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和素禾還有些為唐逸感到遺憾,可是她卻覺得唐逸是唐家難得的明白人。
而且不僅拎得清,更為了唐菀著想。
這樣的唐家子弟倒是她這些天在唐家很少遇見的。
“我其實是個貪心的人。功名想要,東宮的位置也想要,所以二妹妹別太感動了。”唐逸一邊說一邊說舒展了自己的長腿,他似乎對長平侯夫妻之間鬧成什麼樣也不大感興趣,不過是一開始進門的時候說起夫妻倆打起來了露出幾分笑容,之後就再也沒有提到。
相反,他不動聲色地掃過一旁的青霧,便對唐菀和顏悅色地說道,“太子與郡王親近,我也是乘了郡王的東風。說起來,郡王對你這麼好,如今還對我這樣提攜……郡王真是個好人。”他深深地感慨了一番,格外真誠,目光都很正直。
青霧忍不住笑著起身去外頭給兄妹倆端點心。
如果她還在這兒,隻怕下一刻唐家這二公子就要把郡王給吹成天神下凡了。
“二哥哥說得對。郡王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唐菀一向單純,見唐逸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便忙問道,“那這件事我就和他說去了。先叫你考功名,再在朝中歷練歷練,然後再提東宮的事。”
其實唐菀也覺得直接去了東宮的話,未免幸進……這朝臣的正路,還得是科舉,最好入個翰林,好好歷練六部,之後才能走得穩當。
她覺得唐逸這樣的堅持也挺好的,反正上一世的時候唐逸這樣堅持,就堅持成了朝中顯宦,因此她隻是對唐逸叮囑著說道,“不過前程的事也就算了,二哥哥的婚事……二哥哥,若是大伯娘給你說親,說她娘家的侄女兒,你不要答應,好不好?”
唐逸微微一愣,看著唐菀半晌說不出話。
雖然他看起來狡黠,可到底隻不過是個少年郎。
此刻說到親事的時候,又是在妹妹的面前,唐逸難免有些羞赧。
“這說到哪裡去了。沒有前程,哪兒來的婚事。不過你說太太的娘家侄女兒?”見唐菀急忙點頭,唐逸垂了垂眼睛。
他從未聽過府裡有什麼長平侯夫人要把娘家侄女兒說給他的風聲。
長平侯夫人一向看不上,打壓他這個庶子,從前對他的前程就再三阻攔,若不是他中了秀才,已經嶄露頭角,說不得長平侯夫人會對他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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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母這麼看不上他,怎麼會突然想把娘家侄女兒說給他。
難道是為了打擊魏姨娘母子?
畢竟,雖然唐逸是長平侯夫人討厭的庶子,可是令長平侯如鲠在喉的心腹大患是唐逸的那個大哥,長平侯的庶長子唐逍。
那才是有可能動搖長平侯夫人在府中權柄與未來的心腹大患。
若是為了打壓唐逍,而想著提拔唐逸,叫這庶出的兄弟倆打擂臺也不是不可能。
這麼想想,長平侯夫人真的沒準兒會將自己的娘家侄女兒嫁給他。
不過嫡出的是別想了,隻怕到時候隻會拿一個庶出敷衍了事。
唐逸自己就是庶子,不會看不起出身庶出的女孩兒,不過長平侯夫人這樣的嫡母娘家出來的姑娘,無論嫡出還是庶出,唐逸都敬謝不敏。因此他看了一臉局促的唐菀一會兒才對她叮囑說道,“你放心,這件事我記得了。雖然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是長平侯夫妻都答應了這門婚事,他做兒子的還真的是沒法反對,不然長平侯夫人在外面告他一個忤逆,他的前程就全完了。
一想到這裡,唐逸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厲害,背後生出細細密密的冷汗,臉上卻還是帶著溫和的笑容對唐菀說道,“不過關於我的事,你還是不要再去太太院子裡去打聽。免得日後叫她拿住你的把柄。”
唐菀能知道這件事,隻怕也是很艱難地從長平侯夫人的院子裡打聽到的。唐逸心裡柔軟一片,卻還是告誡唐菀說道,“別叫太太拿住你的把柄。二妹妹,你的婚事才是最要緊的,你知道麼?”
