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虧了精明強幹的唐三老爺與唐四老爺沒在,不然唐菀與唐逸也不會這樣輕易地徹底在今日把長平侯的嘴堵住。哪怕長平侯夫人察覺到了什麼不妥,可是今日也沒有她開口的份兒。
鳳弈心裡覺得笨蛋跟自己同塌而眠這麼久,慢慢地聰明了起來,正覺得心裡得意,嘴上卻冷冷地說道,“口說無憑。立下字據。”他提到字據,長平侯夫人本覺得這件事唐菀似乎有些陰謀在,卻一下子縮了脖子。
她想起來當初自己也曾經給唐菀留了一份字據,因此心有餘悸,倒是長平侯二話不說,將與唐逸徹底斷絕,又將唐逸如何歸還了這些年長房養育之恩,從此與長房再無瓜葛,長房絕不會再對二房嗣子指手畫腳一一寫明。
等長平侯立下了字據,又見唐逸出門吩咐了一聲,一個小廝片刻之後回來,將一打銀票給了他,唐逸回身就將銀票遞給了長平侯。
銀票厚厚的一打,總計兩千兩。
“父親,夠了麼?”唐逸傷感地問道。
一下子舍出去兩千兩,他自然是心疼的。
長平侯被他這樣傷感輕輕觸動了內心,且想到唐逸這些年也沒有吃用府中多少,便接過來板著臉說道,“日後叫我大伯父。夠了。”他一向是缺錢的,直接將兩千兩收在了袖子裡,卻聽見唐逸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那大伯父再給我留一個收了這些年養育之資的字據吧。”
他這樣可憐,瞧著沒精打採,受到了巨大的打擊,長平侯也知道自己對庶子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因此便點了頭,在長平侯夫人沒來得及阻止之下,寫了銀錢兩清給了唐逸,這才忙說道,“既然如今都已經好了,那就改了族譜吧!”
他急著將唐逸過繼出去跟鳳樟交差,匆匆去了祠堂改了族譜,將唐逸從長房抹去,改去了二房的名下,又叫人去衙門記檔,壓著唐逸在二房的兩個牌位面前磕頭,給列祖列宗上了香,等過繼之事塵埃落定,長平侯的臉上才露出了笑容,帶著唐逸回了大家都在的上房。
他的身體最近都不怎麼康健,忙了這一路便累了,此刻見過繼庶子的事兒已經了結,便對垂著頭不吭聲的唐逸和顏悅色地說道,“阿逸,既然你已經過繼,就去和你妹妹好生親近親近,日後你們兄妹要相互扶持啊。”
他裝模作樣地說了這兩句話就要離開,卻下一刻,就被抬頭,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親切的笑容的唐逸扯住了衣擺。這個剛剛還十分傷心的少年對長平侯一笑,露出了溫情滿滿,卻叫長平侯覺得有些猙獰的笑容。
“大伯父,既然已經過繼,那有些事侄兒想與大伯父商量商量。”
唐逸的聲音柔和,笑容乖巧,可是落在長平侯與一旁臉色微變的長平侯夫人的眼裡卻仿佛一條毒蛇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他笑眯眯,輕飄飄地說道,“侄兒既然已經過繼二房,二房就已經又有了香火……既然如此,大伯父,那是不是應該先給侄兒那八千兩?”
“你,你說什麼?!”長平侯震驚地看著庶子驟然變臉,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不敢置信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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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逸竟跟他要錢?
“大伯父,您忘了麼?這是老祖宗當年留下的規矩,每到過年,家裡按房頭兒分銀子作為過年時在京都走動交際的花銷與各房的分紅?長房,三叔四叔年年都分到這筆銀子的。如今侄兒剛剛過繼到二房,二房這八千兩您還沒給侄兒呢。”唐逸低眉順眼地問道。
第88章
長平侯看著這個剛剛被過繼的侄兒目瞪口呆。
“你,你說什麼?”他覺得自己是聽錯了。
真的問他要這八千兩分紅?
唐逸這是想做什麼?
