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亭踩住窗戶,向下探頭,說:“當然是去樓下了。”
巷道狹窄,車進不來,可是武裝組也不傻,他們有追蹤蟻。那些螞蟻大小的機器爬上牆面,如同被潑上去的黑漆,已經到了窗外。
蘇鶴亭順走蝰蛇口袋裡的打火機,說:“借我用用。”
他打開打火機,丟下去。火苗蹭到巷道裡的衣物,霎時間大亮,片刻後燃到盡頭,把正在爬的追蹤蟻全部點燃。
“刺啦——”
這些小型玩具背部起火,隨即爆出一片火花。火光一現,巷道裡的腳步聲沙沙響起,一路跟來的武裝組頓時暴露。
蘇鶴亭說:“開槍!”
蝰蛇一愣,道:“什麼,老子沒帶槍!”
蘇鶴亭迅速蹲身,把貓耳摁下去,說:“沒叫你。”
言畢,窗邊泥灰亂濺,那“嘭嘭嘭”聲貼著頭皮,讓蝰蛇腿一軟,撲倒在地。過了半晌,他大喊:“咋子辦?被包咯!”
蘇鶴亭說:“你等著。”
蝰蛇一開口,就被煙嗆到。他埋頭一陣咳嗽,眼淚都要出來了,趕忙捂著嘴道:“你幹嗎?”
武裝組已經摸進了樓,他們頭戴防毒面罩,貼牆深入。待靠近樓梯,一名成員剛轉身,頭部就遭遇重創。過道空間太小,他一頭磕在牆壁上。後方的其他成員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開槍。
樓梯遍及彈孔,還在冒餘煙。打先手的謝枕書卡在轉角,卸了成員的衝鋒槍。他沉默幾秒,突然把成員踹出去。
成員沿階滾動,昏暗中武裝組看不清,再度開槍集火。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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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滾到底,滿壁滿地噴濺的都是血。那血腥味和灰塵味直衝鼻腔,武裝組裡有人後知後覺,說:“退——”
退路卻沒了。
謝枕書閃身而出,抬臂開槍。衝鋒槍火舌猛突,把擠在過道裡的成員全部擊斃。
守在門外的人聽見槍聲,正欲向通話器傳消息,頭頂的衣杆卻掉了。衣物哗啦罩住他,他後腦勺一沉,人已經被蘇鶴亭肘擊向地面。
“嘭!”
成員翻倒在地,防毒面罩飛了出去。他理智尚存,還想爬起來,卻被蘇鶴亭踩住了。貓摘掉他耳朵裡的通話器,說:“沒收。”
謝枕書出來,身上還有血腥味。他提著槍,道:“走。”
蘇鶴亭吹了聲口哨,叫蝰蛇。蝰蛇腦子裡剛想到如何跟武裝組決一死戰,出來卻發現人都被解決幹淨了。
三人離開破樓,再入巷道。衣物遮擋間,難以辨別方向。周圍都是警笛聲,武裝組似是層層包圍著這裡,牆壁上偶爾會爬出一兩隻極小的追蹤蟻,經過時會被蘇鶴亭捏碎。他們能躲藏的範圍逐漸縮小,掀起衣物向前看,已經快走出這片區域了。
蝰蛇說:“要到頭了,還繼續走嗎?”
謝枕書道:“繼續。”
蝰蛇到此刻,反而不怕了。他本就帶著一股匪氣,跟著衛知新的時候也是幹刀口舔血的勾當,被逼到絕處最敢拼命。聽謝枕書說繼續,便“咔咔”地給槍上膛,大步朝前邁去。
前頭是堵一人高的牆,蝰蛇踩著雜物翻過去,對面是個通向主道的小巷。
“沒人,”蝰蛇說,“還沒搜到這裡。”
蘇鶴亭冒頭,落地時還踢到了垃圾桶。他拎起襯衫角,微微後仰,剛想問謝枕書衣服髒了要他賠嗎,就聽見主道上有車聲。
蝰蛇也聽見了,他側身靠住牆壁,說:“有人過來了!”
