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一瞬寂靜, 隻剩下劍吟聲。
沒有人預料到, 這把劍會輕而易舉被謝夫人拔出,包括謝明君,他從未想過讓喬紗去拔這把劍,在喬紗拔出這把劍的那一瞬,他沒有半分的喜悅,他甚至希望她能夠拔出這把劍,隻是個假象,或者誤差。
可她不但拔了出來,還還劍入鞘,再次拔出了那把劍。
紅色的劍光凜凜的映照在她臉上,她垂眼一寸寸拔出劍,看著劍身上的血紅蓮花紋飾,像在看著一隻被她馴服的小獸,說了一句:“有什麼特別之處?”
忽然挽了個劍花,朝著眼前的山臺隨意一斬。
紅光從那劍身之中爆裂而出,火焰一般,“轟隆”一聲斬在山臺之上,生生將山石鋪出的臺面斬出一道深深的裂紋。
臺上的弟子慌忙後退,隻覺得腳底的地面一陣陣顫動。
溫雪在掠開的一瞬,身後扯了一把呆愣的曉碧塵,師母和曉師弟根本不知這把劍的厲害,它斬百鬼,開陰路,是一把戾氣極重的邪魔之劍,曾是魔尊的佩劍,後來被明遠聖師已他的血刻了蓮花紋飾,才鎮住那股煞氣。
這世間,除了魔尊,如今隻有明遠聖師和他的師父拔出過這把劍,便是他的師父也不敢在尋常的時候拔出這把劍,這把劍隻有在對付魔尊,在殺百鬼之後才會拔出。
“喬紗。”謝明君猛然掠身落在她身側,伸手握住了她握劍的手:“收劍。”
喬紗也被地上那道裂紋驚到了,好一把劍,她隻是輕飄飄的隨便劈一下,竟如此厲害。
但謝明君的舉動讓她猜測,這把劍可能不止是厲害,還很不一般,隨便拔出來,砍一砍就令諸位掌門和謝明君大驚失色。
她喜歡。
她利落的收劍入鞘,還沒說話,其他掌門鴿子一樣朝她飛過來,左左右右的將她圍了住。
“謝夫人竟能拔出這把劍。”洛一秋吃驚的說:“看來這把劍選了謝夫人做陰兵將。”
“這乃是天意安排,謝夫人出生異象,生來蓮花血,十六歲結丹,如今已步入元嬰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另一位話很多的老掌門激動的說。
Advertisement
其他掌門立刻應聲附和,原本他們寄予厚望的是仙門的溫雪,他是謝明君的得意弟子,年紀輕輕已是元嬰期,他若能拔出劍,成為陰兵將,自然合適。
但如今拔出劍的是謝夫人,她的資質修為,半點也不比溫雪差!
“不合適。”白封卻反對說:“地門開何其兇險,我師妹從未參與過盂蘭盆節,半點經驗也沒有,直接讓她做陰兵將是在害她。”溫雪曾被謝明君帶領著參與過幾次地門開,殺厲鬼除妖,可喬紗嫁人之後很少有過實戰歷練,魔窟那一次就是個例子,沒有經驗比什麼都可怕。
謝明君緊緊抓著喬紗的手,也開了口:“此事還需再議,喬紗不適合做陰兵將。”
他也不希望喬紗去冒險,此次地門開不是簡單的除厲鬼,是要捉拿魔尊的元神,比尋常兇險百倍,所以他從未想過讓喬紗來拔劍,來做陰兵將。
他的話出口,其他掌門有些不悅,話最多的老掌門道:“謝聖君這是不想夫人冒險吧,此次召開試劍比試是為何?不就是為了選出陰兵將,去除魔衛道嗎?這陰兵將若是可以人人都做,老朽第一個站出來,帶領弟子去匡扶正道,可惜老朽無用,拔不出這把劍。”
“是啊,謝聖君。”另一名老掌門道:“在座的誰不是為了避免一場殺戮,生靈塗炭?若我們可以拔出這把劍,也不必勞煩仙門了。”
在場的幾位掌門人,每一個都試著去拔過這把劍,包括他們門下結丹期以上的弟子也一一試過,皆是失敗,才輪到仙門。
他們確實將除魔衛道當成一種責任與榮譽。
謝明君很清楚他們說得話,握住了喬紗手中的劍鞘道:“此次地門開,我親自來做陰兵將。”
其他掌門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喬紗靜靜看著他們與謝明君掰頭。
那位話很多的老掌門語氣不善的道:“謝聖君明知你乃仙人之身,若入了地門開,百鬼皆會讓道,到時候別說引出魔尊的元神,連厲鬼也會躲得遠遠,我們又何必設這個局?”