“我知道。我隻是不想叫二哥哥被壞了婚事,壞了為人。”上一世唐逸的婚事不順,長平侯夫人在外頭說了唐逸那麼多的壞話,京都那時候對唐逸的風評很壞。
唐菀不想再看到那樣的事了。
“我心裡有數了。多謝二妹妹。你這一提醒我,我還真的得好好考慮考慮。”見唐菀彎起眼睛一笑,唐逸也笑了,一邊悠然地說道,“太太如果真的想左右我的婚事,我也能未雨綢繆了。”
他一邊說一邊對唐菀笑著說道,“不過眼下怕是太太忙不過來我的事。”長平侯夫人正跟長平侯夫妻倆打得熱火朝天,隻怕這段時間長平侯都不會聽她的讒言,因此唐逸最近還是穩當的。倒是唐菀好奇地問他說道,“二哥哥不怕大伯父看在二皇子的份兒上和大伯娘重歸舊好麼?”
“二皇子自己都自身難保,哪兒有心照顧自己的嶽母。”唐逸便冷笑了一聲說道,“自己壞了自己的前程,說的就是二皇子這蠢貨。才飛上枝頭,這樹枝子還沒站穩當,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恩將仇報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蠢貨。”
太子據說難有子嗣,說起來,皇帝隻有太子和二皇子兩個兒子,在太子身體大壞的情況之下,二皇子是朝中都寄予厚望,萬眾矚目的。
而皇帝對這個多年未曾在身邊撫養的兒子,心裡也是疼愛愧疚更多一些,如果二皇子是個聰明人,重歸皇家之後依舊信守承諾,迎娶與自己曾經患難的未婚妻子,照顧養育自己長大的嫡母,感激代替自己受難的假皇子,之後規規矩矩,對宮中長輩敬重孺慕,那當真是前程似錦。
哪怕他不能成為太子,可是他的兒子八成也會過繼給自己的兄長,日後繼承皇位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這麼好的前程,硬生生叫二皇子自己糟蹋了。
這可真是……活該啊。
想想鳳樟公然退親,唐逸就冷笑了一聲說道,“他還娶了唐……大妹妹。”見唐菀瞪圓了眼睛驚訝地看著自己,他見屋子裡都是自己人便冷冷地說道,“一個背信棄義,一個下作無恥,這麼兩個人生下的血脈,皇家怎麼看得上?就算太子沒有子嗣,太後娘娘與陛下也不會答應叫大妹妹的兒子過繼到東宮去,壞了東宮的清譽。可皇家會過繼一個二皇子的庶子做太子的兒子麼?”
太子如果想過繼弟弟二皇子的兒子,那必然得過繼嫡子。
可二皇子的正妻卻是唐萱這麼一個被宮中厭棄,行事也無恥的女人。
想做皇太弟那是做夢,東宮儲君不可能是一個名聲有汙點的人。
可過繼兒子呢?
二皇子娶了唐萱,才是真正地斷了自己的血脈成為皇帝的路。
也不知他會不會後悔。
唐逸真是想好好看看以後的日子。
他真是想知道知道,當二皇子發現了這一切,還會做出什麼事來。
他不會……後悔娶了唐萱吧?
“二哥哥你……真聰明啊。”唐菀沒想到唐逸年紀輕輕竟然就已經看破了這些,她一下子明白為什麼上一世的時候唐逸能夠在朝中爬得那麼快了。她便訕訕地說道,“我也是白擔心一場。”
“可是這份白擔心才是叫我歡喜的。”唐逸摸了摸唐菀的發頂柔和地說道。
如果就因為他是個聰明人,是個能幹的人,不需要操心的人,就真的不擔心,不關心他,那才是悲哀。
能幹的人就活該不需要被人關心麼?
