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明遠聖師願意將她帶入紅蓮寺鎮壓,那些掌門自然要速來,生怕夜長夢多,節外生枝。
各大門派再次齊聚仙門,浩浩蕩蕩的護送喬紗下仙門,那陣仗壯觀極了。
如今再也沒有一人敢在她面前多說話,他們個個噤若寒蟬,連多餘的對視也不敢。
她現在也不再是“謝夫人”,他們終於再次記起了她的名字——吞了天魂的喬紗、驅使魔尊殺人的喬紗、是那個生來天賦奇佳蓮花血的喬紗……
她跨下仙門,比她加入仙門,嫁給謝明君那日還要萬眾矚目,那日她是沾了謝明君的光,也從那日起漸漸失去了自己的姓名。
今日,她帶著她的姓名,離開了仙門,誰還記得謝明君?
白封與洛一秋也來了,他們想與她說什麼。
可喬紗踏上那把號令陰兵的紅蓮劍,走的頭也沒回,像是這裡已經沒有絲毫她留戀的東西了。
溫雪站在仙門之前,看著她一襲紅衣,大抵知道,她是他永遠也追逐不上的明月,哪怕他隻做為她牽馬墜蹬的弟子,也恐怕沒有資格,這樣多的人愛她恨她,師父、白掌門、魔尊、或許還有明遠聖師……
他隻是一個區區元嬰期的平庸弟子。
他甚至有些希望,師母可以遇上什麼為難,讓他豁出性命去救她,他願意的,他願意為她與明遠,與天下門派為敵,可惜她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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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真是顛倒眾生,當初我成魔為尊那日也便是如此了,正派齊聚,來對付我,皆是我的手下敗將,我的名號響徹三界。”
小聶酸溜溜的在她耳朵裡與她說。
喬紗忽然想,這個世界的萬人迷是魔尊吧?某種意義上來說,魔尊是萬人迷也是萬人敵。
“或許是。”101不確定:“現在謝明君的好感度還差百分之一,就滿百分百了,不然就可以知道他是不是您的任務對象了。”他隱隱擔心,要是謝明君沒衝破心魔,永遠做個活死人,那這個任務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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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宿主似乎絲毫不擔心。
——“你為何不問我的名字?”
小聶忽然問她。
喬紗這才想起,她似乎一直不知道魔尊的真名,一直管他叫小聶。
她下意識的問:你有真名嗎?
他頓了片刻,忽然笑了一聲。
那笑並非平時的冷笑與譏笑,而是近乎自嘲的笑。
——“我沒有真心,難道我也沒有真名嗎?”
這話裡沒有氣惱和諷刺,喬紗竟聽出了一絲絲他自嘲的落寞。
他的聲音難得寂寥,與她說——“喬紗,我也有真名。”
可他卻沒有說,他叫什麼。
喬紗再問他,他隻說了一句——“到了。”
便陷入了沉寂。
眼前霧氣藹藹之中,一座青青的山脈顯露出來,越來越近。
是那座山,隻是今日再看這座山,青色的山峰之上透出星星點點的紅色來,像一簇簇開著的火焰。
一路上不曾有雨,但這座山在下雨。
喬紗落在紅蓮寺門口,抬頭看著淅淅瀝瀝的雨,總覺得這裡一年,日日都在下雨。
之前鬱鬱蔥蔥的山中,這次再來許多樹木枯了,倒在山路上。
她有種很奇妙的感覺,這一次她才發現,這山中似乎沒有活物,沒有飛鳥、魚蟲,連蚊子和蒼蠅也沒有。
安安靜靜,隻有雨水的聲音。
那扇古舊的大門被推開。
喬紗跟著明遠再次走進了紅蓮寺,眼前的景象令她吃驚。
紅蓮寺之中的樹木、草地幾乎枯了一大半,可之前那池中的紅蓮瘋了一般,長出了池子,在潮湿的雨中長的滿院子都是。
紅蓮在雨中,盛放不敗,像一簇簇燃燒在古剎中的火焰。
“這些蓮花怎會開到這裡?”喬紗站在回廊下,看著爬到了回廊外的紅蓮,那紅蓮盛放的快要趕上臉盆大,開的嚇人。
“因為魔尊的命魂也快要蘇醒了。”明遠靜靜走在回廊裡,沒回頭看她。
喬紗看著他,他走過寂靜回廊,怒放的紅蓮開在他的身側,她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像是他與這深山古剎融為一體,被紅蓮一點點吞噬。
他推開了他住的那間禪房門,停下來,回過頭靜靜與她說:“你之前住過的禪房被紅蓮開滿了,暫且住這間吧。”
被紅蓮開滿了?
喬紗走到之前住過的那間禪房,推開門,看見幽暗的房間內一簇簇的紅蓮透出石板地面,開的滿屋都是,連床榻之上也開滿了。
幽暗的夜,滿屋紅色。
這畫面,美麗又詭異。
魔尊的命魂,是這紅蓮嗎?因為他快要蘇醒了,所有紅蓮瘋了一樣快要吞沒了這座古剎?
連明遠也快要鎮壓不住魔尊的命魂了嗎?
喬紗走了過去,剛到禪房門口,就感應到一層又一層的結界,明遠在這間禪房設下了結界。
是為了鎮壓她?還是她體內的魔尊地魂?
