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郡王在京都居住的這處王府是十分奢華的,不過唐菀完全沒有心情去欣賞。且見東山王府的一些下人來來往往地進出著後宅,顯然東山郡王如今是在後宅被放著,唐菀就握了握鳳弈的手輕聲說道,“我和念哥兒先去看看情況。”
可別叫鳳弈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那就說不清了。
畢竟這大晚上的,誰知道東山郡王中毒之前都在做什麼呢?
她這顧慮得很對,可鳳弈是決不能答應叫她跟鳳念離開自己眼前,便對一旁跟著來的一個侍衛說道,“去後宅收拾好了,我要過去。”他吩咐了一聲,那侍衛便大步往東山王府的後宅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便回說道,“已經架好了屏風。”
鳳弈便拉著唐菀與鳳念一同去了東山郡王躺著的地方。
唐菀見他們去的並不是王府的正院,而是去了一個十分靜雅的偏院,一進了屋子就是濃豔的香氣,屋子裡仿佛女子的閨房一樣,不由抿了抿嘴角。
她看見一扇巨大的屏風將房間切割開,屏風後頭是許多的丫鬟下人晃動的人影還有女子的哭聲,外頭隔開了,就是給太醫診斷的地方,便叫鳳弈坐在了屏風之外,不必撞見東山王府的女眷。才要抬腳去屏風後頭,便聽見鳳弈已經對誠惶誠恐上來請安的東山王府管家冷冷地說道,“這是什麼味兒,臭得要死!開窗,開門!”
“可是我家郡王……”這麼冷的天開窗開門,不是要人命麼。
“你們郡王中著毒,還弄這一屋子的燻香,燻死他還差不多。”鳳弈冷冷地說道。
也不知這話叫誰的心裡不舒坦了,屏風後頭的哭聲更大了。
鳳弈充耳不聞。
“可不是。父王如今中著毒,隻怕需要更新鮮幹淨的空氣。這燻香這麼烈,叫人怎麼喘氣兒呢?冷的話,多燒些碳就是。難道王府還少了碳火不成?”鳳念便對那連連點頭的管家說道,“隻怕父王也憋得慌。且……”
他頓了頓,聲音稚氣地說道,“父王還喘氣兒呢,哭得這麼厲害,晦氣得很。”
他是東山王世子,這東山郡王如果今天晚上運氣不好,過不去這個坎兒,明日鳳念就是王府的新主人了。管家自然不敢怠慢了鳳念的吩咐,急忙答應了一聲,叫人小心地開了窗戶與門,添了好幾個炭盆,一轉眼,冷冷的風進來,卷走了屋子裡那燻香的味道,唐菀覺得胸口都舒服多了。
鳳弈見唐菀的臉色好看了一些,勾了勾嘴角,坐在座位裡一聲不吭,也不關心東山郡王的死活,擺明了隻是來給唐菀與鳳念撐腰。
東山郡王的死活,跟他清平郡王有什麼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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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格外漠然,這些管事自然知道清平郡王的大名,也都不敢惹他,惶恐地將唐菀與鳳念請到了屏風後頭。
唐菀看了床上一眼就不感興趣地轉開了眼睛。
床榻上全都是噴濺的鮮血,東山郡王一副死人樣躺在那兒,還沒有清醒,她沒什麼好看的。
她看的是正跪坐在床邊哭著的兩個女人。
一個是哭得悲悲戚戚的東山王妃,她血紅著一雙眼睛,正怨毒地看著委頓在地上的一個生得姿容絕色的美貌女子,她的身邊還摔著一碗燕窩,上頭還有已經發黑了的血跡。
看見那個正是自己的堂妹唐芝,唐菀動了動嘴角,看著唐芝如今大冷的天隻穿著一件桃紅色的抹胸,露出雪白臂膀,臉上殘存的妝容也格外精致漂亮,她多少就知道,這應該就是唐芝在東山王府住的地方。
顯然東山郡王是十分寵愛唐芝的,這屋子裡的陳設擺件都是極好的,隻是多了幾分浮華輕佻,看著有點春色滿園的樣子。她頓了頓,便對正看著東山郡王的鳳念低聲說道,“去看看你父王吧。”
也不知道東山郡王會不會直接被毒死了。
至於誰下的毒……
唐菀正皺眉的時候,卻見唐芝已經哭著撲到了她的跟前來想要抱她的腿,可憐兮兮地哭叫道,“二姐姐救我!有人要殺我,要殺了郡王!”她大概是嫁了人,因此聲音也愈發地婉轉,嬌滴滴的,此刻聲音可憐楚楚,叫唐菀都覺得骨頭裡酥酥麻麻的。
她沒有想到唐芝在經歷過被鳳弈掛在王府門外以後還敢來跟自己說話,下意識地抬腳,一下子把要撲到自己跟前的唐芝給踢到一旁。
當看著唐芝驚叫了一聲被自己踢開,唐菀也愣了愣,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自動就踹了出去的腳,又心虛地急忙收回來。
怪不得總是說近朱者赤。
跟鳳弈夫妻做久了,她竟然無師自通,也學會這一招了。
不過唐菀覺得這一招不壞。
對付唐芝這樣的人,踹她一腳是應該的。
不然還要她和唐芝姐妹情深不成?
打從唐芝想要攀附鳳弈的那一天,她就是唐菀的大仇人。
“放肆。”鳳念小身子攔在唐菀的面前,瞪著哭哭啼啼捂著肩膀的唐芝訓斥道,“卑賤妾室,怎敢攀扯皇家王妃!”他小小一團,可是此刻板起小臉,竟然叫人覺得十分畏懼。
唐芝卻隻覺得自己在東山王府要活不成了,哪裡還顧得上害怕,急忙爬到了唐菀的面前說道,“二姐姐,真的有人要殺我!這碗燕窩裡有毒,本是端來給我吃的。隻不過是郡王想嘗嘗,才叫郡王替我受了這樣的傷害!”
