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上一世就一直在祈求的事。
她寧願自己不做清平郡王妃,也希望那位以遺澤護她到死,帶給她安穩人生的清平郡王能夠活著,能夠健康平安,無波無瀾地活著。
因此她說這話的時候是真心實意,卻不見對面的青年鳳眸微微閃動,想要鄙夷她,卻忍不住柔和了幾分眉眼,冷峻褪去了幾分。
“愚蠢。”他冷冷地說道。
唐菀微微搖頭。
她之後對他笑了笑,急忙說道,“大人的傷可有大礙麼?”她覺得這青年身上的傷太多了,看起來格外嚴重,這青年靠著樹許久沒說什麼,當唐菀有些不安的時候才淡淡地說道,“不過是失血過多,餘下的都是皮外傷。好好養個三五年就會痊愈。”
他似乎覺得這樣的話叫唐菀會嚇到,畢竟三五年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便仿佛彌補一般補充說道,“瞧著驚人,不過卻並未傷及根本。”他似乎很少會用這樣溫和的語氣對人說話,因此說這話的時候臉色有些別扭,唐菀卻已經彎起眼睛來說道,“沒有傷及根本真是太好了。可是大人還是要保重身體啊!”
她彎起眼睛露出高興的笑容。
他靠著樹,看著她對自己笑得格外真切,絮絮叨叨地叫他保重身體,不由垂了垂眼睛。
“還好。”他不自在地轉頭,努力用冷淡的語氣說道。
不過之後,他又飛快地轉過頭來看她問道,“剛才你與鳳穆在說什麼?”
鳳穆?
唐菀一愣,之後露出幾分了然。
眼前這位將軍大人跟著清平郡王打仗去了,就算回到京都,可是短短時間想叫他對已經回歸李家的李穆改口,也是一件困難的事。
不過這說明他之前和廣陵侯李穆應該是十分熟悉的呀。
“剛剛大人在這裡沒有聽到麼?”她不由好奇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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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距離,其實想聽到也不是什麼難事吧?畢竟眼前這位武將大人昨天可是在樹林裡就聽到她和二皇子之間說的所有的話了。
不過唐菀有些不知怎麼,格外不好意思。
仿佛她和別的男子的糾葛,都是被眼前這人看到。
“我不偷聽旁人的對話。”青年冷冷地轉頭說道。
他片刻之後,狹長的眼角飛快地掃過唐菀,又不著痕跡地收回。
“其實也沒什麼,隻不過是問我願不願意繼續與李家的婚事。我覺得我的終身不該叫廣陵侯大人負責,因此廣陵侯大人也應該松了一口氣,還叫我拜侯太夫人做幹娘,往後做我的娘家,做靠山。”
唐菀老老實實地說著,沒有隱瞞的意思,青年哼了一聲,不著痕跡地喘息了兩聲,這才虛弱地說道,“這是好事,你答應他。唐家不配做你的娘家,斷絕了也無所謂。至於李家……鳳穆的人品不錯。”他的話叫唐菀瞪圓了眼睛。
“剛剛我與侯爺的話,大人你是真的沒有聽到啊?”
“我難道還要因為這種事騙你不成?”青年便冷哼了一聲說道,“我不是一個窺視旁人,又虛偽地詢問你,試探你的人。”
“可昨天……”
“我那時又不認識你們,誰知道你們會突然愛恨情仇起來。”他突然有些氣惱地反駁說道。
見他看起來表情比昨日更多了些,果然褪去刻意的凌冽冷峻,他看起來還是更像是一個脾氣鮮活的人,唐菀便忍不住偷偷地笑了,又忙擔心地問道,“那鳳樟的事會不會叫大人受連累啊?”
她還記得鳳樟挨了打被拖走,而若是鳳樟進了宮看見眼前這位武將大人,隻憑羅妃一人宮裡就要雞飛狗跳了。
她一副擔心這青年搞不定二皇子與羅妃母子的樣子,這俊美的青年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隻管好你自己!”他似乎有些撐不住了,遠遠地走過來一個太醫院的小僕從,他便扶著這僕從對唐菀說道,“不要節省。明日我叫人再給你送些銀子去唐家。”
“诶?”
“金子用著不方便。”青年困擾地說道。
唐菀咬著嘴角看著這位能做主清平王府事的武將大人,發現這位大人每日裡為難的大概就是金子不及銀子那麼好花出去,咬了咬嘴角才低聲說道,“我其實花不了那麼多的銀子。”
她感激清平王府上上下下對她的這份善意,可她卻不想拿著清平郡王留下的這些財產奢侈地花銷。那青年沉著臉看著一心一意做個賢良淑德省錢王妃的羸弱少女,她明明那麼溫順,可是不聽話起來的樣子真是氣死人。
又笨,還這麼氣死人,清平郡王的人生也是夠難的了。
不過他還是有轄制這笨丫頭的手段,百試百靈。
“如果你不花錢,我會稟告太後,延遲賜婚你與清平郡王的旨意。”見唐菀不敢置信地慌亂地看著自己,青年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冷笑,對她威脅道,“何時花完了銀子,何時下旨賜婚。”
她這麼緊張清平郡王,還不乖乖聽話花錢?
