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覺得謝蘭池可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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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火了?
馬棚的小屋之中,一道黑影悄悄地鑽了進去,鎖好門之後,才將頭上的鬥笠摘了,露出一張瘦長的臉,正是長守。
“是謝家老爺子之前的臥房著火了。”長守低低向榻上靠著的那人稟報,他倒了一碗人參水遞了過去:“貴人先喝些水。”
房間裡沒有點燈,他隻隱約看見貴人的輪廓,貴人如今這張臉……可怎麼看,怎麼不得勁,醜。
貴人接過人參水慢慢喝著,他繼續說道:“之前謝蘭池命下人全部退離了內院,不許靠近,趁著方才著火屬下溜了進去,發現著火的那間臥房裡吊著好幾具屍體,瘆人得很。”
貴人從藥碗裡抬眼掃向了他,冷幽幽說:“我要聽的,不是這些廢話。”
知道知道,他知道,貴人不就是想知道,今夜謝蘭池帶回來那人,是不是謝家小夫人嘛。
長守回道:“貴人恕罪,屬下趕過去的時候,謝蘭池似乎已經將帶回來的那名女子轉移了,屬下沒見到人……”
貴人的眼神一冷。
長守忙又道:“但屬下在那臥房裡,還看到了兩口棺材,分別是喬家老爺和夫人的。”
貴人頓了手中的藥碗,抬眼看著他,“喬家老爺和夫人的棺材?”
長守點頭,“看樣子是謝蘭池命人剛掘了喬家的墳。”
那名女子一定是喬紗。
不然謝蘭池掘了喬家的墳帶回來,是圖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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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池一定是將喬紗抓了回來,用她父母的屍體來折磨她。
謝蘭池的那些手段,他太清楚了。
“但屬下從府中下人那裡打聽到,謝蘭池帶回來的女子是顧家的郡主。”長守也搞不懂地說:“聽說是新帝剛封的郡主,顧家認回來的女兒。”
又想起來說:“對了,剛才府門外停了一輛馬車,屬下好像看見了趙太醫被著急忙慌地帶進了內院,去了謝蘭池住的院子。”
趙太醫去了謝蘭池的院子?
他那雙眉就緊緊地蹙了起來,喬紗被帶去了謝蘭池的院子?她是受了驚?還是犯了舊疾?亦或是……被謝蘭池傷到了?
他手中的湯藥喝不下去,對長守說:“她在謝蘭池院子裡,想辦法將她帶過來。”
長守心中叫苦,貴人知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哇,他們躲在這裡已是十分不妥,若是再暴露了,那簡直是自投羅網。
可他太清楚貴人的性子,一旦貴人決定的事情,滿朝文武勸說也是沒用。
所以他隻應是,又說:“說不定不是謝夫人,若是謝夫人,新帝怎麼會封她做郡主?顧家還認她做義女?”這說不通嘛。
他看向窗外的大雨,雨下得真大,下得他心慌意亂,顧家認了她做義女,新帝封了她做郡主。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她見到容昭和顧澤了?她是不是像引誘他一樣,引誘容昭?
那顧澤呢?
她竟連顧澤也捏在掌心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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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紗是在趙太醫離開之後,謝蘭池將藥熬好了,她才靈魂歸體醒了過來,免得謝蘭池喂藥燙壞了她。
她在榻上悶哼一聲醒過來,胃還在痛,那股惡心勁還是沒下去,頭暈眼花的。
謝蘭池聽見聲音立即抬眼望住了她,臉上閃過的一絲神情是騙不了人的——他松了一口氣,他很開心她醒過來。
很短暫。
他已壓下所有情緒,像往常一樣陰冷地將手中的藥碗遞給了她:“喝下去。”
喬紗躺在他的枕頭上,手掌還壓在不舒服的胃上,輕輕歪過了頭去,“你當初給我下藥,壞了我的身體,讓我沒有一日舒服,現在何必又為我治病?”
她不看他,她歪著頭盯著裡面的牆壁。
謝蘭池也是到剛才,趙太醫診治過之後,才知道,她的病不止是發燒,還有舊疾,是他當初給她開的不孕之藥,留下的後遺症。
他端著藥,靜靜地看她,她看起來沒有一點想活命的欲望。
她想死,一死百了。
做夢。
他就是想要看她痛苦地活著,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扭過來,藥碗再遞過去,“你是要我灌下去?還是自己喝?”
她盯著他,懶洋洋地枕在他手指下說:“我要你喂我。”
她要他喂。
她在想什麼?想著他會對她心軟嗎?
