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對他來說,是真的。
小聶輕輕勾了勾唇角,眼珠子是真的、那顆心也是真的,花了好大的功夫呢,他還不入魔?
喬紗靜靜的看著曉碧塵,既不說話,也不阻攔,看著這個局一點點鋪展開,她好像越來越明白,布局人的目的了。
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所有人驚的握住佩劍,回過身去。
殿門外的夜雨裡靜靜的傳來了歌聲,像是一個女人在唱,那歌聲哀婉動人,仿佛海妖在月色下低泣,可那唱的話語卻沒有人能聽懂。
“是誰在唱?”劍宗的弟子聽的渾身發毛,這樣一座死城之中,怎麼會有女子在唱歌?還唱的這麼……
“這似乎是鮫人的歌聲?”溫雪的話音還沒落,背後撿起眼珠子和心的曉碧塵猛地起身,跑了出去。
“曉師弟!”溫雪忙叫了一聲,他卻像是沒有聽見一般。
身側的喬紗跟著出去,所有人隻好握著劍齊齊跟了出去,踏出店鋪的一瞬間就被濃烈的腥氣衝的屏息。
他們看見昏暗夜雨之下,兩側的燭光將湿漉漉的石板路照出波光粼粼的水影,像一層一層的海面,而在這片光影海之中幾條腐爛的鮫人屍體,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搖搖晃晃的跟著那條唱歌的鮫人。
那鮫人披著藍色的發,沒有眼珠子的眼,爛了窟窿的心口,她在夜雨裡靜靜唱著聽不懂的歌謠,遊蕩在海面上一般朝他們過來。
“這是肉鋪裡的那些鮫人屍體?”劍宗弟子驚的拔了佩劍,“她們……變成妖屍了嗎?”
“地門已經開了嗎?”另一名被這鬼氣森森的景象駭的頭皮發麻,“是不是地門已開,她們才詐屍了?”
不,不是。
喬紗看著最前的那個鮫人,伸手拉住了要上前的曉碧塵,他呆愣愣的看著那個女鮫人,正在朝她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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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他的母親對不對?
那個女鮫人忽然“看”到了他們一般,歌聲一止,露出了尖利的獠牙猛地朝他們衝過來。
“先殺了這群妖屍!”
喬紗聽見身後拔劍的聲音,曉碧塵的妖氣湧了一下,似乎想要阻止他們,她抓緊曉碧塵忙道:“不可,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往後撤,退到紅蓮寺之中!”
她拉住曉碧塵:“走。”
曉碧塵的妖氣與眼中碧藍的光一點點熄滅,任由她握著轉身,跟她一同奔向紅蓮寺。
被溫雪困在他身側的小聶,有些氣惱起來,這個女人又壞他的事……
可這個念頭剛起,手腕就被跑過來的喬紗一把握了住,他被拉著跑了兩步,夜雨夜風吹向他,手腕上熱熱緊緊的手指,他又忍不住勾起了唇角,算了,他便再忍讓她一次。
反正曉碧塵躲不開這場魔障,進入紅蓮寺之中,說不準連她也會入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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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城之外。
白封第一個看向了謝明君,“你那名叫曉碧塵的弟子是妖?”
其他掌門也吃驚的看向謝明君,那些弟子們沒經驗,看不出曉碧塵的異常和古怪,他們卻看的出來。
能如此輕易被勾入魔障的,不是早有魔心,便是妖邪之輩。
曉碧塵突然變色的瞳孔,他幾番想要動手的舉動,甚至他的妖氣,太明顯了。
可他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謝聖君會收妖邪為徒。
謝明君知道瞞不住了,他“恩”了一聲。
這令所有人都驚怒交加。
“謝聖君從前不知曉碧塵是妖?”話最多的老掌門問他,他寧願相信謝聖君是被那妖邪迷糊了。
謝明君不再隱瞞:“收他為徒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是妖身,是鮫人一族。”
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你既知道為何還要收妖邪為徒?”那掌門惱怒的質問道。
“他那時才六歲。”謝明君輕輕蹙了蹙眉,“稚子何辜?他即便是妖,也從未傷人,不曾走上歧途,難道就因為他的妖,便要趕盡殺絕嗎?”
“他那時不曾傷人是因為道行不夠,若他以後殺人,為非作歹,謝聖君豈非助紂為虐!”那掌門言辭激惱,“對妖魔仁慈,便是錯!”
“是啊!謝聖君既知道他是妖還將他派進去,若非他的妖氣,也許就不會引來那些妖屍了!”另一位掌門也說。
謝明君看向了他,看向了此刻與他意見一致的諸位掌門,他說不清此刻的內心的震動與拉扯,何為除魔衛道?殺盡天下妖魔便是除魔衛道嗎?
不,他的道並非如此,從一開始便不是如此。
他也曾是出身低微,生來克死父母,被定為妖魔轉世,人人喊打喊殺。
可他堅信他絕非妖魔,堅信他的道,一步步修到今日。
善為道,惡為邪魔,天下大同,這才是他的道。
“我不想理會你們這些頑固不化的爭辯。”白封打斷了他們,問謝明君:“我隻問你,我師妹可知道曉碧塵是妖?”
