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阿爾忒彌斯都失敗了,這些人卻還在重復實驗,仿佛一定要制造出一個完美的個體,好使自己能夠擺脫現狀。那些被犧牲掉的實驗體永遠是消音狀態,他們是被割掉舌頭的陳列品,從來不許講話。
這張海報何其殘忍,它揭示了一個真相,這些被制造的神明剖開身軀,在非人的痛苦中替別人實現願望——謝枕書是這樣,所有的“晏君尋”也是這樣。最為可怕的是,它像個輪回,即便沒有了謝枕書和晏君尋,也還會有女武神。
氛圍有些沉重,雙馬尾說:“往好處想,他們都被抓了,實驗沒能繼續下去,女武神永遠不會出現啦。”
謝枕書道:“這些和那句話有什麼關系?”
雙馬尾說:“哦,差點忘了。我們接手教堂後對它做了大掃除,從教堂頂部的女神像中找到了歸系教藏起來的信息芯片,打開後隻有一句話。”
——從此相遇,從此分別,我們不會忘記。
蘇鶴亭捂住腦門,說:“我得抓個歸系教成員來盤問一遍,這句話既不屬於舊世界實驗,也不屬於阿爾忒彌斯,它出現在這裡很不合理。”
雙馬尾道:“那我們得去監禁所,還活著的歸系教幹部都被關在那裡。”
可是眼下四面楚歌,他們得先逃出重圍。正在三人結束談話的時候,蝰蛇和和尚回來了。
“附近隻有武裝組的飛行器,沒有交易場的追兵,我們暫時還是安全的。”和尚從懷裡拿出個循環紙袋,裡面是沒拆封的人造肉和菌類罐頭,“大家先來吃點東西吧。”
蝰蛇經過秦鳴,推了推他,道:“一會兒給你飯吃,別亂喊。”
秦鳴背對眾人,臥在沙發角落裡,一動不動。蝰蛇皺起眉,覺得不對勁,把秦鳴翻過來,警告道:“喂。”
卻見秦鳴雙目發直,像是僵死了。蝰蛇嚇了一跳,猛地彎下腰,拍打起秦鳴的臉頰:“你搞什麼鬼?醒醒……謝哥!你快來看,這家伙怎麼斷氣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大姐頭翻坐而起,試探秦鳴的鼻息,道:“亂說什麼,還有呼吸。”
但是很微弱。
幾個人圍住秦鳴,見他臉色蒼白,不太正常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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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是不是藥癮犯了?跟銀虎斑一樣。”
謝枕書道:“不是。”
銀虎斑犯藥癮時會抽搐,無法控制面部表情,跟秦鳴的情況完全不同。
謝枕書看了須臾,忽然道:“貓。”
蘇鶴亭說:“貓……”
他突地心有所感,神色一變,說:“糟了,蝰蛇,拍醒他!”
蝰蛇還沒來得及動手,秦鳴的胸口倏地開始劇烈起伏,他一邊大喘息,一邊道:“我……我腦子好亂……我快要炸了……”
雙馬尾在他眼前晃動手掌,說:“你做噩夢啦。”
蘇鶴亭道:“不是噩夢,他真的要炸了!”
他們都忘了一件事,如果秦鳴對秦真的那麼重要,秦怎麼舍得讓他做侍從?
秦鳴的臉頰迅速泛紅,他卡住脖頸,痛苦道:“有人在我腦袋裡倒計時!”
作者有話要說:
①:雙馬尾看的可能是《紫羅蘭和荊棘鳥》。
②:聽說加入一拳小熊教可以變身為快樂小熊(我瞎扯
第199章 復刻。
蝰蛇立刻退後兩步, 說:“怎麼辦?我把他丟出去!”
蘇鶴亭用三指卡正秦鳴的頭,看見秦鳴的嘴唇翕動,已經開始倒計時了。貓心思飛轉, 道:“你被秦挑出來, 肯定和那些人形炸彈不一樣。你聽著, 你炸在這裡,我不一定會死, 但你肯定是沒辦法再見到秦了!”
