狗血破煞,這是民間的土法子,可這法子管用,要是那女鬼當真被狗血淋頭,必會鬼力大傷。
兩個下人面面相覷:“娘子,這黑天摸地的,哪兒去找隻黑狗?”
袁氏不是尋常內宅女子,一計不成轉言便道:“那就童子尿公雞血,不論什麼放一盆來!”
廚房裡就養著雞,兩個下人奔去廚下殺雞取血去了。
小小趕緊扯了扯謝玄的袖子,她心中還是覺得女鬼十分可憐,想暗助女鬼逃脫。
謝玄心中有數,他拔出桃木劍,翻過欄杆跳到院中,虛刺一下蔣文柏的面門,大聲嚷道:“我將這兇煞纏住,快取黑狗血來!”
女鬼聞言一頓,她不甘心就此離開蔣文柏的身體,隻差這一步,飛身就要把頭塞到羅帶中去。
謝玄一時躊躇,心裡覺得蔣文柏活該,可他手中的桃木劍卻突然自己動了起來,飛出謝玄的手,在半空一擊。
寶劍剎時注滿光華,劍尖指向蔣文柏的臉,女鬼一下被逼得退後一步,用袖子掩住臉,哀叫了一聲。
這把劍是師父留下的,寶物自有靈性,它不願意看惡鬼傷人。
小小見此情狀上前一步:“師兄!”讓他別盡全力。
謝玄一把攥住劍柄,這劍自己要斬鬼拉也拉不住,他一把牢牢握住,與劍角力,出了一身大汗,終於把劍制住。
女鬼一離開蔣文柏的體內,蔣文柏“啪”的一聲腳跟落地,恍恍惚惚將要醒來。
謝玄劍尖輕挑,他看不見那女鬼身在何處,可料想不會離開蔣文柏太遠,再次示警:“識相的速速離開。”
女鬼不甘心就此離開,兩個下人已經抬著一盆雞血從廊下衝出來。
她先是被劍氣所傷,又聞見一股難聞至極的味道,倏地飄過牆頭遠去。
謝玄離得最近,女鬼一走,蔣文柏就迷迷瞪瞪睜開眼睛。
謝玄假裝那女鬼還沒離開,用桃木劍尖戳著蔣文柏的身體,讓他不斷左右搖擺轉圈,口中大喝:“還不顯形!”
小小看見女鬼離開了,知道師兄在作弄人,抿嘴輕笑,一本正經指點兩個下人:“這邪祟厲害得很,須得當頭澆下才最管用。”
兩個下人抬著銅盆,這一盆雞血混童子尿,又騷又腥,繞著蔣文柏轉上兩圈,對準了頭臉一下潑了過去。
謝玄腳尖一滑,劍尖護住全身,退得幹淨利落,半點血滴都沒沾到。
蔣文柏剛剛被女鬼上身,差點上吊,才醒過神來,兜頭一盆雞血人尿淋下,尿騷味直衝五髒,摔在地上嘔吐起來,把剛剛吃的酒水菜餚全都吐了出來。
袁氏剛剛還叫得情真意切,這會兒見蔣文柏人無事,想要去扶又捂住鼻子,吩咐丫頭小廝去把人扶起來,燒熱水給他洗澡。
謝玄還想讓蔣文柏多吃些苦頭,出言恐嚇:“不成,此時天還未亮,那邪祟說不定還會再來。”
袁氏就讓蔣文柏穿著尿衣,看他眉毛頭發都被雞血糊住,一時打顫一時發熱,叫下人趕緊煮姜湯來灌他喝下,也好發發汗。
經歷這些,袁氏不敢再打之前的主意,客客氣氣請小小和謝玄到堂屋,讓丫頭預備宵夜送上來,問謝玄道:“這東西這樣厲害,可還會再來?”
“不好說。”謝玄看了他她一眼,“若是路過,已然知道厲害,若是尋仇,就一定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