謝蘭池伸手託起她的脖子,端著藥要灌進她嘴裡。
她卻先一步伸手,一把打翻了他的藥碗。
藥碗“鐺啷啷”掉在地上,藥灑在謝蘭池的衣衫之上,他氣怒至極,可她推開他的手,俯在榻上又一次幹嘔了起來。
他看著她單薄的背,幹嘔到顫抖的雙肩,那股怒氣又一點點消散,她太脆弱了,仿佛下一瞬又會昏過去,死在他眼前。
從前他從未發現,她這麼羸弱不堪,經不起一點風霜似的。
她不是那麼自私怕死嗎?為什麼現在又這麼……寧死不屈。
謝蘭池輕輕擦掉了衣袍上的藥沫,吩咐暗衛道:“再去熬一碗來。”他看著喬紗,一字字與她說:“我親自伺候母親用藥。”
喬紗忍了好久才止住吐意,抓著他的衣袖說:“倒水來給我漱漱口。”
謝蘭池看著衣袖上的細白手指,心中竟說不清是氣,還是無奈,她還真是在使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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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守在廚房裡低頭熬藥等著,等藥熬好了,他端著藥起身,仔仔細細地放在飯盒裡,拎著飯盒,跟在暗衛身後,去往謝蘭池的小院。
在半路,挑了個無人的地方,掏出匕首上前捂住了暗衛的嘴,低低說:“對不住了兄弟。”
幸好,他多帶了一張人皮面具,這兄弟與他身量差不多,應該看不出來。
但願謝蘭池看不出來,不然他們貴人,可就要為見謝小夫人一面,把自己搭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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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蘭池站在門口看雨,等藥送過來。
床榻上,她漱了口之後就不舒服地昏睡了過去,他坐在榻邊看了一會兒,她昏睡時,總讓他覺得她死了。
院子裡,暗衛提著藥冒雨回來,低著頭將飯盒雙手遞給了他。
他瞧了一眼暗衛,見他臉色很白,也沒太在意,拎著飯盒進了房間。
飯盒裡,除了藥,還有他吩咐備下的粥和點心。
他端著藥重新回到了榻邊,瞧見她臉頰紅得不正常,伸手摸了摸,是燙,她又發燒了。
剛才她就該喝藥。
她被摸得縮了縮脖子,惺忪地睜開眼,沒有力氣地軟綿綿歪在他的手背上,沒睡醒地眯著眼,用滾燙的臉頰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背,喃喃了一句:“好涼。”
他的手頓在那裡,她的臉真燙真柔軟。
“喝藥。”他與她說。
她帶著濃重鼻音的“恩”了一聲,撐著手臂自己乖乖坐了起來。
謝蘭池看著她,心中居然覺得,她剛睡醒的此時此刻,乖順的他不敢相信。
第99章 [太監的惡毒繼母] [VIP]
門外還在下雨。
回廊下守在門外的暗衛, 裝作清理身上的雨水側身偷偷朝開著門的房間裡瞄了過去,瞄見點著燈的臥房裡,謝蘭池坐在榻邊, 垂著眼, 安安靜靜地在攪動著熱氣騰騰的湯藥, 榻上半坐著身的女子,微微探頭等著喂藥。
那女子生了一雙嫵媚的眼, 微微垂著眼時,像狐狸的眼。
可不正是那位謝小夫人嗎?
她瞧起來很虛弱, 病怏怏的惹人憐愛。
“不燙了,喝吧。”謝蘭池居然親手端著藥碗, 用湯勺耐心地喂到了她嘴邊。
她偏了偏頭說:“不要勺子,一口一口喝更苦了。”
“那母親想怎麼樣?”謝蘭池沒有半點不耐,舉著湯勺問她。
乖乖,這聲“母親”叫得好生順口。
隻見榻上的謝小夫人扭回頭來,伸手扶住了謝蘭池端著藥碗的手,低下頭就著他的手, 直接含住碗沿一大口一大口地喝藥。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 謝小夫人幾乎貼進了謝蘭池的懷裡,順滑的黑發墜在謝蘭池的手邊, 漂亮的臉頰瞧起來就像是一隻乖順可憐的小兔子。
他不用去看謝蘭池的臉,就知道謝蘭池此時此刻必定凝視著在他面前,低頭的謝小夫人。
這是繼母和繼子該有的距離嗎?
這是謝蘭池對那位下藥送他入宮的蛇蠍繼母,該有的態度嗎?
如今看來, 貴人擔心得很多餘, 謝小夫人一點虧和苦都沒吃的樣子。
他心中一面嘆服謝小夫人非常了得, 一面替貴人憂心忡忡, 貴人怎麼情竇一開,就愛上了這麼了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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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很靜,謝蘭池可以清晰地聽見她喝藥時痛苦的呼吸聲,她將一雙眉頭皺得緊緊,每喝一口藥扶著他手背的手指就緊一下,熱熱的手指和痛苦喝藥的她。
竟讓他瞧著瞧著,瞧出了一絲笑意來,有這樣苦嗎?
她喝光最後一口藥,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推開他的手說:“水,快點水。”
謝蘭池側身放下藥碗端起茶杯,過來還沒等遞給她,她自己先捧住了他端茶的手,就著他的手連灌了兩口清水,才松開了他的手,靠回床榻上,壓著自己的心口,皺著眉嘟囔說:“好苦好酸。”
謝蘭池將她一看再看,覺得新奇,如今的她就像是一個嬌氣的小姑娘,和他記憶裡那個趨炎附勢,貪慕虛榮,又壞又無恥的繼母,仿佛不是一個人。
她原來是這樣的性子嗎?
她嫁進謝家時也才十幾歲,到如今也不過二十出頭。
他伸手將桌子上的糕點端了過來,遞到了她的眼下,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在盤子裡的點心上掃了一圈,拿手指點了點一枚碧綠的青梅酥,“我嘗嘗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