秦鳴喉間逸出痛苦的聲音,他眼珠轉動,朝下示意, 道:“拿……拿掉……我……我喘不上……”
他的雙手似乎不聽使喚, 正掐在脖子上, 越收越緊。謝枕書擒住他的雙腕, 發現他十指緊扣,大有掐死自己的意思,便把他的手腕扭折過去。秦鳴劇痛哀鳴, 他躺在沙發上,腿腳蜷曲,總算能喘上氣了。
謝枕書松開手指, 問:“還在倒計時嗎?”
秦鳴猛搖頭,他被嚇壞了, 渾身還在顫抖。
蘇鶴亭蹲下身,打量他片刻,道:“別哭了, 看, 你還能控制爆炸,多厲害。”
秦鳴本就在強忍眼淚, 聞言頓時大哭起來。他哭得相當委屈,把鼻涕眼淚蹭得滿臉都是,不像是十五六歲,倒像隻有五六歲。
大姐頭看了眼秦鳴側頸上的抓痕,說:“還是連接接口檢查一下比較穩妥。”
雙馬尾說:“不行,如果我是秦,一定會設置連接爆炸的指令,防止小小貓被偷窺或修改。”
一旁的和尚看秦鳴顫抖不已,便拉過沙發上的薄毯為他蓋上,道:“這麼小的孩子……唉。”
秦鳴不敢再用兩隻手,隻能把臉都埋進薄毯裡,好使自己不那麼狼狽。他雖然沒有說話,心境卻和之前完全不同。他啜泣半晌,重新露出臉來,說:“我,我不怕死!我隻是想再見一見老板,你們可不要誤會了!”
蘇鶴亭道:“放心,不會誤會,我又不跟小孩做朋友。”
他在身上摸了一圈,沒找到能充當大人的東西,便抱起手臂,說:“給我詳細說說你的感覺。”
秦鳴道:“頭很痛。”
蘇鶴亭說:“還有呢?”
秦鳴這次很老實,巴巴地說:“很暈,像連接失敗一樣……處理器在腦袋裡報警,雙手也失去了控制,感覺下一秒就要爆炸了。”
蘇鶴亭心道:看來有前搖,不是即時生效的,可是為什麼呢?作為突襲工具,像秦鳴這樣的反倒容易耽誤事。
雙馬尾說:“可能有觸發詞,秦把他放到我們身邊,隻要我們聊到某個提前被設置過的觸發詞,小小貓的處理器就會開始爆炸倒計時,可是觸發詞會是什麼呢?”
蝰蛇一個一個試:“老板?秦?總督?合作?”
“合作”這個詞剛剛落下,秦鳴就變得難受起來,幾個人連忙摁住他的手臂,叫蝰蛇停下。
和尚苦笑道:“這樣說的話,還可能不止一個觸發詞。安全起見,我們以後還不要在他面前聊天了。”
最安全的辦法是殺了秦鳴,他如今已經沒那麼重要了,再留在身邊也是累贅。但是在場幾人都沒有提起這件事,想他年紀小,交到福媽那裡說不定還有救。
這時,謝枕書忽然對蝰蛇說:“把他打包了。”
蝰蛇拽過薄毯,“唰唰”兩下,把秦鳴包成蠶,隻有頭還露在外面。秦鳴面露緊張,問:“你……你們要幹嗎?”
謝枕書道:“準備撤退,麻煩來了。”
此時夜色將盡,遠處的夜場彩光早已停歇,天邊泛起魚肚白,隻是不見太陽,似是個陰天。那些稀薄的光透過四面的彩窗,從海報後面溢了出來,飛行器的“嗡嗡”聲正在由遠及近。
雙馬尾撕掉一層海報,向外望去,說:“好多麻煩,教堂待不了,你們從後門跑。”
和尚快速收拾裝備,他背起槍,走到窗邊定睛一看,不免變了表情:“這麼多,我們恐怕已經暴露了!”