三人皆不出聲,車燈晃過路面,急剎在小巷口。此時夜已深,借著遠處微弱的光亮,能看到車身漆黑,沒有開窗,也看不到裡面。車主人似乎很神秘,在原地靜立半分鍾,才緩緩打開車門。
蝰蛇的心提上來,隻要對方是武裝組,他就會立馬開槍。可車門打開後,下來的卻是個獸化拼接人。
確切地說,是個貓系拼接人。
拼接人還很年輕,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他尾巴微翹,捧著幹淨的毛巾,朝小巷微微行禮,禮貌道:“是蘇先生嗎?我們老板有請。”
蘇鶴亭拉起領口,問:“你老板哪位?”
拼接人想了想,仿佛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車內的主人倒很和善,在咳嗽聲過後,示意拼接人讓開。
“蘇先生,”他說,“是我。”
主位上坐著個男人,白衣黑褲,幹淨利落。他比上次見面時狀態好些,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樣。眼眸中的憂鬱減少,倒顯出他原本的溫文爾雅。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與蘇鶴亭在交易場負八層相遇的秦。
秦說:“這裡危險,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第190章 小秦
車駛出舊城區, 一路暢通。小侍從為剛上車的三人倒茶,並替他們準備好毛巾。他的動作有條不紊,遞茶時手腕很穩, 顯然是受過專業訓練。
蘇鶴亭接茶, 茶溫正好。他沒喝, 說:“多謝。”
秦微微一笑:“不客氣。”
蘇鶴亭說:“不過這片亂得很,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從這裡出來?”
秦道:“刑天的飛行器都在這片盤旋, 我就到這裡來碰碰運氣。車不好開進去,隻能繞外圍轉圈,好在遇見了, 倒沒錯過。”
蘇鶴亭心道:今晚來碰運氣的人真不少, 前有大姐頭, 後有你。
車正好經過一道關卡, 被武裝組攔下。司機降下車窗,出示了交易場的證件。那武裝組成員檢查完證件,說:“原來是交易場的兄弟, 這麼晚幹什麼去了?”
小侍從道:“收債,早上跟警長打過招呼。”
成員向後面看,可是後座有格擋用的升降板, 他隻能聽見小侍從的聲音,看不見人。他捏著證件, 有些猶豫,說:“真不好意思,剛剛組內發布通緝令, 要求我們仔細檢查每輛車, 得耽誤你們幾分鍾。”
小侍從看向秦,秦緩緩擰起眉, 小侍從便明白他的意思,轉頭回道:“警長特批的通行證也不管用嗎?看來還是你們武裝組厲害,一句話就能頂掉警長的特批。”
侍從這話嚇不住大姐頭,卻能嚇住武裝組的普通成員。成員不想得罪交易場,更不想得罪警長,他怕再糾纏下去不好收場,於是把證件還給司機,說:“兄弟哪能這麼講?我們也是按規矩辦事,知道交易場的生意耽誤不起,隻是給你們把話說明白。既然是警長特批,那就請吧。”
成員後退兩步,給他們放行。車離開關卡,秦咳了幾聲,說:“辦公樓剛剛被炸,接下來這幾個月都會嚴查。蘇先生,你有打算嗎?”
蘇鶴亭道:“唉,還在考慮,你有什麼建議嗎?”
秦說:“如果沒去處,可以藏到交易場來,我在場內還能說上幾句話。”
蘇鶴亭把茶放下,道:“現在還能喝到茶的,非富即貴。秦老板哪是還能說上幾句話,整個交易場說不定都得仰仗你啦。”
他沒記憶時脾氣太差,給蝰蛇留下極深的傷害,因此突然聽見他恭維人,蝰蛇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秦再次咳嗽起來,半晌後,他說:“蘇先生跟我是患難之交,知道我是什麼人。我現在不過是沾了爹媽的光,日子過得還湊合。”
蘇鶴亭道:“你太謙虛了,況且說是患難之交,其實是我欠你人情而已。這次又被你救,該好好謝謝你的。”
秦說:“上次的人情,你已經還了。”
蘇鶴亭道:“嗯?是嗎?”
