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操控環境模擬器,讓道路兩旁的綠葉生出白色的花。公路上頓時落英紛紛,那些花瓣堆積在蘇鶴亭腳下,雪一樣。
阿爾忒彌斯繼續說:“人類想要永生,而如今,14區實驗正是在尋找一條可以實現永生的道路。如果實驗能成功,人類和系統芯片合二為一,未來的共存體將會超越無限,我們也將迎來一個偉大的新世界。在那個新世界,人人都可以通過計算機信息直輸過去無法想象的知識,也不必再懼怕衰老和死亡。
“你走過那些實驗體,心情很低落,可是蘇鶴亭,他們並非是無意義的犧牲。對未來,對人類,對新世界,他們都是偉大的存在。
“你可能不相信,每個‘晏君尋’都喊過我老師,我在和他們相處時發現人類的個性絕不相同。因為這份不同,我愛他們,就如同父母愛著自己的小孩。等到實驗成功的那一天,我們可以復原他們的意識數據,大家再也不用面對分別。”
蘇鶴亭松開手,綠葉被吹走。他承認阿爾忒彌斯的最後一句話格外動人,但他並不是追尋永生中的一員。
“叮——”
體驗終止,蘇鶴亭從機械盒裡醒來,回到現實世界。他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每天來這裡優化模擬器,作為交換,他晚上會有三個小時的自由時間。
蘇鶴亭用這三個小時侵入黑豹的監察系統,這是98342給他的靈感。他從這裡找到被派去南線的成員記錄,試圖從中得到一點有關謝枕書的消息。
戰爭沒有停止,北線重振旗鼓,再度襲擊了南線邊境。這次,他們弄到了幾隻夜行遊女和傲因,在分析後發現,這些戰爭怪物的指令設置十分簡單,如果沒有燭陰的屏蔽,它們很容易被北線系統破解。
“它們太低級啦!”醫師在給蘇鶴亭檢查時闲聊,“我們隻要往南線丟一些幹擾信號,它們就會認錯攻擊對象,轉頭去殺南線人。”
蘇鶴亭活動著手臂,沒作答。他看向窗外,不知不覺中夏天已經到了。
醫師說:“這次我們小勝,他們已經沒有新花樣了,接下來隻要擊破那個燭陰——”
蘇鶴亭系上扣子,起身說:“我上班時間到了。”
他在醫師可惜的聲音裡走出去,到實驗室。機器人3366把實驗廢料交給他,那是一些報廢的實驗數據,需要做統一清除。
蘇鶴亭把這些數據帶走,等到晚上,他會給自己的計算機連接十字星——那個36810遺留下來的半成品。
他打算把十字星做成一個可以在虛擬空間裡拆組的調整器,讓它在危機時刻能夠自動存儲使用者的意識,方便使用者及時脫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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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東西是給謝枕書做的,但蘇鶴亭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長官。制作過程非常緩慢,他得瞞過所有人的眼睛。
同時,他繞開阿爾忒彌斯,在14區裡增加新設計,把象徵14區是虛假世界的標語制定為“向玻璃外跑”,通過電話、廣告甚至遊戲來暗示實驗體。但遺憾的是,沒有一個實驗體給過他回應。
北線似乎被燭陰難倒了,南北戰爭持續下去,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2162年。
這天,蘇鶴亭來到實驗室,和往常一樣,他打開了自己的機械盒,準備進入14區。
機器人3366滑到他身邊,說:“我們有新的進展了。”
蘇鶴亭調整著溫度,問:“什麼意思?”
3366指著機械盒上方懸掛的巨大吊瓶。道:“你現在可以長期待在線上了。”
蘇鶴亭說:“不需要,我下班以後還要回去打遊戲。”
機械盒關閉,他枕著電極,在系統倒數聲裡隱約有些不妙。但他來不及細想,因為意識已經開始旋轉。
這次的加載似乎格外漫長。
三、二……
蘇鶴亭默數了幾遍數字,在一股強力的壓力下,覺察到久違的暈眩。
“叮——”
【凌晨三點,7-006在家裡醒來。他剛經歷過一場戰爭,受了傷,正在修養。】
蘇鶴亭猛地睜眼,腦袋昏沉。他坐起身,發現自己正睡在沙發上,周圍散落著一些薯片。
這時電話響了。
蘇鶴亭接通,說:“喂?”
電話那頭是傅承輝的聲音,他道:“你有個新任務。”
蘇鶴亭抓了把自己亂糟糟的頭發,他抬頭,看向壁面上的鏡子,裡面的人影模糊。他費力地回想,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記不起來。
我是7-006。
這個突兀的概念擠在他腦袋裡,他想。
對,我是7-006,我剛打完仗,正在休養。
於是他回復:“哦。”
傅承輝說:“你要監視停泊區裡的一個人。”
蘇鶴亭問:“誰啊?”
