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瑞斯號發射完第一次炮彈後就停下了,它懸在那裡,如同靜止。幾分鍾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飛行器都停下了動作。
——怎麼回事?
蘇鶴亭腕間的感應鎖忽然失效,他倏地看向監控攝像頭,也是在這個時候,攝像頭的顯示紅燈熄滅了。
所有通訊設備陷入癱瘓,系統操控的一切也都失效。
“咚!”
地面震動起來。
“咚!”
這聲音仿佛是什麼東西的心跳聲,它並不急切,響得很慢,卻很有力。
蘇鶴亭最先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從底下發出來的。他輕輕挪開一隻腳,看向過道。
“咚!”
放在過道裡的武裝箱翻倒,磕在了地上。在所有人都靜氣凝神的那一刻,列車軌道突然凸起,積雪和土塊崩裂,赤紅色的軀體頂出來,如同南線人祈禱時呼喊的那句——
“山之神!”
裝甲車內的系統裝置驟然爆開,一陣刺耳的噪音扎入通話器,音爆彈似的炸在7-004耳中,讓他痛苦地喊出聲。
7-004解掉安全帶,摘著通話器,急聲說:“有埋伏!”
蘇鶴亭站起來,抄起他們擱在一旁的水壺,砸掉了車內監控攝像頭。
情報員道:“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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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鶴亭用肘擊砸翻了情報員,然後拿走了情報員的槍。他抬臂架槍,一槍崩掉了升降鐵網的開關。
7-004狼狽抱頭,他抓起座位上的防毒面罩,豎起防彈板,說:“我警告你,你要受——”
“嘭!”
蘇鶴亭一槍射爆了7-004的座椅靠背,如果不是7-004躲得快,他已經命喪黃泉了。
7-004不敢在車內停留,他打開車門,滾下去,在起身的瞬間對著裝甲車的車窗一頓射擊。
子彈打破車窗,蘇鶴亭蹲身躲避。他拽住車門,想要一鼓作氣衝出去,解決掉7-004。然而這時,裝甲車忽然被掀翻。
蘇鶴亭身體一歪,撞向車門。整個裝甲車顛倒過來,他眼前的景象也跟著一陣旋轉。緊接著,他聽見7-004開槍的聲音。
但是這次不是打他,而是在打其他東西。
一陣狂射後,7-004說:“什麼東西!”
蘇鶴亭打開車門鎖,再用盡力氣,把車門踹開。他不知道撞到了什麼,頭上有血。等他從裝甲車上滾出去,血都淌到了下巴上。
煩死了。
蘇鶴亭擦了把臉,好讓自己能看清周圍。但當他看清的那一刻,他也忍不住說:“什麼東西!”
從地下爬出的赤紅身軀異常巨大,它比列車還要粗,而且它長到離譜,使人無法看清它的全貌。
因為離得近,蘇鶴亭甚至能看到這東西表皮下的輸液管,裡面流動著帶有腐臭氣味的特殊液體。
7-004對著它打完了彈藥,那看似很薄的表皮驚人地耐抗,不僅沒有破開,甚至沒有被子彈打出一點痕跡。
周圍跑散開來的北線軍官驚悚大呼:“頭!”
蘇鶴亭仰頭,沿著那赤紅色朝城區看,終於在阿瑞斯號的下方,看到了這東西的頭。
那是個超越北線想象的頭,閃爍著機械的特殊光澤,呈人臉的模樣。它緊閉著巨眼,神情憤怒。
城區裡的祈禱者跪地朝拜,他們喊著山之神的名字。這個名字來自很久以前,久到讓蘇鶴亭感覺陌生。
它叫燭陰。
第116章 神賜
燭陰張開口, 發出悲鳴。它的頭顱內部有音爆裝置,但對阿瑞斯號附近的飛行器沒有用,因為飛行器裡沒有駕駛員。
到此刻, 蘇鶴亭已經能確定, 這其實是個組裝出來的屏蔽器, 專門用來對付北線聯盟戰爭飛艇的。
燭陰的頭顱粗看是人臉,但是拼接線條明顯, 神情很僵硬,無法調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它沒有配備相應的信息分析器,隻能執行單一的命令。
北線軍官正在大喊大叫:“摘掉通話器, 關閉車載系統!”