“你還想要銀子?做夢!”長平侯夫人卻最看重銀子的,見庶子剛剛過繼就敢在這裡大放厥詞,還想要八千兩,她的心都在滴血。
天知道,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長平侯夫人自從進門在唐家當家,就知道唐家隻是一個面上光的貨色而已。雖然是勳貴,可是長平侯府其實並不怎麼寬裕,不然當初長平侯夫人也不可能那麼心心念念二房的家產。
再加上平日裡如長平侯這樣不管家的,總是在外面胡天海底地花銷,其實唐家的賬面上總是緊巴巴的。這每年給各房在過年的時候的走動銀子都叫長平侯夫人喘不過氣,可是唐家從前隻拿出三份兒就夠了。
如今唐逸過繼到了二房,竟然也想要這八千兩。
這不是要長平侯夫人的命麼?
她去哪兒給二房尋這八千兩去?
見到長平侯夫人這麼義憤填膺,唐逸不由露出了一個十分委屈的表情。
他單薄地,無助地站在那裡,又帶著幾分堅強而勉強的笑容看向一旁看著長平侯夫人沒吭聲的二皇子低聲說道,“大伯娘何必對我這隔房的侄兒這樣吝嗇。”
“你一個庶子,也敢肖想八千兩?”長平侯夫人趕走唐逸不是為了叫這庶子去過好日子的,見唐逸看著自己沒吭聲,便順了順氣,冷笑著說道,“你伯父,叔父們用這些銀子是為了走動,為了交好外頭的世交權貴的。給你,你能做什麼。”
她十分鄙夷,又冷冷地說道,“更何況二房從未領取過這份銀子,如今憑什麼還要給你。”
這些年,因唐菀隻是一個孤女,因此長平侯夫人從不會將每年過年的時候這八千兩在外頭走動的銀子給她。她說得理直氣壯,鳳弈卻微微變了臉色,霍然看向唐菀問道,“從前唐家從未給過你這筆銀子?”
說起來,這筆銀子應該按房頭給的,不過二房沒有人,因此長平侯夫人不給,也不可能有人去討要。唐菀點了點頭說道,“沒有給過。”
長平侯夫人見唐菀也這麼肯定地承認二房從未領取過銀子,便帶著幾分得意地看向唐逸。
唐逸卻笑了笑,對長平侯夫人柔和地說道,“可是伯娘,當初二妹妹沒要這份兒銀子,是二妹妹體恤家中艱難,因此由著家裡赊欠著罷了。二妹妹不要,並不說明這筆銀子二房不能領取。”他看著長平侯夫人繼續說道,“更何況,如今二房有我這個男丁……與從前不同。若說大伯父還在外頭交往權貴,如今我也要在各處勳貴之家走動。大伯娘隻怕還不知道,最近給我下帖子的人家並不少,銀子對我來說,還是很要緊的。”
“從前二房沒有要這筆銀子,不過是叫唐家赊欠,阿菀從未說過不要。”鳳弈就在一旁冷著臉說道,“既然是按房頭給,憑什麼不給二房?這麼多年,當二房無人做主麼?”
他一雙狹長的鳳眸冷冷地看向滿頭是汗的長平侯,見長平侯訥訥不敢說話,便冷笑了一聲說道,“阿菀性子厚道,不愛逼迫家中,因此由著你們赊欠。隻是你們倒是把阿菀的客氣當做理所當然,難道覺得二房合該吃虧?從前霸佔二房家產,如今赊欠阿菀每年八千兩銀子,怎麼,你們唐家還想去衙門走一趟?”
他俊美的臉一片鐵青,長平侯夫人如今最聽不得的就是“衙門”。她正戰戰兢兢的時候,卻聽見鳳樟帶著幾分隱忍的怒氣說道,“王兄不必動怒。唐家不會赊欠二房這點銀子。”鳳樟覺得丟臉得幾乎顏面無存。
當看到唐菀與唐逸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自己,鳳樟覺得心口疼。
長平侯夫人……他沒有想到長平侯夫人為了每年區區八千兩,就如此面目可憎。
當初長平侯夫人侵佔孤女家產鬧得滿城風雨,鳳樟這做女婿的就已經足夠丟臉。
如今京都之中尚且這些流言沒有平息,長平侯夫人竟然還要為了銀子斤斤計較?