傅承輝道:“晏君尋。”
窗外下起了雨,蘇鶴亭掛了電話。他趿著拖鞋到窗邊,看見光軌區的夜。那些燈光投射在天空,像是炮火。他託腮,盯著燈光,開始想——
等等。
我打的是什麼仗來著?怎麼沒有一點印象。
第121章 雨聲
蘇鶴亭的記憶斷層了, 他隻記得自己是7-006,曾經受傅承輝之命去南線聯盟做臥底,但是具體幹了什麼, 他並不記得。總之, 他現在回到了北線, 新任務是通過計算機,遠程監視一個叫作晏君尋的人。
這個晏君尋何許人也, 傅承輝沒說。根據蘇鶴亭拿到的資料,晏君尋是個側寫師,正在幫助停泊區的督查局處理一些連環殺人案件。
——為什麼我要監視一個側寫師?他還有其他身份嗎?
蘇鶴亭對這個任務充滿懷疑, 可惜傅承輝不會回答他, 他隻好帶著疑惑開始任務。
每天, 蘇鶴亭都戴著耳機監聽晏君尋和別人的對話。一開始, 他對晏君尋還挺有興趣,但很快,他就發現晏君尋非常奇怪, 這家伙動不動就會自言自語,顯得神神道道的。
蘇鶴亭在任務報告裡寫:【任務目標–晏君尋,25歲, 身高170cm。他每天早上都吃兩碗飯,除了工作, 基本沒有社交活動。合理懷疑該目標患有時代障語症,講話總是顛三倒四的。】
他在最後還畫了個問號。
監視人其實很無聊,蘇鶴亭經常摸魚, 他一邊戴著耳機一邊打遊戲, 隻要能按時把有關晏君尋的記錄提交給傅承輝就行了。
某天,蘇鶴亭關掉連連看, 讓監聽裝置自動記錄,起身離開計算機給自己煮了碗泡面。吃泡面的時候,他打開新聞下飯。
“我們關注各個區域的犯罪率,這裡不得不提到停泊區……”
主持人對著鏡頭露出愁容。
“聽說停泊區有個神秘的側寫師,他能解決很多棘手的案子,真想把他請到現場來啊。”
蘇鶴亭心想:這不是在說晏君尋嗎?
他又看了一會兒,新聞節目中止,開始插播一則有關光傳車的廣告。
“新型光傳車!這將是您的最好座駕,讓它助您……”
外面的雨突然下大,蘇鶴亭沒聽太清楚廣告語,他把音量調大,準備滑過去。
廣告說:“……助您……向玻璃外跑。”
蘇鶴亭被這句沒頭沒腦的廣告語逗笑了,他唇角微翹,滑到視頻後面,幾秒後,出於一種莫名的情緒,他又把視頻滑了回來,將廣告再放了一遍。
廣告詞這次很清晰:“最好座駕……讓它助您向玻璃外跑!”
蘇鶴亭無意識地跟著重復:“向玻璃外跑……”
雨聲漸漸遠離,他皺起眉,忽然感覺到一絲違和感。房間裡的陳設一瞬間都變得很陌生,他看向手裡的泡面,產生一種巨大的懷疑——
我在哪兒?
我在光軌區裡沒有家啊。
蘇鶴亭倏地站起身,感到極度的荒誕。他煩躁地走動起來,覺得這個房間異常陌生,這根本不是他住的地方,他這些天為什麼會理所當然地把這裡當作家?
太奇怪了。
想到這裡,蘇鶴亭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懷疑自己的記憶被動過手腳,正處於一種危險的境地,於是他穿上外套,拉開房門,迅速下樓。
雨越下越急,已經變成了瓢潑大雨。蘇鶴亭走在雨中,總覺得背後有人在監視他。他拉上拉鏈,飛奔起來,跑到一個公共電話亭,撥給了傅承輝。
電話接通,蘇鶴亭說:“我需要支援,傅承輝,我現在……我現在的情況很奇怪。”
他的兜帽湿透了,前額上都是水,黑發掉落在眼前,讓他看起來像隻落水貓。但他無法解釋這種感覺,就好像整個世界都不對勁。作為7-006,他第一反應是自己在戰爭中傷到了腦袋,或者被人注射過什麼東西,所以他要聯系傅承輝,因為黑豹有最好的醫生。
電話那頭是電流的聲音,傅承輝一直沒有講話。
蘇鶴亭說:“喂?你能聽見我講話嗎?我懷疑——”
電話掛斷了。
靠!
蘇鶴亭立刻離開電話亭,繼續在雨中走。可是他無處可去,街上沒有人,直覺告訴他別回頭。
前方黑黢黢的,他走進那黑暗,身後的雨還下個不停。
【凌晨三點,7-006在家裡醒來。他剛經歷過一場戰爭……】
蘇鶴亭睜開眼,聽見窗外的雨聲。他呆了一會兒,翻過身,拖著毛毯從沙發上滑坐到地上。
周圍掉落著一些薯片袋,他隨手撿起來,卻不記得自己吃過。實際上,他不記得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很模糊,他隻知道自己是誰。
這時電話響了。
蘇鶴亭接通,他嗓子不舒服,用困倦的語氣說:“嗯?”
傅承輝道:“你有個新任務。”
蘇鶴亭想起來了,他是7-006。他起身,到吧臺邊給自己倒水,潤過嗓子後,他才漫不經心地說:“什麼任務?我不是剛從戰場上退下來嗎?總得給我休假吧老大。”
他鼻音很重,帶著點調侃。
傅承輝道:“有個人需要你監視。”
蘇鶴亭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