哪怕隻是絮絮叨叨的念叨,沒有什麼用處的擔心,可是他卻覺得心裡是暖的。
有家人在擔心他,他心裡才高興,才有無限的期待,想要變成更好的人,護著為自己擔心的親人。
“至於二皇子,日後你不要再郡王的面前提及他。他沒有什麼好下場。如今他聲勢不錯,不過是因為他剛剛重回皇家,難免有些人人心浮動。可是日後,他不可能再有好日子過。二妹妹,你別管他,在皇家遇到,也隻當他是陌生人,冷淡著就罷了。你的夫君是清平郡王,你的心,你的眼,無論愛恨,都隻放在郡王的身上就好,明白麼?”
唐逸自己就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子的心情,此刻見唐菀乖乖地點頭,他便笑了一下,又嘆氣說道,“隻是我很快就要回書院了。不過沒關系,明年我就回來了。”
唐菀既然在京都,他就回到京都,好好地護著這個妹妹吧。
見唐菀對他笑起來,唐逸看了看天色便起身說道,“我也得回去了。”他到底已經是長大了的兄長,太晚留在妹妹的閨房未免叫人詬病。因此唐菀也起身說道,“我送送二哥哥。”
正是夏日,夜風也是暖的,不會吹病了身體,因此唐逸點了點頭,與唐菀一同出來。
“府裡的事,無論哪一房鬧出什麼,也都跟你沒關系。”唐逸壓低了聲音叮囑了唐菀一聲,唯恐唐菀再卷入長平侯府那亂七八糟的事裡壞了清譽,之後便短促地皺了皺眉說道,“郡王來府中時,不要叫四妹妹與五妹妹來陪你。”
三房那兩個堂妹,唐逸早就知道是怎樣的性子,仗著自己的顏色生得比旁人好,因此性情便有些輕浮。他倒是有些擔心。唐菀卻格外自信地說道,“就算她們在郡王的面前,郡王也不會理睬的。”
唐逸一愣,之後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意。
“對郡王這麼有信心?”看著唐菀從唯唯諾諾,小心翼翼變成如今充滿了快樂還有自信的樣子,唐逸的心裡也高興極了。
他忍不住嘲笑了一下不害臊的堂妹,唐菀一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緋紅的臉,一邊小聲說道,“因為他一諾千金啊。”他說過對她好,她就相信他。
不過這話對堂兄說還是有些害羞,唐菀急忙掩飾著自己滾燙的臉頰去把自己的院子的門開了,要送唐逸出去。然而剛剛開了院子的門,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可憐的哭聲,月色之下,一個踉踉跄跄的纖細的身影斜刺裡衝了過來,一頭撞到了唐逸的身上!
唐逸下意識地推了一把,那纖細的人影就被推到在地上,之後黯淡的月光之下,露出唐萱一張已經哭得滿面淚痕,無比傷心的臉。
唐菀看著傷心欲絕的唐萱,許久都沒有說話。
“二妹妹,二妹妹你大發慈悲,別叫父親和母親吵架了。”唐萱被唐逸推了一把,此刻一下子跌在地上,手心都蹭破了,無比可憐無助,又狼狽得叫人憐惜。
她手上帶著泥土還有血跡跪在唐菀的面前哭起來,唐菀居高臨下的樣子叫人看起來仿佛唐菀在欺凌她似的。然而唐萱卻仿佛沒有這個覺悟,隻是仰頭抓住了唐菀的衣擺流著眼淚說道,“二妹妹,父親都是為了二妹妹才和母親那樣爭吵。求二妹妹,你放過母親吧!”
“大姐姐這話我不明白。大伯父與大伯娘夫妻之間爭吵,跟我有什麼關系。”唐菀幹巴巴地說道。
就算唐萱哭泣的時候,也依舊是美麗的。
這份美麗還有脆弱,此刻跌在塵土裡無依無靠的樣子,越發叫人心軟同情她。
可是唐菀卻沒什麼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