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清自己這是什麼心態,為何會在這個女人身上共情,為何會想要在這個女人身上“找補”他沒得到過的。
他憐憫她,就像在憐憫自己。
她在他懷裡閉上眼,手掌還壓在她的胃上。
“還難受嗎?”他問她,胃裡吐空的滋味他很明白,有多不好受。
她在他懷裡點了點頭,額頭蹭在他的衣襟上。
蹭的他心在酥酥麻麻。
他將她攬進懷裡,放平躺在他身側,手掌隔著她薄薄的裡衣,貼在了她的胃上,由上到下的輕輕替她揉著,“這樣或許好受一些。”
他的手掌不知何時熱了起來,一下一下的替她順著絞在一起的胃,令她漸漸松弛了下來。
是好受一些。
喬紗側著頭看他。
昏暗夜色裡,她的雙眼那麼柔軟,定定的看著他,又看著他。
他伸出手輕輕蓋在了她的眼睛下,啞聲說:“別這樣看著我。”
看的他,生出不該有的錯覺,心猿意馬。
“閉上眼,睡吧。”他感覺到她的睫毛在他掌心裡眨動,像捂著兩隻撲動翅膀的小蝴蝶。
她到底是閉上了眼,腦袋歪靠在他的肩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她愈發安穩的呼吸聲,才慢慢停下替她揉胃的手,小心翼翼掀開掌心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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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睡著了。
臉頰靠在他的肩頭上,眉頭卻緊緊皺著,不知道是不是夢裡也很痛苦。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點在她的眉心,揉平她緊蹙的眉頭,喃喃一般的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喬紗?”
為何他會對她狠不下心呢?
明明他有一百種方法折磨她,讓她說出重生的事情,讓她為他所用。
他可以在尼姑庵中就讓那些手下,擒了她,折辱她。
他也可以在這個地方,挑斷她的手筋腳筋,讓人折磨她的小丫鬟給她看。
可是,每一次他起這樣的念頭,總會泛起莫名的惡心和心絞痛,總會莫名其妙的心煩意亂。
他一向不是什麼好人,可在她面前,卻次次做了“好人”。
為什麼呢?
他想不明白,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不再是可控的,在他重生之後,在尼姑庵中,再見到這個女人時,他的心就開始為她找理由。
比如:收留她可以利用她。
比如:留下她的命,可以用她去對付謝蘭池。
再比如:對她好些,可以套出重生的秘密。
到現在,他與她同榻,哄她入睡,竟是什麼也不為了。
他變的奇怪極了,竟會對人生出憐愛和心碎。
他還是他嗎?
收回手指,他躺回了枕頭裡,手指壓在自己的心口,越來越想不明白,他殺母妃、殺兄弟、殺父親、閹了欺辱過他的謝蘭池……
他從未有過一刻心軟,他們通通該死。
可是,這個女人殺過他,洋洋得意的與他耍心眼,可他竟然覺得她可憐。
怪極了。
他閉上眼想睡覺,五髒六腑卻不舒服的抽動起來,喉嚨裡又澀又痒,忍不住便要咳,他下意識的側過身去,將咳嗽聲壓在被子裡。
一下又一下。
背後的人忽然動了動,他吵醒她了?
一隻溫熱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後背,輕輕的替他拍了拍。
他聽見她迷迷糊糊的聲音,對他說:“這樣會好受點嗎?”
他愣愣的看著灰白的牆壁,像是做夢一般。
沒想到,從未得到的回應,在長大之後的現在,被她回應了。
他緩緩埋進了枕頭裡,側著身輕輕答了一句:“會。”
她的手掌撫摸著他的背,他看著牆壁上晃蕩的紗幔影子,或許他對她心軟,是覺得她是他的同類——又壞又不擇手段的瘋子。
寂靜的夜色裡,101看著宿主迷迷糊糊的貼著那男人的背又睡著了,心中嘆氣,他在今夜幾次猜測宿主是在攻略這個男人,還是真的脆弱痛苦,想要得到一點安撫。
到現在,他一點點明白過來,可能從前的許多次的看起來是為攻略男主\\男配的哭泣崩潰,其中都夾雜著宿主真正的眼淚吧。
蘇裡亞教堂那次、亞蘭問她會傷心嗎那次……
宿主或許隻是將自己的情緒放大,利用,不想讓自己的脆弱顯得那麼無用。
她會痛苦,她會傷心,她也會脆弱。
他想起他在亞蘭那裡得到的,關於宿主的性格資料:她性格惡劣,報復似的發脾氣,又楚楚可憐地道歉。
發脾氣是因為她痛苦,楚楚可憐的道歉,是因為她想要被安撫。
誰能不愛上她?
