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二皇子來唐家下聘,那麼多宮中的物件兒,聽說光彩極了。
長平侯夫人因此洋洋得意好多天。
可是凡事都要有對比。
這一次清平郡王來下聘才叫風光盛大,聽說帶來的聘禮把整條街都給堵住了,滿堂華彩。
素禾沒見到二皇子下聘的時候的盛景,不過聽那些因清平郡王活著回來還這樣給面子地親自來唐家下聘,仿佛十分看重唐菀,因此對素禾這唐菀身邊的丫鬟也格外殷勤起來的下人們說,清平郡王的聘禮比二皇子那看似體面其實金玉其外的聘禮豐富一百倍!
她想到了這裡,越發推著不知所措的唐菀要去前頭,還高興地說道,“真是沒有想到,郡王竟然請了太康大長公主!這可是姑娘的體面!”
太康大長公主是先帝嫡親的姐姐,先帝尚在的時候貴妃亂政,先帝想廢了那時候身為中宮的太後與新君母子的時候,是太康大公主進宮叱罵貴妃,將先帝反駁得啞口無言。
她是旗幟鮮明保護了太後與皇帝母子的,又因為年長,連太後都要敬重的喊她一聲姐姐,因此在皇家之中是一等一的地位。
雖然太康大長公主在朝中並無實權,連太康驸馬還有她的兩個兒子都低調謙和,在朝中不過是擔任闲職,可太康大公主在皇家的影響力是任何一位皇族都不能相提並論的。
沒想到清平郡王下聘這一次,竟然請動了太康大長公主出面給唐菀插戴。
這叫人看見,都得說一句太體面,太風光了。
可是唐菀卻更害怕了。
她就仿佛是即將面對暴雨雷霆卻無從遮風擋雨的可憐的幼鳥,努力不要露出惶恐來去了上房,對此刻上房院子裡被堆得滿滿當當,到處都是價值連城之物的一幕沒有心思多看,也不去看此刻太夫人與長平侯夫人那連笑容都繃不住陰沉著的臉。
相反,她的目光落在了正坐在一臉賠笑的長平侯上首垂眸喝茶,身姿筆挺,面容格外蒼白的俊美的青年的臉上。
那一刻,她隻覺得雙腿一軟,差點跪在這抬頭看了她一眼的青年的面前。
看到她眼底的驚慌本想冷哼一聲,那俊美絕倫的青年卻最後忍住了,隻在臉上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說道,“王妃純善貞靜,甚合本王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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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唐菀被他誇得後背發涼。
她站在堂上,等著這位清平郡王,隻覺得欲哭無淚。
這,這不是那位在山中聽了她好一通死活非要嫁給清平郡王的狂妄之言的將軍大人麼?!
第28章
唐菀已經瑟瑟發抖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清平郡王這一世安然無恙。
她,她也萬萬沒有想到,清平郡王之前已經在她面前露面過了。
不僅是露面,而且,他還幫著她把她的前任未婚夫鳳樟給打跑了。
可以說清平郡王已經看到了唐菀所有最不堪的一面,所有厚臉皮的一面。
如今想想她曾經都在清平郡王的面前放過怎樣的豪言壯語,唐菀都恨不能暈過去算了。
她看著對自己笑得格外僵硬的清平郡王,一瞬間想要轉頭就跑。
“二丫頭過來了。”長平侯正坐在一旁陪著清平郡王,見唐菀進門,便對她帶著幾分不悅地催促說道,“大長公主與郡王在此,你還在磨蹭什麼?還不上前來請安。”長平侯是一個看起來有些酒氣上臉的中年男人。
因為沒有在朝中供職,且一向都覺得自己是個有才氣的人,因此長平侯這些年在外頭很是交好了一些舞文弄墨的好友,在家裡也養著些文人墨客與自己時常交流文學還有字畫古玩的。他與長平侯夫人的感情並不好,與她隻有唐萱這一個獨女。
不過他與長平侯夫人感情壞,卻也不代表他是一個正直的人。
至少在二皇子與唐萱這件事上,他是默許了長平侯夫人做的事的。
顯然對於長平侯來說,二皇子給自己做女婿,和做侄女婿是完全不同的。
不過雖然從前不怎麼把唐菀的死活放在眼裡,長平侯也一向自詡自己乃是一個有文人清高不為權貴折腰的人,不過當清平郡王死而復生親自來唐家下聘,長平侯卻並沒有長平侯夫人此刻那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驚怒,相反他覺得很高興。
畢竟無論唐菀如何忤逆,她到底是唐家的女兒,長平侯還指望著日後靠清平郡王吃飯呢。
因此,他更重視清平郡王,見他的目光都落在唐菀的身上,頓時恨不能直接把唐菀送到清平郡王的被窩裡去,因此便催促了唐菀兩聲。
唐菀渾身沒有力氣,額頭也帶了薄汗,卻還是勉力走到了太康大長公主的跟前先給這位受到太後與皇帝禮遇的皇家大長輩福了福,之後才硬著頭皮到了清平郡王的跟前請安。
“過來叫我瞧瞧。”見清平郡王似笑非笑地看著唐菀,這單薄美麗的小姑娘已經在這目光之下嚇得渾身發抖,瞧著可憐極了,太康大長公主覺得清平郡王這模樣有些古怪,便也在臉上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來對唐菀說道。