大姐頭說:“附近的巷子裡有車,開車走。”
蝰蛇扛起秦鳴,秦鳴忘了哭,道:“既然是來抓你們的,帶著我幹什麼?我不要和你們一起!”
蝰蛇說:“閉嘴!”
蘇鶴亭撤退時也沒忘記帶走組織資料,因為紙張繁多,便全部塞入一隻挎包裡。
雙馬尾說:“另一頭有個地下室,下面還有組織的芯片要銷毀,你們先走吧。”
蘇鶴亭把挎包拋給她,道:“不能次次都讓你斷後,我現在好歹也是個幹部,你跟著他們走就行了。”
飛行器已經到了不遠處,警哨聲大響。謝枕書拉開吧臺抽屜,在裡面找到地下室的鑰匙,道:“不用爭,你們到巷子裡等我五分鍾。”
雙馬尾以為蘇鶴亭不會答應,卻不想貓答了個“哦”,便被長官拎到了門口。她跟上去,聽和尚說:“這是武裝組降落的訊號,他們要持槍逼近……”
蘇鶴亭把和尚向外推,道:“知道了,邊走邊說,不要堵門!”
教堂的後門不是門,而是個半人高的塗鴉破口,從這裡出來後正在女神像的背面,被教堂的陰影覆蓋,再走一段土路就能入巷子。天下起幾滴雨,眾人疾行片刻,在入巷口被車堵停了。
黑傘下是秦的身影,他蒼白的臉沒有表情,咳嗽了幾聲,說:“往哪裡跑?黑市就這麼大。”
蘇鶴亭道:“你還真是陰魂不散。”
秦看到大姐頭,又看向蘇鶴亭,說:“我叫你合作,你百般拒絕,原來是早有打算。但是就憑你們幾個人,也能在我和刑天之間翻天嗎?”
蘇鶴亭單眯起改造眼,笑道:“你是變成大人物了,說話一股衛達味。怎麼半天不見,已經不想你弟弟了?”
秦鳴探著頭,喊道:“老板!”
秦卻連瞧都沒瞧他一眼,說:“我家裡人都死光了,不差這麼一個弟弟。”
秦鳴頓時息音,他茫然地望著秦,眼神裡漸漸浮現出不可置信。須臾後,他掙扎起來,叫道:“不是的!老板——”
蘇鶴亭笑意微散:“好殘忍啊你。”
秦說:“殘忍嗎?任務完成就行了。他現在有機會去投胎,下輩子能做我親弟弟。”
他的目光沒有在秦鳴身上停留一秒鍾,昨晚的緊張都是偽裝,演戲就是他在負八層學會的生存技能。
雨點子變大,把地面迅速打湿。秦微微仰頭,看灰白天空上的飛行器,說:“貓崽,別總想耍滑頭,你的籌碼沒那麼值錢,這個世界還是我們這種人說得算。”
他站在幹淨馬路上,而蘇鶴亭還停在泥濘裡,兩個人之間仿佛有條無形的溝壑。
蘇鶴亭道:“你們總把拋棄別人這件事做得很輕松。”
雨打湿貓的頭發,他的尾巴不再搖。他看看地面,骯髒的水泊隻能印出他模糊的輪廓,他想起一點往事——那根被老蘇切掉的手指。
秦說:“不重要的東西總是很好丟,你也可以試試。”
蘇鶴亭舉起雙手,又笑起來,道:“算啦,我準備投降,不過我死前很想知道秦鳴的任務究竟是什麼?”
秦說:“又來這套,但我今天不趕時間,可以直接告訴你。”
他終於看向秦鳴,眼裡沒有任何情感。
“秦鳴的任務就是跟你互動,你和他說的每一句話,對他做的每一個動作,都會被記錄下來。”
秦鳴頓感愕然,竟然不知道自己被用來幹過什麼。
蘇鶴亭道:“原來爆炸也是幌子,目的是收集我的數據。但是秦鳴已經很像了,他反應不錯,好好調教幾年,說不定真能和我打幾架,你幹嗎就這麼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