喬紗跨步走了進去,自然也感應到了結界在身後封閉。
明遠望著她的背影,她沒問,她定然能感應到他的結界,卻沒有詢問他。
“我在此設下了結界。”他跨進那間禪房,與她說:“在我沒有將魔尊的地魂、天魂從你體內剝離之前,你離開不了這間禪房。”
“我知道。”喬紗掃了一圈禪房,禪房裡隻有一張床榻,“你是如何打算的?總該讓我知道。”
他的好感度一直沒有漲。
他與謝明君完全不同,甚至與蘇裡亞也不同,似乎他是高潔禁欲,慈悲的佛子。
可其實不是,喬紗發現,他並沒有悲憫之心,他對那些掌門,對天下蒼生,沒有什麼惻隱之心。
他與謝明君聯手鎮壓魔尊,並非為了蒼生,更像是這是他的使命。
所以,釣他要用不同的方式。
“你應該已有打算了,才將我帶過來吧?”喬紗看向他。
他垂下僧袍寬大的袖口立在那裡,背後是一片靡靡夜雨,他抬了抬手,朝喬紗身側的桌子一點。
蓮臺燭火搖曳,桌子上多了刻滿梵文的木盒子。
他手指再一掀,隔空將盒子打了開。
裡面整整齊齊的盛放著兩枚食指長的青銅釘子,釘子上滿是紅色梵文。
“宿主,這是魂釘。”101忙跟她說:“是用來釘進妖怪、邪魔的要害,困住他的魂魄和妖性,令他變成廢人,這個世界修仙者很愛用這個,您要注意。”
“魂釘。”明遠告訴了她,“帶你來之前,我便打算等你吞入天魂與地魂,將這兩枚魂釘釘入你的天穴與地穴,封印魔尊的天地二魂。”
哦。
喬紗明白了過來,為何當日明遠明明聽到了她的一舉一動,為何不在她吞下魔尊天魂之時趕過來阻止她,他甚至也沒有阻止她又一次吞下魔尊的地魂。
原來,他本就計劃著等她吞下魔尊天魂與地魂之後,再將她帶過來,直接用她的身體當容器,封印住魔尊的天、地二魂。
這盒子裡似乎之前有三枚魂釘,有個空著的凹槽。
“這魂釘是少了一枚嗎?”喬紗看著那魂釘問他。
他走了過來,無聲又無息,隻寬大的僧袍墜在了她的膝邊,“是。”
“另一枚在哪裡?”喬紗抬眼看向了他。
他也看著喬紗,在燭火下側了側脖子,垂下臉去,“在我體內。”
喬紗看過去,隻見他撐起來的後領之下,他骨骼明顯的後頸之上,兩個蝴蝶骨之間,釘著一枚青色的魂釘,陷在骨肉裡,像一枚生鏽的刺青。
他連對自己都這麼狠。
可是為何?他為何在自己體內釘下魂釘?難道魔尊的命魂封印在他體內?而不是紅蓮池中?
101被喬紗的猜測又一次驚訝到,他一直以為魔尊的命魂鎮壓在紅蓮池裡……從宿主第一次來紅蓮寺,他就這麼認為,誰能想到一本爛尾的小說居然有這麼多埋線。
作者爛尾,是因為圓不回來了吧?
“魔尊的命魂在你體內?”喬紗問他。
他卻抬起臉來,回了一句讓喬紗想罵人的話。
“在,也不在。”他說。
和尚是不是都這麼愛打謎語?
喬紗伸手摸出了一枚魂釘,又涼又重,這東西釘進她體內,她廢了不說,會多麼痛不欲生?
“所以。”喬紗問他,“明遠聖師現在要將魂釘釘入我體內嗎?”
他看著她,沒有立刻回答。
“宿主您要小心。”101再次提醒她:“明遠的好感度隻有百分之二,已您現在的修為若是和他動手,應該打個平手,但小聶在您體內,他若助你,或許有勝的把握。”
他自然不喜歡宿主被釘入魂釘,以宿主不吃虧的性格,她也肯定不會受這個罪,所以他提前為她提供打起來的預估。
喬紗仔細的聽著,然後拉過明遠的手,將手中的魂釘放在了他掌心裡,在他面前背過身去,伸手攏住了披著的黑發,露出紅衣之下的一截雪白脖頸,對他說:“還望聖師輕一些,利落一些,我怕疼。”
“宿主您……”101驚了,這不符合宿主的性格啊!
寂靜的山,寂靜的寺。
房間中除了雨聲,隻能聽到她細密的呼吸聲,她攏著黑密的發,垂首站在他的眼底下,她將黑發凝成繩,咬在了口中。
一副害怕卻又任他擺布的姿態。
明遠站在那裡,心隨著燭火輕輕擺動了一下,他去看她的眼,她黑羽似得睫毛輕輕扇動著,裡面藏著明珠一樣的眼。
他去看她的唇,粉色的唇咬著黑發,崩的緊緊。
他去看她的後頸,那麼細的後頸,脊骨魚尾一樣凸起,看起來脆弱的一握就碎。
手中的魂釘隱隱發光,魂釘釘入自然是痛,隻是那痛對他來說,可以忍受。
可這魂釘若是釘入她那麼細的脖頸,從此以後她可能日日疼痛,痛不欲生,她的修為足以支撐她保住這具身體,不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