原來是這樣?
原來謝明君不帶頭做陰兵將,不是他拔不出這把劍,而是因為他一身正氣,會把鬼嚇跑啊?
“是的宿主。”101遲遲上線:“從別處查到了相似的[陰兵將]信息,似乎是可以召喚陰兵與陰魂,聽陰兵將號令。但本世界沒有相關的信息,作者似乎還沒有寫到這個情節,隻提到過明遠聖師曾經號令陰兵才將魔尊捉拿鎮壓,用的就是這把劍,當年本是謝明君先拔出劍,可他已是仙人,浩然正氣,令百鬼不得靠近,才不得不由明遠出馬。”
浩然正氣。
喬紗再看著謝明君,他一襲月白衣袍,謫仙一般。
他們爭論不休,洛一秋打圓場的開口說:“不如交給謝夫人自行決定?”
他看向了喬紗,對她說:“謝夫人曾是鼎鼎大名的玄門掌門之女,玄門的掌門夫妻曾為了除魔衛道幾度犯險,她的母親更是死在妖道手中,虎父無犬女,謝夫人曾是第一劍修,就讓謝夫人自行來決定,要不要做陰兵將。”
這高帽戴的,如今想起來她的父母大名鼎鼎,她也曾是第一劍修了?
但她就喜歡看謝明君被他們道德綁架。
喬紗等著他們停下爭論,看向她,才慢慢抬眼看向謝明君,對他說:“夫君身為仙門掌門,三界的聖君,怎可以為了私情說出這樣的話?你真令我失望。”
謝明君一下愣在了那裡。
她撥開了謝明君的手,冷笑著說了一句:“謝聖君未免太小瞧我了,這些年嫁給你,為你安心,我棄劍去替你打理門派,做仙門的師母,真讓你把我當成了金絲雀。”
她的話不隻令謝明君難堪,也讓其他掌門對謝明君腹誹起來,聖君一向為道為蒼生,如今怎會變成如此徇私之人?甚至不如謝夫人深明大義。
當初喬紗曾被正派寄予厚望,無論是她的出身資質,都不該止步於結丹期,可嫁給謝聖君之後,她幾乎停滯不前,如今想來,令人惋惜。
他們在想,若非嫁給謝聖君,恐怕今日喬紗遠不止元嬰期了。
可無人敢真將這些話說出口。
隻聽見喬紗握著劍,語氣平常的說:“既然這把劍選了我,那我就走一趟。”
白封想說話,到底是沒開口,太危險了,可師妹既然想去,那便去吧。
他便拱手道:“我與劍宗弟子,自當配合,聽從師妹差遣。”
洛一秋也跟著拱手:“我與諸位掌門定會全力協助謝夫人,護謝夫人周全。”
“對了。”喬紗看向了洛一秋,對他說:“我有名字,喬紗,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洛一秋愕了愕,忽然有一種奇特的感覺——她的面貌與性格鮮活清晰了起來,不再是那位提起隻想到溫良賢淑的賢妻謝夫人。
他想,或許她並不喜歡、甘於,做這個人人羨慕的“謝夫人”。
他笑了笑,改口道:“我也冒犯的稱你一聲喬師妹吧。”
喬紗不介意的應下。
101看見洛一秋竟也給宿主刷出了好感度,雖然隻有百分之十,但……洛一秋這麼一個配角,宿主也刷到了,她是真要刷遍整個世界嗎?