她嚇怕了,正要跟唐菀說自己是怎麼被下毒的事,一旁的東山王妃卻已經跳起來說道,“賤人!你還敢在這裡胡說八道!什麼別人下毒,明明就是你對郡王不滿,要毒殺了郡王!你竟敢謀害郡王,國法家法都容不得你!”
她這麼一下子跳出來,唐芝仿佛是與她素日裡也經常這樣吵鬧的,轉頭便說道,“我得郡王寵愛,榮華富貴還享受不過來,有什麼理由謀害郡王?倒是姐姐你,如今失了寵,容顏憔悴跟怨婦一般,在郡王的心裡比不得我,早就不承寵了。心中怨恨郡王,怨恨我,要毒死我奪了郡王的寵愛,我看都是你做的好事!”她生得美,用譏諷的樣子說東山王妃早就不承寵的時候,雪白的胸脯都驕傲地挺了起來,頓時把東山王妃氣得吐血。
唐菀卻懶得在意這些妻妾爭鋒,反正狗咬狗都不是好東西。她隻垂頭把鳳念的眼睛遮起來,免得看見這兩個女人難看的一面。
鳳念乖乖地叫她遮著眼睛。
“二姐姐,你要為我做主啊!”唐芝見東山王妃被氣得臉色慘白,轉頭便對唐菀叫道。
東山王妃的臉色越發慘白,可是唐菀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因為失寵就想毒死東山郡王的樣子。
如今東山王府已經有了世子,如果唐菀是東山王妃,為了自己與鳳含的榮華富貴,隻會叫東山郡王長命百歲。
不然,一旦東山郡王死了,鳳念襲爵,他們母子就要在繼子鳳念的手裡討生活。
那日子過得必然不會如眼下這麼舒服。
至於唐芝更不會下毒。
她連個子嗣都沒有,東山郡王死了,她就要妙齡守寡,還沒有兒女,傻子也不可能下毒啊。
不過東山郡王中毒這種事,唐菀覺得為他去想這麼多事實在無聊,跟兒子一樣板著臉說道,“你們也不必在我的面前哭鬧。我管不著什麼國法家法。斷案是衙門的事。叫衙門的人來辦就是。”
她的目光落在魂不守舍的東山王妃,還有眼底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唐芝,看著這妻妾剛剛在東山郡王中毒的時候還在相爭的醜態,唐菀心裡不由唏噓了一聲。
這男人啊,好好兒的時候賢妻美妾,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可是遇到了這樣的事,妻妾大概心裡更在乎的隻有自己的前程還有未來。
鳳念站在唐菀的身邊,沒有過去看東山郡王一眼的意思。
他知道,為了表示自己是孝順的兒子,為了叫人都知道自己並不無情,與東山郡王父子和睦,應該過去,哪怕是偽裝也要擠出兩滴眼淚,哭著叫兩聲父王。
明明這是最應該做的事。
從前,鳳念也不是沒有在外人的面前偽裝過對東山郡王的親昵孝順。
可是當東山郡王當真此刻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鳳念卻覺得自己做不出那虛偽的樣子了。
他哭不出來。
也不想裝作哭出來,為這個男人流一滴哪怕是騙人的眼淚。
他也不想做出一副父不慈子卻孝的樣子來。
他安靜得過分,甚至有些無動於衷,仿佛過來看望東山郡王一眼就已經是最大的退讓了。
這樣冷漠的樣子,自然叫東山王妃想說什麼。然而唐菀卻覺得既然鳳念不願意關心東山郡王也無所謂。東山郡王早些年沒有關心過鳳念和他的母親,那有什麼資格被鳳念真正地關心呢?
她攬著鳳念看著東山王妃問道,“你們郡王中毒這件事,是你自己去報與宮中與衙門徹查,還是叫宮裡發話?”
這才是最重要的,什麼父子之情,都趕不上誰是下毒的兇手。東山王妃的臉微微扭曲,看著唐菀艱難地說道,“必然是唐芝這賤人。”她一心一意要把這件事推到唐芝的頭上。唐菀才懶得管呢,便撇嘴說道,“這話你也跟衙門裡的人說去。”
“二姐姐,你不管我了麼?”唐芝見唐菀對自己無動於衷,不由慌了。
“我管不著你。”唐菀抬腳就準備出去。
唐芝一雙嫵媚多情的眼裡多了幾分怨恨,正想撲上來扯著唐菀嚎哭,卻聽外頭又傳來女人的哭聲“我可憐的阿芝,是誰要害你,誰要害了郡王啊!”。
一轉眼,唐菀就透過屏風看見外面烏泱泱許多人進來,頭一個衝進來的婦人一下子就撞倒了屏風,看見唐芝眼睛一亮,爬過去抱住了唐芝相擁而泣。這屏風一倒下來,東山王妃嚇了一跳,卻見外頭當頭就是鳳樟與唐萱,還有唐三老爺與唐芊。
見長平侯府來了這麼多人,都是來給唐芝撐腰,東山王妃再一次感覺到了自己在京都的勢單力薄,臉色卻微微發沉地看著鳳樟問道,“殿下來做什麼?”二皇子納了唐芝的親姐姐做妾,這不是來給唐芝撐腰又是什麼?
見鳳樟也在,鳳弈就更不需要出去等著什麼了。
他坐在一旁對唐菀招手。
唐菀便拉著鳳念一同過去。
她倒是好奇地看了唐萱一眼。
不是說唐萱在二皇子府失寵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