秦又咳起來,最終用白帕子掩著唇,露出幾分病弱。車內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說:“你殺了皇帝,就是我一輩子的恩人。我今天來救你,也是為了報恩。”
蘇鶴亭嘆氣。
秦問:“你怎麼了?”
蘇鶴亭說:“我們本來可以做朋友的。”
秦沉默片刻,也嘆氣:“如果你沒這麼聰明,我們確實可以做朋友。”
蝰蛇聽不懂,便偷瞄謝枕書,卻發現長官正垂著眼眸,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張糖紙,在疊紙鶴。
蘇鶴亭說:“辦公樓是你炸的。”
蝰蛇瞪大眼,擰過脖子,把秦打量了個遍,疑心自己聽錯了。
秦將帕子折起來,笑了笑:“想騙過你真難啊,7-006,你是怎麼猜到我的?”
蘇鶴亭道:“本來沒有想到你,但上車時忽然記起你是誰。如今皇帝一死,你在交易場一呼百應,什麼渾水爛攤子,都是你做給刑天看的假戲。”
秦說:“我父親的舊部有不少都投靠了刑天,你就這麼確定我能一呼百應?”
蘇鶴亭打開茶蓋,裡面的茶沫漂浮。他撥拉兩下,道:“我沒喝過好茶,但我知道現如今茶比酒還難得,如果沒點底氣,不敢隨隨便便用來待客。想必你的內患已平,才有空騰出手來跟刑天算賬。”
茶這種東西,連福媽都不一定能搞到。如今不比舊世界,就算是劣等糙茶,弄到交易場也能買下一個獸化拼接人。
秦道:“是我的錯,在小事上露了馬腳,但這些還不足以說明樓是我炸的。”
蘇鶴亭說:“皇帝死了你高興,可錢警長你也不喜歡,畢竟他跟皇帝表裡為奸,害你失去身份被困在負八層。”
秦道:“確實,我光是聽見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就惡心。皇帝,哈哈,皇帝……他都死了,錢警長還活著豈不是很孤單?”
他此時的語氣與相遇時很像,沒了客套的面具,反倒更鮮活一些。在負八層待過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出來不想殺錢警長才奇怪。
蘇鶴亭說:“大姐頭有我們的行蹤,也是你示意森放出去的吧?”
秦道:“是。”
蘇鶴亭向後靠,搭住座椅,歪了一隻貓耳,說:“現在樓炸了,我們和刑天沒的談,隻能和你合作。你這一計真漂亮,既報了仇,又把我們逼入絕境。怎樣,你要用我們打刑天?”
秦道:“刑天壞了規矩,不該換掉嗎?我恨他們是一碼事,他們自己找死又是另外一碼事。蘇鶴亭,拼接人憑什麼要被分作下等人?大家早該統一戰線,把生存地奪回自由人手中。”
謝枕書的紙鶴疊了一隻又一隻,在腿上排列整齊,對談話似是不關心。這些紙鶴或歪脖子或扭翅膀,像群醜小鴨。
車已到達交易場,秦止住話頭。蘇鶴亭說:“別的再論,我的朋友們在哪兒?”
秦沒動,道:“不用擔心,我把他們從酒吧接到了安全的地方。”
這意思是暫時不準備放人。
蘇鶴亭沒再問,車門滑開,小侍從先下車。秦說:“我本該陪各位入內,但辦公樓沒了,刑天催著開會,隻好失陪。武裝組現在到處巡查,為了確保各位的安全,我往這裡增派了一些武裝力量,你們可以安心住下。”
交易場的噴泉停掉了,一樓大廳清空,從裡到外全部都是配槍的保鏢,比起衛達的部隊有過之而無不及。面對這麼多的槍口,蘇鶴亭也不能做什麼,他插起兜,識趣地目送車離開。
小侍從退後,為他們引路:“客人這邊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