……又不是養不起她。
第22章
青年的威脅把唐菀嚇壞了。
可是不過是短短的時間後,等唐菀心裡忐忑地回了長平侯府,這將軍大人就被打了臉。
當唐菀回了長平侯府,第一次被一個丫鬟強笑著請到了太夫人的上房去的時候,她還在為難地想,自己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金銀怎麼花銷呢?
而且她並不是一個一擲千金的人,被人逼著花錢,竟然是一件很煩惱的事情呢。
不過雖然唐菀性子單純,也不可能對人沒心沒肺地抱怨花錢的煩惱,這不是找打麼?因此她一臉憂愁,發愁得不得了地去了太夫人的上房的時候,便有些心不在焉。
此刻太夫人的上房,長平侯夫人攬著臉色黯然,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傷害的唐萱坐在一旁,屋子裡安安靜靜的。
“二姑娘到了!”丫鬟清脆的聲音傳來,太夫人有些不悅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更大的不快。
“你瞧瞧她如今張狂的樣子,仿佛進了一次宮就飛上枝頭了似的,竟然連我都敢怠慢,叫我等了她這麼久!”
太夫人見長平侯夫人垂著頭不敢說話,便心疼地看著一雙美目晶瑩,泛起了淚光的長孫女兒,沉著臉說道,“也不知她進宮會說出什麼令娘娘不悅的事來!通沒有半分規矩,怎麼叫她混到了宮裡去!”
她本還想什麼就見唐菀已經帶著青霧一同進來。
見了唐菀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太夫人越發覺得她目中無人,便冷哼了一聲問道,“怎麼,進了一次宮,覺得自己是貴人了,連長輩在這裡,你都可以忽視怠慢了不成?”
她的聲音嚴厲。
唐菀早就習慣了太夫人對自己的不喜,因此隻不過是回了神給太夫人請安。
青霧不不動聲色地掃過了一旁的唐萱,垂了垂眼睛。
“你進宮做什麼去了,怎麼去了這麼久才回來。”太夫人完全想不到一向不討人喜歡的唐菀竟然會被太後留到了日落西山的時候,心裡又是惱怒又是不安,也沒有看見唐菀身後的青霧是自己不認識的……她一向對唐菀身邊的丫鬟婆子不感興趣,因此也不知道青霧並不是唐菀身邊的丫鬟。
此刻看著唐菀雖然穿戴素淨,可是胸前掛著的長長一串兒東珠卻寶光瑩瑩,明珠生輝,那一串價值非凡的東珠,絕對不可能是唐菀自己的東西。
這樣一串東珠,就算是太夫人也沒有。
見到這串東珠,太夫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唐菀沒有這樣的好東西,可是從宮裡出來了一趟卻有了,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東珠是太後娘娘賞給唐菀的。
不是得到太後喜愛的姑娘,太後怎麼會賞賜這樣價值連城的東珠?這樣渾圓光潤的珍珠,就算是那些王府世族之中也很少有的。
想到了這裡,太夫人看向唐菀的目光越發不善,見她低眉順眼的模樣,她心裡不由生出火氣來拍著椅子的扶手質問道,“你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祖母放在眼裡?一問搖頭三不知,我問你話呢!”
她還想訓斥唐菀,打消她進了宮一次就輕狂起來的氣焰,然而此刻唐萱卻看到了青霧,一愣之後,不由怯怯地扯了扯長平侯夫人的衣擺,叫她去看青霧。
長平侯夫人目光掃過青霧,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雖然之前宮中來人的時候她沒有出去招呼,可是也從窗子看見了人,唐菀身後跟著的不正是太後宮中的人麼?
她想提醒太夫人,然而太夫人已經沉著臉對垂了垂眼沒有吭聲的唐菀問道,“今日,你在宮中可安分?沒有在娘娘面前說著三不著兩的話吧?!”她擔心唐菀在太後的面前告狀,狀告二皇子背棄婚約,狀告唐萱奪佔妹夫,因此此刻不由心中也是緊張的,連手邊的茶杯都不願去理會,直直地看著唐菀。
唐菀一愣,看了太夫人幾眼,突然覺得年少的時光裡那個總是叫她格外懼怕甚至瑟縮的祖母,似乎……都比不上今日那位陌生的將軍大人威脅自己的話來的可怕。
比起太夫人,還是不花銀子就不給賜婚叫人覺得可怕多了。
“我在太後娘娘跟前說的都是實話。”唐菀認真地說道。
她覺得自己一下子充滿了勇氣。
她發現,她對這些欺辱自己的人做出抗爭,其實也沒有那麼困難,也並不會對自己造成更多的傷害。
最大的傷害都已經加注在她的身上,她還害怕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