她一向是個端肅的性子,在唐菀的記憶裡,與慈愛溫和的太後完全不同。或許是先帝晚年的時候過於叫人覺得糟心叫人笑不出來,也或許是身為先帝的姐姐因此承擔了許多的責任,因此太康大長公主是個不苟言笑,而且極為重視規矩禮儀的人。
她在先帝朝的時候叱罵過亂政的貴妃。
當然在日後,還會訓斥過在皇帝宮中不那麼安分的羅妃。
無論她訓斥誰,這宮裡的女人都沒有一個敢與太康大長公主抗衡的。
哪怕先帝朝的貴妃把太康大長公主恨得牙根兒痒痒,也拿她沒轍。
不過這樣端肅的性子,卻叫無論是先帝還是如今的新君都格外敬重她。
她能對唐菀擠出一個笑容來,唐菀都有些受寵若驚了。
她乖乖地,都不敢看清平郡王看自己的是什麼充滿內涵的目光,乖巧地走到了太康大長公主的跟前。
見她雖然面容依舊帶著年少女孩兒的青澀,可是行動處,就算是細微的地方也挑不出錯處來,顯然是在賜婚之後認真地,嚴謹地學習過皇家的禮儀,太康大長公主便滿意地點了點頭,拿了一旁一隻光華無雙的三尾鳳釵輕輕地給唐菀插到了她如雲的發髻之中,溫和地對她說道,“清平郡王十分重視與你的婚事,這鳳釵是他親自在宮中為你挑選的樣式,剛剛打造完成。”
唐菀頓了頓,先謝過太康大長公主給自己插戴,又抿了抿嘴角,給清平郡王道謝。
“你是我的王妃,我本就該愛惜你。為你做這些事本是我分內之事,不必道謝。”清平郡王緩緩地說道。
唐菀一瞬間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呆呆的。
她覺得……這麼和氣善良的清平郡王,她不認識呀!
之前遇到過他兩次,他不是總是兇巴巴的,看起來很不好惹麼?何時卻這樣溫煦並且體貼了呢?
一想到當初還是清平郡王威脅她說婚事可能推後,唐菀不由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心裡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想問問他,可是卻因上房這麼多人在,因此她沒法兒問出口。
她受了太康大長公主的插戴,已經全了今日下聘之禮,太康大長公主本該與清平郡王今日可以離開長平侯府,然而太康大長公主今日卻仿佛來了興致,叫單薄婀娜,此刻發髻優美,鳳釵華美的唐菀坐到自己的身邊來,上上下下地端詳了她片刻。
見她雖然眉宇之間有些抑鬱之色,不過頻頻偷偷看向清平郡王,顯然是與清平郡王感情不錯。做老人家的,就喜歡看見晚輩琴瑟和鳴,太康大長公主便對唐菀笑著說道,“這小子求了我好些日子,說是一定要求我出面給你插戴,叫你下聘這一日風光些。我是真的沒見過這小子對旁人還這麼上心。”
唐菀聽得心都要嚇裂了。
她不知道清平郡王這麼古怪,到底,到底是還想怎麼欺負她呀?
是不是準備把她娶回家,然後把她關到柴房裡去,叫她知道知道他的厲害?
她當初可是口口聲聲說什麼嫁給清平郡王以後就不會紅杏出牆什麼的。
唐菀心裡都絕望了,已經在展望清平郡王怎麼收拾她,可是面上卻露出了一個怯生生的笑容來對太康大長公主說道,“郡王的愛護,我都明白。”
“我還是頭一次見他對一個女子這麼用心。從前,這京都裡也不是沒有貴女對他示好,可是他卻都視而不見,實在叫人為難。這一次我還擔心陛下突然給他賜婚,他要鬧一場。誰知道他不僅沒鬧,還趕著下聘之前預備了這麼豐厚的聘禮,還來請我出面。”
太康大長公主見唐菀抿了抿嘴角,想說什麼,便溫和地問道,“難道今日下聘,還有什麼他沒想到的缺漏?”她難得這麼溫和,一向不苟言笑的面容此刻也柔軟了,唐菀知道這都是看在死而復生的清平郡王的面子上,垂了垂頭便低聲說道,“郡王的傷還沒好呢。”
他受了那麼重的傷,怎麼還可以這樣為她奔波。
她緊張地扭了扭衣角。
太康大長公主微微一愣,看向唐菀的目光愈發溫和了。
清平郡王心裡哼了一聲,扭頭,一臉沉穩地端茶來喝,然而耳朵卻豎起來了。
“我其實……下聘風光與否無所謂的。可是郡王大傷還未痊愈,郡王的身體才是最要緊的。您說他為了請您那樣奔波,還要籌備聘禮,我覺得羞愧極了。”唐菀這話是真心實意。就算是她如今怕極了清平郡王,知道自己算是得罪了這位皇家的天之驕子,可是就算如此,她也希望清平郡王健健康康的。
太康大長公主說的那些,她自然知道清平郡王是為了在京都眾人的面前給她體面,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對她這王妃的重視,叫人都隻能敬重她,而不是嘲笑她。
可是唐菀卻知道他的傷是多麼嚴重。
那樣傷痕累累,她更希望他好好養傷,保全自己,能夠徹徹底底地去了傷痛,長命百歲。
她不想要風光的下聘,不想要他親自來看望她的重視,隻想叫他健健康康,沒有隱傷舊患地好起來。
風光又有什麼用呢?
她其實……這麼多年都被冷待,被嘲笑看不起地過來了,也不差這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