謝明君看向了他,被他問的一頓,喬紗知道嗎?洞窟之中,她有沒有發現曉碧塵的異樣?
“你有沒有告訴過她曉碧塵的身世?”白封又問他。
謝明君輕輕搖了搖頭:“沒有。”曉碧塵的身世,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謝明君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白封憤怒的盯著他,“你既然不信你的妻子,連她也要瞞著,為何任由她帶曉碧塵進去?若是曉碧塵入了魔障無法控制妖性,你要害死她嗎!”
謝明君站在那麼無話可反駁,白封罵得對,他既要瞞著喬紗,為何答應了她帶曉碧塵進去?因為他認為曉碧塵不會害她,他也認為曉碧塵是妖,又曾與魔尊的天魂短暫相遇過,或許可以幫到她。
但這些,是他認為,因為他知道曉碧塵的身世,知道這其中緣由,他才這樣認為。
可喬紗不知,他應該告訴她,曉碧塵的身世,他讓曉碧塵隨她同去的緣由,讓她心中有數。
盯著水鏡的洛一秋忽然驚訝道:“明遠聖師怎會在裡面?”
明遠?
謝明君與其他掌門忙看過去,隻見喬紗他們推開紅蓮寺的大門,躲入了紅蓮寺之中。
而明遠就站在一池怒放的紅蓮旁,靜靜看著喬紗她們。
“這是幻術幻化出來的假明遠聖師?還是真的?”洛一秋已經分不清了,他開始懷疑,會不會明遠聖師為了助他們,先行一步來到了死城?
謝明君仔仔細細的看著水鏡中的明遠,目光落在了他的手腕上,他手腕上戴著一串青色的佛珠,“是幻術,是假的。”
真正的明遠已將他那串佛珠又送給了喬紗,想來是造下幻境的小聶並不知道這件事,照著從前的明遠來做的。
他忙低頭扯動了他綁在小拇指上的白發,用小拇指在自己的手掌中寫了一個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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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城之中。
喬紗手腕上綁著的銀發也動了動,她感覺到自己的掌心裡被寫了一個字。
這是謝明君的元神傳遞給她的消息嗎?
他寫了個什麼字?
她握著手掌感覺了一下,似乎是個“假”?
哦,他是想告訴她,眼前這個明遠是假的?
還用他說。
喬紗松開了手掌看著眼前的明遠,明遠也在直勾勾的看著她,這能是真的嗎?
真正的明遠聖師,從沒有這樣直勾勾的看過她。
況且,腕上那串佛珠,那麼明顯的露陷,小聶不知道吧,明遠把佛珠又送給她了。
喬紗摸了摸腕間,蓋在衣袖下的佛珠。
但是真是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在看著,那真正的明遠聖師有沒有在看著?
她轉了轉腕間的佛珠,與那個假明遠說:“好久不見,聖師還好嗎?能再見聖師,我很開心。”
她聲音如此溫柔,在落雨的夜色裡婉轉動人,令誰不側目去瞧她與明遠。
連溫雪也禁不住小聲提醒了一句:“師母,小心是幻術。”
“沒關系。”喬紗望著明遠,聲音輕又輕的說:“哪怕是幻術也沒關系,我隻是想對他這麼說。”
溫雪看著她凝視著明遠的雙眼,她的眼神、語氣如此的動情,令他心中酸酸澀澀,師母……愛慕著聖師嗎?
他被自己這個念頭晃了一下,師母怎會愛慕著其他男人,對師父不忠?這怎麼可能,絕不可能。
喬紗被自己深情的演技打動了,她都快要相信自己愛上明遠聖師了呢。
明遠聖師站在紅蓮池旁,對她輕輕斂目微笑。
竟是別樣的妖氣。
喬紗不禁看向小聶,這個聖僧一點也不像,他這個縱欲的邪魔哪裡幻化得來,聖僧的禁欲與寶相。
“謝夫人與諸位暫且躲在這裡吧。”明遠側身朝禪房走去,推開了他的禪房門,請她們進去。
喬紗帶著幾名弟子進去,又看了一眼淋透了的曉碧塵,他在看著明遠。
她猜曉碧塵此時此刻心裡在想著,他母親的鮫人丹。
那老板不是說,他母親的鮫人丹被明遠聖師收走了嗎?真是如此?還是魔尊虛構的?
喬紗猜測,可能是真的,不然魔尊搞出個明遠是為了解她的相思之苦?
101:“宿主,需要提醒您,此時此刻不但謝明君和那些掌門人可以看到您的一舉一動,或許連明遠聖師也可以通過他給您的佛珠看到。”
那可就太好了。
明遠聖師要離開,曉碧塵忽然跟了出去。
溫雪想阻攔,卻被喬紗按住了肩膀,她的手指又軟又熱,對他說:“你留下照看他們,我去看看。”
他想提醒她小心些,喬紗已經跨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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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紗偷偷跟在曉碧塵身後,曉碧塵在回廊外很遠的另一扇禪房裡叫住了明遠。
明遠站在禪房內,似乎想替他們拿幹淨的帕子、毯子。
“聖師。”曉碧塵真像是著了魔一般,他的儲物袋裡是他母親的眼珠子和心,他知道這是個幻境,可他想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
他的母親,真是有愛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