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他眼睛亮晶晶的,“明天我還能出來?”
“當然。”喬紗對他說:“你和我在一起這麼乖,當然可以每天都出來。”
每天。
他愣愣的望著燈火通明的便利店,覺得不可思議,像在做夢一樣。
不,連做夢他也沒有夢到過這麼開心的事,他的夢都是痛苦的,貧瘠的,因為他沒有這樣出過門,這樣生活過,所以他想象不出來,原來走在路上是這種感覺,原來便利店門口是這種味道。
好香,好開心。
他喜歡和她在一起,每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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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給他買一個嗎?”101也有點於心不忍,給孩子買一個吧。
今晚不行。
喬紗看著開心的容隱,獎勵不能一次性給太多,不然以後他就容易不滿足。
要讓他帶著興奮的期待,等著明天和她在一起,每天和她在一起。
像遛狗一樣,每天二十分鍾的快樂時間,它就會開始每天期待著主人下班,帶它出門。
有限制的快樂,才是快樂。
101佩服的無話可說,原來宿主提出要走路去他外公家,就是為了讓他體驗從未體驗過的“正常人”快樂。
讓他以為,和她在一起就可以擁有這種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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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他怎麼能不乖乖聽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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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原主的老小區到容隱的外公家不遠,步行二十多分鍾,容隱體力比常人好的多,十幾分鍾就背著喬紗走到了阮家大別墅外。
阮家幾代經商,不止是有錢,人脈也很廣,住在著名的私人景區翠湖裡,整片翠湖區域,隻有五六棟豪宅,能住進來的全是達官顯貴。
隻可惜,阮家這代隻有容隱母親阮宜,這一個女兒,阮宜過世後,偌大的阮家大別墅裡,就隻剩下阮家老兩口。
容隱不想回家,喬紗的住處又不能待了,是喬紗提議,要不要送他去他外公家。
他其實和外公和外婆也沒有太多的相處,母親還在的時候帶著他在外公家裡住過一兩年,後來母親去世後,他被關在容家老宅,一開始外婆會經常來看他照顧他。
後來外婆生了重病,沒辦法再來看他,就隻有外公來。
再後來,他常常失控,連外公也不怎麼來看他了。
但他心裡很清楚,父親厭惡他,幾度想要將他送進監管中心塔,是外公外婆在努力保護他。
容隱站在那棟大別墅外,又有些後悔來這裡,或許外公外婆並不想見他,他害死了他們唯一的女兒。
喬紗沒有給他猶豫的時間,按下了門鈴。
裡面有管家詢問是誰,喬紗和他的臉出現在門口的監視器裡。
他有些抵觸和不舒服的往後退了退,突然不想進去,想離開,想找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小旅館躲著。
萬一他們害怕見他,萬一他突然失控了……
手腕被溫熱的手指握了住,喬紗拉住了他的手,退到他身邊問他:“你害怕嗎?害怕他們不想見你?”
他低著頭站在那裡不說話,像是又豎起了自己的刺,將自己保護了起來。
喬紗明白,她很明白他的“膽怯”,他從來沒有被當成正常人,他是害死母親的怪物。
被關在老宅裡,鎖在地下室裡,沒有與任何人正常的接觸過。
他不懂得社交,畏懼社交。
“如果你不想進去,我們就去找一家差一點的小旅館。”喬紗握著他的手腕,拇指輕輕撫摸他的手背,“但你要回答我,好嗎容隱?”
她等著他回答。
他緊繃的手臂一點點松弛下來,目光看著喬紗受傷的腳,抿了抿嘴,試圖開口和她說他的心思,聲音又低又輕:“我會失控。”
會失控?
