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彰長久地看著我。
就在我以為他要徹底發怒時,蕭景彰突然衝了過來。
他伸手去拽我的裙帶,灼熱的呼吸落在我耳畔。
「扶歌,朕明白,你不就是想要個孩子嗎。
「朕給你,別跟朕鬧了。」
蕭景彰似乎是真的動情了,他眼眶微紅,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你今日的紅衣,叫朕想起了在羌國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扶歌,朕其實也很想念過去的日子……」
蕭景彰的目光在變得迷離,他摟緊我,像摟住了一個失而復得的寶貝,要把我揉碎在他懷裡。
我深吸一口氣,做了白天想做卻沒有做的事。
隻聽一聲悶響,蕭景彰被我一個過肩摔,直接扔了出去。
——我還是留了情面的,沒敢真的刺殺當朝天子,把他扔在了殿內的軟榻上。
蕭景彰被我摔蒙了,喘了好幾口氣都沒回過神來。
「扶歌,你不就是嫉妒清河有了孩子麼?」他喃喃道,「我們也可以有孩子的……朕會把我們的孩子立為太子。」
我撥著指甲,眉頭一松,望向蕭景彰。
蕭景彰注意到了我的神情變化:「扶歌,你終於不跟朕賭氣了?」
「……不是不行。」我慢吞吞地思量,感覺有點心動,「太子,我的確是想要一個。」
我是羌國公主,凡事自然以羌國的利益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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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有一個羌國血統的太子在周朝繼承皇位,ťű̂₃那自然能為我們帶來難以估量的好處。
我走上前去,解開蕭景彰的衣帶。
他的身上有濃鬱的龍涎香的氣息,我湊近他,然後——
「嘔!」
我一把推開蕭景彰,跑到旁邊對著牆角嘔吐。
不行Ṭûⁱ不行,我做不到。
太子這事兒就算了吧,我已經為羌國謀來了許多利益,不差這一件。
母親和族人們一定會體恤我的!
我自我寬慰完,轉過身去,才發現蕭景彰的臉色簡直陰沉得要滴出水來。
他坐在床榻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在沉默了許久之後,他才仿佛難以啟齒般,一個字一個字道:「扶歌……」
「你這是在,嫌朕惡心嗎?」
那一瞬間,我感覺蕭景彰的精氣神仿佛被抽光了。
就好像之前的所有事加起來,也不如這一件事對他的打擊大。
我想了想,決定實話實說。
「皇上高大英俊,客觀來說自然是不惡心的。
「但對於我們女子而言,與任何不愛之人親熱,全都是難以忍受的。
「臣妾對皇上沒有感情,因此實在做不到。」
我覺得我解釋得十分禮貌。
甚至還客氣地誇了蕭景彰高大英俊。
結果他一點被安慰到的意思都沒有。
相反,我每說一句,他的臉色就再難看一分。
他緩慢地搖頭:「不可能,扶歌,你說過的,即使全天下都與朕為敵,你也會站在朕的身後。」
他試圖去聞自己的袖子:「是不是朕的身上有清河郡主的氣息,所以才令你抗拒?」
我嘆口氣,將那個裝著鳳印的包裹重新打包好,放置於高臺之上。
「蕭景彰。」
時隔多年,我叫了他的名字。
「與旁人都沒有關系,或許我曾經的確對你情深似海過,但現在,我也確實是不愛了。
「放我回羌國吧,從此山高水長,你我不必再見面。」
蕭景彰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後,他紅著眼睛笑了起來。
「扶歌,你做夢。
「你是我蕭景彰的妻子。
「生是這宮裡的人,死是這宮裡的鬼。」
9
蕭景彰禁了我的足。
侍衛裡三層ŧú₆外三層地圍住了鳳儀宮,蕭景彰發了話,沒有聖旨,一隻蒼蠅也不許放出去。
深夜,玉兒一邊陪我剝蓮子,一邊發愁。
「要不奴婢想個辦法,避開侍衛的耳目,把飛鴿送出去?