101為她心碎,她聰明狡詐,美麗絕情令人心動,她的脆弱也令人心動。
這一刻,她睡得安安靜靜,讓他願意為宿主獻上他的一切,隻要她能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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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起來時,外面傳來非常輕的走動聲。
床榻上的男人先醒了過來,他的肩頭溫溫熱熱的枕著軟綿綿的臉頰,側頭他就看見了喬紗的睡顏。
她睡得很規矩,像個小貓一樣側身蜷在他懷裡,手搭在他的身上。
他昨夜竟然睡得出奇安穩,沒做噩夢。
這些年來,他夜夜噩夢,很少有睡得這麼安穩過。
更離奇的是,他發現他自從被挖了膝蓋之後,沒有反應的身體,竟然在清晨又重新有了正常的身體反應。
是因為她嗎?
她軟綿綿的身體,她誘人的氣味,她……
她被吵到一般皺了皺眉,鼻腔中無意識的發出哼哼聲。
那身體反應就更明顯了。
他伸手拉上了被子,蓋住自己,就見她迷迷糊糊的掙開了眼,對上他的眼,沒反應過來似的愣愣怔怔撐起了身子,披著烏黑的發,惺忪的揉了揉眼。
“睡得好嗎?”他忍不住用手指勾住她散在床上的黑發。
她打著哈欠的點了點頭。
真可愛。
他像是在看一隻剛睡醒的小貓,她這會兒還沒有裝扮上她的心機、狡詐,又懶又困。
他還想再多看一會兒,可外面的腳步聲已經過來。
“夫人醒了嗎?”
是翠翠的聲音。
她伸手挑了了簾子,不再屬於他一個人了。
他看著她和翠翠說話,被翠翠扶出去,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悵然,好像這床幔內突然變得很孤寂。
“貴人?”外面又傳來長守的聲音,“您若是醒了,屬下為您換藥?”
他應了一聲。
簾子被長守掀了開,平安也在外面。
“貴人,屬下先扶您去如廁?”平安照舊的伸手來抱他。
他看著房間裡正在洗漱的喬紗,忽然抵觸的皺了皺眉,推開了平安的手:“輪椅推過來。”
他不想在她面前那麼不堪狼狽,他自己來。
平安愣了一下,貴人這是……
長守卻是先反應過來,立刻推了輪椅來,戳了平安一下,讓他扶著貴人坐上輪椅。
可貴人才被挖了膝蓋,半點力氣也用不上,他一手扶著平安,一手撐著輪椅,挪到輪椅上已是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疼的。
膝蓋動一動就痛的鑽心。
喬紗是聽到了動靜,她故意對他說:“我要換衣服了,你和他們先在院子裡等一會兒再進來。”
他坐在輪椅裡莫名松了一口氣,他不希望她看到他吃力的去如廁,還好,她要換衣服。
等他離開房間。
喬紗才站在簾子後,慢慢的換上僅有的那件衣服。
翠翠替她穿戴整齊,又梳好頭發,正要去開門,又被她拉了住。
“不著急,等他好了再出去。”喬紗理著她的耳墜,他肯定不想被看到狼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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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長守和平安都等著,沒跟貴人進去。
平安最是著急,往常都是他負責貴人的日常生活,怎麼今日貴人偏要自己來了?
長守卻笑了,雙眼炯炯有神的對平安低低說:“咱們貴人有救了。”
“有救?”平安聽不懂,“你什麼意思?貴人本就吉人有天象。”
“傻大個。”長守揶揄他,更低的說:“你懂什麼,從前貴人雖然活著,但心已死,形同槁木隻為了報仇,如今咱們貴人的心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