不止如此,它一眼掃過去,在場的弟子零零落落的亮起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不等的好感度。
而溫雪和曉碧塵也漲了。
曉碧塵漲到了百分之三十。
溫雪誇張的漲到了百分之六十五。
唯二沒漲的,大概隻有謝明君與小聶。
謝明君恐怕第一次遭受這樣尷尬和難堪的局面,他立在那裡,一句話也沒說。
喬紗掃了一眼臉色難看至極的謝明君,他如今領悟到了被道德綁架的快感嗎?
她對除魔衛道沒興趣,她純粹就是想讓謝明君體驗體驗當初原主的痛苦,她要出盡風頭,讓三界記住她的名字,愛她恨她,懼怕她都可以,隻要她的名號響當當的壓在謝明君之上,她就舒服了。
什麼謝夫人,她有名有姓,她可是女主,這個世界都該圍繞著她,為她牽馬墜蹬。
“諸位繼續,我送弟子去禁閉崖。”喬紗毫不客氣說:“這劍我便拿著了。”說完,握著劍轉身便帶著小聶要走。
諸位掌門忙留她,說要與她商議地門開一事,她隻說:“你們先商議,等我送完弟子再說。”
她拉住了小聶的手。
小聶唇角翹了翹,還算她有些良心,把他排在那群臭老道之前。
可她才走了沒兩步,便被謝明君叫了住。
“不必去禁閉崖了。”謝明君的聲音又冷又沉,對喬紗說:“讓他隨你一起去盂蘭盆節。”
喬紗停下來,回頭看他,謝明君這又是在做什麼打算?
先前為了不讓小聶地門開之後,與魔尊的天魂匯聚,要鞭笞他,監禁他,此刻又讓他一道去了?
謝明君這個人,充滿了撕裂和矛盾。
他不再看她,轉身離開。
------
他在想什麼?
他內心幾乎撕裂成兩個人,在拉扯著,掙扎著。
他心裡很清楚,一旦喬紗成為陰兵將,去往地門開,那她的那個小聶弟子,必定會想盡辦法的跟去,那邪魔纏上喬紗原本就是為了她的血,在這樣一個地門開的好時候,喬紗自己送進落網裡做誘,他怎會不去?
蓮花血不但會引來魔尊的天魂,小聶這個邪魔勢必也會現身,拿下喬紗。
他原本就知道喬紗是最好的誘餌,可他不想也不願用她做誘餌,但如今已成定局。
他阻攔不了,幹脆就放他同去。
這樣將小聶放在明面上,他能更好的盯著他,護著喬紗的安危,明槍總比暗箭好防範一些。
可是他也知道,這樣會造成,魔尊的天魂與小聶匯聚。
一旦匯聚……他難辭其咎。
他前所未有的掙扎,這場除魔的局是他所布,若喬紗死在局中,他這輩子也無法安心。
不如豁出去搏一把。
他抬眼看向溫雪,叫了他的名字:“溫雪,隨我過來。”
他打破了之前所有的計劃,他決定將小聶的身份告知溫雪,此次前去地門開,讓溫雪守著小聶,一旦發現小聶異樣,就殺了他。
決不能讓小聶與天魂匯聚,也不能讓喬紗落進魔尊手裡。
他先帶著溫雪離開,去了他書房的密室之中,將小聶是邪魔化身的事告知溫雪,讓他盯住小聶,保護喬紗。
溫雪幾乎聽傻了,隻問:“師母知道此事嗎?”
謝明君沉默了片刻說:“不知。”
她真的不知嗎?他不敢想,隻希望她是真的太過心善才被小聶哄騙。
------
其他掌門與喬紗去了大廳裡,等著謝明君將溫雪帶出來,才開始商議此次盂蘭盆節的計劃。
從天亮商議到天黑,喬紗都聽困了,支著下巴時不時的將手伸進桌子上的魚缸中,逗著裡面的幾尾金魚,隻記了個大概。
他們說的盂蘭盆節就是七月半的鬼節,[地門開]是地府放行的那一夜,陰魂和百鬼可以重返陽間,在天亮之前從前回歸地府。
會有許多陰魂鬼怪,趁著這一夜,陰氣最重的時候脫離看守,為非作歹。
之前每年盂蘭盆節隻有僧門佛修前去度化,逃脫的厲鬼。
今年,為了捉拿魔尊蘇醒的天魂,正派才打算設這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