「鐵騎兵就駐扎在京城外十裡的地方,疾行的話幾個時辰便可趕到。
「御林軍不是鐵騎兵的對手,我們有十成的勝算。」
我擦擦手上的汁液,搖了搖頭。
「那是逼宮,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這個法子。」
蕭景彰很瘋,但我並不瘋。
我很理智,隻想用最小的代價實現我的目的。
「新來的那個灑掃小宮女,叫小梅的,你讓她進來。」
玉兒不解何意,但還是把小梅叫了進來。
室內隻剩我跟小梅兩個人,我招招手,指著桌上的點心:「別拘束,吃啊。」
不知怎的,小梅戰戰兢兢地,不敢看我,還一個勁兒往後縮。
「就憑你這點心理素質,也來做內奸,你主子可真是夠可以的。」我懶得轉彎子,自顧自地喝了口茶,「行啦,我知道你是清河郡主安插在我這裡的人。」
小梅被我戳破了真實身份,嚇了一大跳,當即跪下,磕頭如搗蒜。
我揮揮手,制止了她的哀求:「放心,我不殺你。」
「你跟你主子,應該有什麼聯系的秘密渠道吧?幫我把這個給她。」
我把一個木質的手鏈扔給小梅。
小梅不明白,但她也知道,宮中這種做內應被發現的情況,一般都是會被杖責打死的,如今我肯饒她一命,她連忙跌跌撞撞地去了。
玉兒進來,幫我卸掉釵環,要伺候我梳洗。
我擺擺手:「不必卸了。」
玉兒一愣:「這麼晚了,娘娘又在禁足期間,難道還有外客會來嗎?」
「等著吧。」我找了個枕頭,墊住自己的腰,「風雲變幻之際,要發生的事可多呢。」
……
果然,我靠著墊子小睡了一會兒,後半夜,玉兒來喚醒了我。
「娘娘,太後差人來,叫你去她宮裡。」
我站起身來,扶住玉兒的手:「瞧,這事情可不很快就來了。」
出了鳳儀宮,守門的侍衛為我讓路,隨後一路跟著我。
他們得到的命令是非聖旨不得讓我邁出鳳儀宮一步。
但由於是太後的懿旨,所以御林軍首領特意去請示了皇上。蕭景彰的意思是,可以讓我去,但要一路尾隨著。
他似乎真的很怕我跑了。
就這樣一路沉默地來到了太後宮中,我一進去,就看到太後冷著臉坐在高處,在她下方,是一個正哭得楚楚可憐的身影。
不是清河郡主又是誰。
清河郡主一見我,眼圈變得更紅,回身向太後叩首:「姑姑可一定要為清河做主哇!」
太後沉著臉掃了我一眼:「皇後,你來了。」
她沒給我賜座,但我自己在旁邊找了個空座兒,直接坐下了。
太後立刻柳眉倒豎:「哀家還未賜座,皇後怎可自行坐下!你還有沒有半分規矩!」
我不但坐下了,還自己拿了桌上的茶點,自顧自地吃喝了起來。
一邊吃,我一邊慢悠悠道:「規矩,是你們大周的規矩,我一個羌國人,遵守是情分,不遵守是本分。」
太後的臉變成了難看的豬肝色。
她其實不是腦子多麼清楚的人,先帝在時,她是個貌美卻無腦的妃嫔,生了蕭景彰這個兒子,母子倆都不被先帝待見。
結果蕭景彰在我的幫助下奪嫡成功,連帶著她也稀裡糊塗地成了太後,立刻真拿自己當天命之女了,拿腔拿調起來,端出婆婆的姿態,對我十分嚴厲。
當初我剛入宮,她便指責我們羌國女子作風粗放、不知禮儀,我給她敬茶時,她故意不接,看著我的手指被茶杯燙得通紅,跟我說這叫「站規矩」。
我那時愛蕭景彰ẗŭ̀₋,連帶著想要得到他母親的認可。
現在,我看著這個一身華服的女人,隻覺得她可笑。
「太後有什麼事就快說,我還趕著回去睡覺。」
太後被我咽了一句,氣得一拍桌子:「皇後,你幹了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大大咧咧地看著她,滿臉的「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太後氣結,狠狠道:「清河,你來說。」