沒錯。
現在隻要關閉車載系統, 裝甲車就能正常行駛。但是如果想要飛行器再發揮作用, 隻有兩個辦法, 一是打爆燭陰,摧毀屏蔽器,二是派人找到燭陰的屏蔽器在哪個位置, 強行關掉它。
蘇鶴亭跑過雪地,找到個無人使用的裝甲車。他坐進去,試著打開車載系統。
“歡迎使……999號……車……”
車載系統的聲音斷續, 夾雜著刺耳的噪音,隨之彈出來的懸浮顯示屏也呈半透明狀, 上面不僅有雪花,還有亂碼。
蘇鶴亭盯著那亂糟糟的顯示屏,自言自語:“離譜……”
他迅速關掉車載系統, 手動駕駛裝甲車。
因為轟炸, 蘇鶴亭失去了路標,他把車開到了燭陰的身體旁邊, 沿著這道赤紅色加速前行。
雪地很滑,路況也差,車在幾次顛簸中差點撞到燭陰。
蘇鶴亭逐漸注意到一件事情,那就是燭陰沒再動過。它龐大的身軀保持著出土時的姿勢,把所有力氣都用來支撐頭顱。
奇怪。
它的脖頸無法彎曲,是筆直的。這感覺就仿佛是在鉛筆上插了塊橡皮,和它接近蟒類的身軀產生非常大的違和感,更像是臨時拼接起來的。
——它似乎是個半成品。
因為距離太遠,蘇鶴亭沒法看到更多細節。他駛入城區,經過教堂的殘骸,也經過成千上百個祈禱者,最終停在了情報備戰組的大樓附近。
蘇鶴亭下車,擠進慌亂的人群。他不停地說著“借過”,又不停地用目光搜索,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一閃而過的謝枕書。
前方的槍聲響了兩下,南線部隊持槍高喊:“向右,全部向右走!去大教堂的防空洞!”
蘇鶴亭說:“我是特派員。”
持槍士兵道:“特派員也得去防空洞。”
蘇鶴亭舉起證件,說:“我正在受命追捕謝枕書。”
持槍士兵拉下遮擋口鼻的防風巾,道:“你聽不懂話嗎?去防空洞。北線部隊馬上到了,這裡要打仗!”
蘇鶴亭說:“告訴我他在哪兒,我就撤退。”
持槍士兵道:“壓根兒沒聽過這個名字。現在到處都在挨炸,丟失家人的人不止你一個!”
蘇鶴亭脫口而出:“不可能!”
昨晚情況混亂,但是謝枕書的名字傳遍了城區,每個人都該聽過他。
持槍士兵的表情不似作假,他推了推蘇鶴亭,把蘇鶴亭推進了人群。人群朝右湧去,大家拖家帶口,不少人抱著天賜教的神書,正在哭泣中朗誦著真義。
“感謝山之神的降臨……
“我們拜服於山與海的腳下,世世代代承受嚴冬的鞭打。
“神啊,請你聆聽電子偽神的罪行……”
雪隻剩幾片,飄在蘇鶴亭頰邊。他不信邪,舉著證件,挨個問:“你知道謝枕書嗎?”
沒有人回答他,所有人神情哀傷,在低聲祈禱中回避著蘇鶴亭的詢問。
謝枕書。
蘇鶴亭不斷地重復著這個名字,很久後,他漸漸停下來,在人群中,找不到一點謝枕書存在過的痕跡。
——就像從來沒有見過我,也從來沒有吻過我。
蘇鶴亭怔忡地待在原地,渾身狼狽。長官如同融化的雪,在一夜間消失了。可蘇鶴亭不能接受這樣的宣判,他揣起證件,向情報備戰組的大樓逆行。
大樓上正在播放南線統帥的宣誓:“同胞們,教友們,我們必不會向電子偽神投降。他們發動這場不義之戰,企圖用暴力使我們臣服……
“但神明賜予我們不屈的脊梁,還有鋼鐵般堅硬的骨骼。
“我們要反擊,我們要把痛苦成千上百倍地還於北線人!”
蘇鶴亭進入空蕩蕩的大樓,樓頂已經被炸毀,滿地散落著文件,情報備戰組早就轉移了。
為了得到更多有關謝枕書的線索,蘇鶴亭撤出大樓,驅車回到家裡。他上了樓,發現這裡還保持著昨晚他們離開時的模樣,連地上的屍體都沒有被清理掉。
蘇鶴亭進入書房,直覺告訴他,如果這個家裡還有什麼秘密,那一定在書房,因為謝枕書離家時隻會鎖這裡。
書房兩面是書牆,挨著窗戶的書桌有抽屜,拉開後什麼也沒有。蘇鶴亭隻得去看書牆,他粗略地掃過這些書名,發現了正中間擺放著一本天賜教神書。
賭一把。
蘇鶴亭抽出神書,快速翻了一遍,裡面沒有東西。他失落地合上書,在抬頭時,卻發現這一欄的深處折放著一隻千紙鶴。
這隻千紙鶴大得出奇。
蘇鶴亭把它拿出來,看見它翅膀隱約透著墨跡,便將它拆開,一頁娟秀的字體出現在眼前。
【根據神書的第三百四十五條,我們在雪山下得到了神的骨骼。】
蘇鶴亭向下看。
【我們將神的骨骼植入燭陰的體內,試圖喚醒它,沒有成功。焦頭爛額之際,謝謹提議把神的骨骼分段植入人的體內,他是聯盟裡最早研究神書的人,也是我的愛人,我相信他,決意一試。】
【實驗很快就被抵制了,我們也因此失去了可做長期觀察的孩子。但是謝謹說,我們有小書。】
字跡到這裡開始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