就為了每年八千兩,如果再鬧得厲害了,鳳樟覺得自己絕對無法承受。
各地的皇族都在京都匯聚,如果這時候鬧出醜事來,鳳樟的臉就丟到全天下,風評敗壞到各地,隻怕日後幾十年裡都要在各地皇族的口中津津樂道。
一想到那種畫面,鳳樟就覺得眼前發黑,哪裡還在意長平侯夫人委屈的模樣,隻努力緩和了心裡的怒意,對鳳弈勉強笑著說道,“王兄放心,唐家不會虧錢了二房。今年的八千兩,侯夫人馬上就拿給阿逸。”他的目光落在長平侯夫人的臉上,已經對長平侯夫人露出警告的目光,長平侯夫人雙手發冷的時候,卻聽見鳳弈冷冷地問道,“過去的赊欠怎麼說?”
鳳樟猶豫了片刻,斬釘截鐵地說道,“自然全要補給二房!”
長平侯夫人看著二皇子呆住了。
二皇子知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
唐家哪兒來的那麼多的銀子還給唐菀?
這麼多年所謂的赊欠的八千兩,怎麼也得有十萬兩銀子了。
就算是把長平侯府給翻過來,長平侯府也沒有這麼多的銀子啊。
“殿下,這不行……”
“侯夫人難道還要與我在這裡為銀子計較麼?”鳳樟見長平侯夫人這樣可惡,竟然還要敗壞自己的名聲,一時之間隻覺得心裡生出無邊的厭惡。
他不由看了身邊的唐萱一眼,不知怎麼,心裡就少了柔情,多了幾分厭倦。
自從迎娶了唐萱,他的日子就沒有一日順心過。
唐萱不得宮中喜愛,如今連宮裡都進不去,眼睜睜地叫鳳樟看著那些皇族女眷在宮中侍奉無計可施也就罷了。可是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後腿吧?
娶了一個唐萱,卻多了長平侯夫人這麼一個嶽母,鳳樟心裡自然對唐萱也不是那麼喜歡了。
“殿下,家裡沒有那麼多的銀子。”唐萱見長平侯夫人雙手發抖,不由露出幾分楚楚可憐,膽怯地扯了扯臉色鐵青的鳳樟的衣擺,微微側頭,用最美好的側臉面對著自己的丈夫,柔柔地說道,“更何況,咱們都是一家人,難道一定要為了銀子在這裡斤斤計較麼?咱們可是一家人呀!”
她不由紅著眼眶,扯著鳳樟的衣擺扭頭哀哀地看向唐菀,哽咽地說道,“二妹妹,我知道從前你在家裡受了委屈。可是居家過日子,誰不會受委屈呢?我求求你,不要逼迫長輩,不要揪著從前的事不放了好不好?”
她這樣楚楚可憐地看著唐菀,唐菀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懶得理她。
唐逸卻在一旁輕笑了一聲,對唐萱溫煦地說道,“大妹妹,既然你這麼心疼咱們唐家,知道家境艱難,那不如你把這銀子出了,豈不是皆大歡喜?”他笑容十分親切,在唐萱呆呆的目光裡柔和地說道,“說起來,我記得當初大妹妹嫁入皇子府的時候,十裡紅妝,將唐家的家產帶走了不少,都是為了大妹妹能嫁得風光。唐家在大妹妹需要銀子的時候竭盡全力,如今唐家正是需要銀子的時候,大妹妹為何不拿自己手中的嫁妝添補唐家呢?要知道,大妹妹,你與我們唐家可是一家人!唐家都沒那麼多的銀子,難道你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為了區區一些銀子,就如此為難,如此癲狂憤怒不成?她可是你的親生母親啊!”
唐逸連連嘆息,十分傷痛。
唐菀懷裡抱著瞪圓烏溜溜的眼睛默默觀察學習的鳳念,目瞪口呆。
她轉頭看了看鳳弈,又看了看唐逸,覺得自己還是在一旁閉嘴吧。
英雄這麼多,越發叫她成了一個沒用的人。
鳳念還點頭說道,“對!別不孝。親娘啊!”
他漂亮的小臉上滿滿地都是鄭重還有對孝道的敬重。
打小兒就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唐菀忍不住垂頭親了親小家伙兒的大腦門兒。
鳳弈橫著眼睛看著紅著臉的小鬼往自家王妃的懷裡蹭了蹭,心裡冷笑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