清河郡主發出一聲嗚咽,將手中的東西丟到我面前。
是那個木質手鏈。
「這個手鏈是皇後姐姐贈我的,我有感於皇後姐姐的恩情,一直貼身佩戴。
「誰知今夜太醫來過,告訴我,這手鏈的材質並不是木頭,而是西域的一種香料,其作用正是使孕婦滑胎!」
清河哭泣著指向我:「皇後,你恨我也就罷了,為何要害我的孩子?」
來了,經典的宮鬥臺詞終於出現了。
我喝幹淨杯中的最後一口香茗,站起身來,眯起眼睛看向那手鏈。
「如此劣質的香料,在我們羌國是該拿去當柴燒的。」
我冷冷道。
「我若真想讓你滑胎,隻會送你藥效比這強千倍萬倍的,而不是這麼個雞肋的玩意兒。」
清河郡主一聽,立刻紅著眼眶看向太後,大放悲聲:「太後明鑑,太後也聽到了,皇後的確深諳香料之術,而且對清河敵意深重!」
太後望著我,面沉如水。
「周朝皇後,理應寬宏容人,為我朝開枝散葉。如今你自己沒有子嗣,還要暗害其他有皇嗣的妃嫔,實在不配為後。」
我平靜地看著太後,心裡沒有任何波瀾
這本就是一樁斷不明白的案,我怎麼辯解都是無用的,原因很簡單,判官是太後,她是清河郡主的親姑母。
以太後那點兒比盤子底還淺的眼界,她哪顧得上什麼兩國邦交千秋萬代,全部心思不過是讓她的親侄女當上皇後罷了。
就在我們僵持之際,太監通報的聲音響起。
「皇上駕到——」
蕭景彰到了。
他穿著明黃龍袍走進來,臉色卻是蒼白的,小太監扶著他,他不時發出壓抑的咳嗽聲。
幾天不見,他似乎病了,整個人憔悴了許多。
清河郡主一看到他,就立刻撲了上去:「表哥。」
她一面說,一面哭。
「我總算知道為何你不讓我入宮了,宮中確實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可表哥,我懷了你的孩子啊,我想給這孩子一個名分,他是無辜的。
「皇後不許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真的很害怕……」
我瞧著清河郡主哭累了,趴在蕭景彰的肩頭啜泣。
蕭景彰望向我。
我平靜地回視他:「跟我沒關系。」
他揉了揉眉心:「皇後與清河各執一詞,朕實在是難辦。」
他看向我:「皇後,你有什麼要說的?」
我想了想,最後搖頭:「沒有了。」
蕭景彰深深地望向我,他像是突然動怒了,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
「皇後,你跟朕服個軟,朕或許能對你從寬。」
我瞧著蕭景彰的臉。
真陌生啊。
很難把他跟十幾年前眸光明亮的少年聯系在一起。
現在的蕭景彰臉色陰翳,眸光深沉,是深宮中最標準的帝王模樣。
我突然恍然。
他說我變了,但其實他也變了。
歲月讓我們都面目全非,再不是星空下一起縱情喝酒的少年少女。
於是我幽幽地笑了。
「蕭景彰,我跟她,你總得選一個的。」
蕭景彰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終,他回身,牽住清河郡主的手。
「皇後無德,戕害皇嗣。
「剝去其皇後服飾,打入冷宮。」
10
冷宮的夜似乎格外長。
我坐在小小的氣窗邊,望著月亮。
月亮真亮,無論在羌國的草原上,還是在大周的冷宮裡,它都是這麼漂亮。
良久,有依稀的腳步聲傳來。
一個人影在我身後立住,深黑的影子投在牆上。
「扶歌。」
我沒回頭,但我知道,來的人是蕭景彰。
「皇上不應該陪在清河郡主身邊嗎?」我輕笑,「既然選擇了信她,那又何必再來看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