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亭吹了個長長的口哨。
和尚頓了頓,立刻反應過來,抱住電話大叫:“蘇……臭小子!”
他那邊似乎不太方便,一陣窸窸窣窣後,和尚把聲音壓得極低:“你現在知道打給我?!昨晚跑的時候頭都不回!”
蘇鶴亭說:“那當然了,誰跑的時候還回頭?”
和尚被他的話哽住,換了個姿勢,仍舊小聲說:“你在幹嗎?”
蘇鶴亭把新買的糖一顆顆塞進紙袋裡,道:“在逛街,突然想起你和大姐頭,這幾天疏於問候,於是打過來問問你們。”
和尚說:“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
蘇鶴亭封住袋口,語氣輕飄飄:“知道啊。”
和尚為他的漫不經心著急上火:“今天委員會一直在開會,衛達就坐在裡面,總督也在裡面,都在——”他聲音不自覺提高,又趕忙壓低,“你還逛街?別逛了!”
蘇鶴亭說:“逛抓我,不逛也抓我,反正都要抓我,我還是再逛一會兒吧。”
他把紙袋給謝枕書,謝枕書朝左看。左邊是雜貨店設置的小鏡子,巴掌大小,能照到對面的街巷交匯點,隻是很模糊。
似乎有可疑的人在附近。
電話裡和尚正在講話:“……皇帝一死,交易場天下大亂,你知不知道……”
蘇鶴亭比劃出一個“三”,這是在問可疑人的人數。謝枕書搖頭,還盯著鏡子,像隻準備狩獵的雪豹。
和尚說:“會從昨晚開到現在,等通緝令投放出去,你就真回不了頭了……”
蘇鶴亭打斷和尚的話:“錢警長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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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沒回答,蘇鶴亭繼續說:“錢警長叫人開槍打死皇帝,不就想要坐收漁翁之利?如今交易場亂了,他高興還來不及。至於回不回頭,和尚,你捫心自問,刑天需要我回頭嗎?”
這是和尚一直在回避的問題,在他嘴裡,刑天是正確的,可在他心裡,他已經有了別的答案。於是他一邊聽從命令追捕蘇鶴亭,一邊又不斷放過蘇鶴亭。正如這通電話,他應該從頭到尾保持沉默,以免透露刑天的消息,可是他把位置都說出來了。
蘇鶴亭說:“我是被選中的替罪羊,你心知肚明,大家都心知肚明。被通緝有什麼好怕的?我當通緝犯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疑人越來越近,蘇鶴亭最後說:“要不你去勸刑天回頭吧?那樣更靠譜一些。”
他沒等和尚回答,就先掛了。手機拆了卡,隨手扔進垃圾桶。
此刻正是午後,太陽曬在路面上,來往的基本都是拼接人。
謝枕書拎起紙袋,攬住蘇鶴亭的肩膀,把貓換到了靠裡的位置。兩個人鑽入人潮,他道:“六個人。”
蘇鶴亭餘光沒掃到,問:“武裝組?”
謝枕書道:“拼接人。”
他們沒打算和對方交手,那不僅浪費時間,還容易打草驚蛇。隻要來的是拼接人,就代表其背後的勢力是衛達或交易場,總之不會是刑天,因為刑天的武裝組不招拼接人。
在這樣短暫地碰面後,對方很快就失去了目標,比起7-006和謝枕書,他們顯然不是專業的。
兩個人脫離跟蹤,從巷子裡繞到舊居民樓附近,蝰蛇正在這裡守門。
“叮咚,”蘇鶴亭模仿門鈴聲,“開門。”
蝰蛇沒表情:“不用摁門鈴,這就一破鐵門,沒上鎖。”
兩人入內,蝰蛇把鐵門踹上,再掛上鐵鏈。這裡蘇鶴亭也沒有來過,他打量周圍,已經沒人住了,樓頂褪色掉皮,歪歪斜斜,一副隨時會塌的樣子。由蝰蛇帶路,他們一直走到頭,下了臺階,是鏽跡斑駁的門。
蘇鶴亭問:“暗號有沒有?”
蝰蛇上去“哐哐”叩響門,道:“我是蘇鶴亭。”
門立刻打開,沒有任何難度。
蘇鶴亭:“……”
這個工作室和福媽在破桶子巷裡的類似,隻是大了許多,據說是因為福媽以前救的人太多,不得不把空間擴到這個模樣。
小泡泡滑到門口,撞到謝枕書的腿,喊:“人來啦,人來啦!”
它今天很高興,“v”表情就沒有變過,被謝枕書拎起來也不害怕,抱著小鏟子一個勁兒地眨巴大眼睛。
謝枕書正欲向裡看,佳麗卻從雜亂堆積的模型中滾了出來。她面色鐵青,說:“快關門,有危險——”
蘇鶴亭一驚,道:“什麼危險?!”
裡面一聲炮響,周圍的雜物轟然倒塌,揚起一室的灰塵。蘇鶴亭滾得快,揮開煙灰,見隱士直挺挺地躺在工作臺上。
“你死啦?”蘇鶴亭說,“隱士!”
隱士道:“我沒死!我……哎喲,快阻止它,它要把大家全炸死了!”