喬紗歪頭看他,他盯著她的腳,又說:“小旅館沒有消毒水。”
喬紗看著他輕輕眨了眨眼,可愛的小狗心裡在自己和自己打仗,他抗拒進去,他怕自己在唯一愛他的親人面前失控,可是他又擔心她的腳。
小旅館裡沒有消毒水。
他可愛的她心頭發軟,想要抱一抱他。
喬紗想了想,伸手將扎頭發的黑色頭繩摘了下來,拉著他的手,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不是我牽著你的手時,你就不會失控嗎?”喬紗撥著頭繩對他說:“就當這是我的精神體,我套住你,給你不聽話的精神體套上項圈,它很聽我的話,一定不會失控。”
他愣愣的看著腕上她的頭繩,黑色的,上面有一粒珍珠。
項圈,她給他的精神體套上項圈,讓他容易失控的精神體乖乖聽話。
那頭繩上染滿了她的氣息,就像她一直牽著他一樣。
她牽著他,他就不會失控了。
好像,是這樣的。
那扇大鐵門,吱呀呀的打了開。
他被那聲音驚擾的動了動,喬紗的手指劃過他的手腕,伸進他的手指之中,和他十指交握,掌心貼著掌心握在了一起。
他的心思全被她的觸碰吸引,不自覺的忽視了那些聲音,忽視了急匆匆走過來的人。
直到那個人站在他的面前,和喬紗說起了話,他才反應過來。
是他的外公。
他拄著手杖站在他的幾步外,沒有讓任何人跟過來,像是怕驚嚇到他一般,沒有過多的靠近,聲音也放的很輕很輕。
隻是看著他的眼睛,紅了一圈。
“小隱別害怕,外公不過去,不過去。”阮思敏眼眶酸熱的望著自己的外孫,不敢過去也不敢大聲,他很清楚該怎麼和所謂的非人類相處,因為他的女兒就是。
她變的極其敏感,一點聲音也會讓她受驚害怕。
她害怕被觸碰,任何人靠近都會讓她惶恐不安。
她可以感應到周圍所有人的情緒,有人煩躁她也會跟著煩躁不安。
這些他都懂。
所以他在跑出來的時候,做好了準備,平復心情,想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不要驚擾到小隱。
可是他看到小隱已經那麼高了,他突然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小隱了,因為每次見小隱,小隱總會失控。
或許是他讓小隱想起了自己的媽媽,之後他就不敢再去看他。
他做夢也不敢想,小隱主動站在了他面前,平靜的站在他面前。
“小隱長的這麼高了……”阮思敏說出口,眼淚不爭氣的湧了出來,如果他的女兒還在,一定很開心,小隱長的很高,很帥氣,很像她。
喬紗握緊容隱緊張的手,溫和的對阮老爺子說:“小隱出來走走,路上想來看看您和阮夫人。”
她猜容安宇一定已經打電話和阮家人說了,容隱跑了,讓阮家幫忙找人。
“好好。”阮思敏忙抹了眼淚,往後退,“你外婆今天早上還在念叨著想去看你,她聽說你來了,非要坐輪椅出來。小隱你別怕,外公讓其他人都去休息了。”
這棟大別墅裡原本就沒有許多人,在阮宜分化之後,她害怕人多,阮老爺就把大部分佣人都辭退了,隻留下了阮宜熟悉的幾個老員工。
喬紗看了容隱一眼,他沒有在抗拒,他也在看著他的外公,或許他隻是害怕失控會傷害到他們,讓他們失望。
也或許,他不知道該如何跟人建立親密關系。
沒有人教導過他,該怎麼與人相處。
他拘謹無措的牽著喬紗的手,跟著她走進那棟別墅,他已經記不清太小的事情了,可別墅裡的許多地方讓他覺得熟悉。
安安靜靜的別墅,青青的草坪,好像母親小時候扶著他在那裡學習過走路。
在往裡走,他看見回廊下還擺著母親的畫架,畫架旁是他小時候坐過的兒童椅。
他小時候,也像正常小孩兒一樣,被期待著好好長大,是不是?
他跨進客廳,看見坐在客廳輪椅裡的外婆,外婆原來已經這麼老了,他記憶裡外婆頭發是黑的,穿著得體的旗袍,耐心的教他寫字、用筷子。
“小隱。”外婆張口叫他,什麼都沒說就哭了。
他站在那客廳裡,看著牆上的照片——是全家福,上面有外公外婆,和他的母親,他被外公外婆抱坐在膝上。
所有人都笑的很開心。
直到,他害死了他的母親……
“小隱。”
有人輕輕叫他,他冰冷的手背被溫暖的手掌包裹了住,他垂下眼看見正在望著他的喬紗。
她在叫他,她撫摸著他的手背,語氣平靜又溫柔的對他說:“你不是要替我找消毒水嗎?”
他像是被從那股快要壓倒他的情緒中拽了出來一般,垂眼看向喬紗的腳。
是了,他要給她找消毒水,要消毒。
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房間裡的兩個老人,脫口叫了一聲:“外婆……”
叫完之後,才又想起他好久沒有叫過他們了,一時之間尷尬的喉頭塞了住。
輪椅裡的阮夫人卻哭的更厲害了,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再見外孫,還能聽他叫自己外婆。
“好了好了。”阮思敏忙安撫太太,“你再哭,會讓小隱不舒服的。”他怕他們的情緒讓小隱不安起來,忙又盡量溫和的說:“小隱要消毒水是不是?喬小姐受傷了?”
他看向喬紗,自然一早就看到了喬紗和小隱交握著的手,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隱竟然願意讓她靠近、觸碰,甚至被她牽著來了他們這裡。
小隱似乎很聽她的話。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他們當初同意容安宇娶喬小姐,就是因為她是訓導者,他們希望她可以幫小隱穩定情緒。
隻是結婚後,小隱的狀況一直沒有變好,反而更差了,所以他以為訓導者沒什麼作用。
沒想到,現在能這麼好!
他看著小隱對他點了一下頭,高興的不知道該怎麼好,轉身親自去找了藥箱來。
喬紗坐在沙發裡留意到,這棟別墅裡的燈光是改造過的,接近自然光的散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