煙灰散去,正中立著小醫師。它的機械臂切換成了炮筒,正在自動升級。
“你好,”它調高音量,“你們好,我叫醫師,我不是壞機器。”
隱士被固定在工作臺上,還插著連接線。他眼珠子亂轉,瞅向醫師,說:“是是是,你是宇宙無敵好機器。弟弟,不是,哥哥,我叫你哥哥怎麼樣?哥哥,你把炮筒放下……別開炮!!!”
醫師的機械臂完成升級,各並出兩隻小炮管,比福媽的還要誇張。那蓄能光點一亮,它就會亢奮,朝四面“嘭嘭嘭”地持續開炮。
“糟了,”醫師電子眼狂閃,“我不能控制炮筒。阿彌陀佛,我要變成壞機器了!”
它把四面牆壁打得全是炮痕,好在福媽對這裡做過改造,讓樓不至於塌,聲音也傳不出去,否則他們早暴露了。
蝰蛇也怕人聽見,把門關死,因為慢了一步,被醫師的紅點“嘀嘀”瞄準。他“操”一聲,屁股後面像放鞭炮,被醫師打了一路。最後他撞飛紙箱,滾進一堆模型裡。
“媽媽,能不能關啦?!”隱士掙脫不出來,“我晾在這裡很容易被打!”
福媽退後兩步,倒是淡定很多,說:“著急什麼?還沒有打中,打壞了我修。”
醫師的蓄能光點又閃,它機械臂抬升,猛轟一通。許是福媽調整過,它的炮筒能量驚人,機械臂卻很穩,和以前慌手慌腳的模樣天差地別。
“這是刑天技術,”醫師一板一眼地念著武器介紹,忍不住發出疑問,“打擾一下,各位,刑天是誰?”
它芯片受損,記憶缺失,對刑天很陌生,連小泡泡都不認得。重啟介紹裡除了“醫師”這個名字,什麼都沒有。
隱士說:“刑天是……你回來我就告訴你!”
醫師腦後拖著長長的連接線,它騰出一隻手抓腦袋,表情很無辜:“抱歉啦,我不會操作。”
隱士說:“你掉頭!”
醫師理解有誤,把腦袋掉轉過去,抱著炮筒,期待地問:“是這樣嗎?”
那炮筒直直地對著隱士,隱士說:“不不不是,你回、回……”
他情急間竟然咬到了舌頭,看那炮筒逐漸變亮。
隱士慘叫:“別對著我……啊!”
工作臺驟然一震,被謝枕書踹向牆壁。隱士飄過炮光擊打的位置,和移動工作臺一起磕到牆壁上。
醫師的注意力都被謝枕書吸引了,炮筒還在發亮,就在這時,它的機械臂微沉,被人踩住了。
蘇鶴亭說:“逮住了!”
他用紙箱罩住醫師的腦袋,醫師嚇了一跳,道:“別用槍打我,拜託,我不是壞機器!我可以給你們唱歌,還可以向你們懺悔!”
它看不清方向,異常害怕,機械音高高低低的,像是哽咽。不知那晚與人類的相遇在它意識中留下了怎樣的烙印,也許它永遠不懂,被背叛的是它,它沒有做錯任何事。
蘇鶴亭手快,把醫師的自動模式關掉了。那些炮筒頓時收縮,切換回普通的機械臂,垂落下去。
“唱歌吧,”蘇鶴亭彈了下紙箱,“你有當歌星的天賦。”
“我沒事,”醫師定在原地,受寵若驚,“我沒事!你人真不錯,我還是頭一回聽見別人誇我有天賦。等我清清嗓子,咳咳,你想聽什麼?我會唱……”
它放起?保衛聯盟玫瑰之歌?,歌聲斷續,像從破舊收音機裡放出來的,還帶著微小的雜音,但它令蘇鶴亭回到了下雪天。
隱士備受感動,說:“我覺得自己就是那朵在迎風開放的堅強玫瑰。”
醫師道:“真不好意思,剛剛讓你見笑了。”
隱士說:“理解理解。”
炮轟結束,幾個人皆坐在地上。
隱士還連著醫師,他拎著線,說:“實驗已知,我們可以同時出現,但是不能斷開連接。”
福媽騰出兩隻機械臂,檢查醫師,道:“勉強可以用。”
醫師被撈起機械臂,像隻任人擺布的小鴨子。它電子眼忽閃,聽到大家叫福媽媽媽,便也跟著喊:“媽媽。”
它一喊就是好幾聲,直到把福媽喊煩。
福媽語氣兇狠:“幹什麼?!”
醫師說:“我很好,我特別好,我沒有受一點傷哦,我覺得我可以派上大用場。各位兄弟姐妹,你們需要我做什麼呢?我想想,有了!我會炸辦公樓。”
它和以前一樣熱心腸,不過以前它都是救人的。
蘇鶴亭摸摸鼻尖,猜測是福媽改動了醫師的設置,把它的醫療資料都換成了襲擊方案。
福媽用小錘子敲了敲醫師的腦袋,說:“現在還輪不到你們登場,知道你為什麼控制不了自己嗎?”
“呃,”醫師誠心發問,“這是為什麼呢?”
福媽說:“因為芯片不在身體裡,你們有兩個意識。”
第187章 小狗
醫師對“兩個意識”的說法感到困惑, 它看看自己的胸口,這才明白過來:“我沒有心!”
隱士語氣沉重:“真對不住兄弟,它在我這裡, 我……”
“好耶!”醫師大叫, “隨便向我開炮吧, 我不怕死了!”
小泡泡歡呼:“好耶,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