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書通過前臺櫃面上的小鏡子觀察蘇鶴亭,順便道:“我姓蘇。”
服務員說:“抱歉蘇先生,沒有您的記錄,您打的是這個電話嗎?”
謝枕書道:“是。”
鏡子裡的蘇鶴亭抬起頭,跟不遠處的小孩打招呼。小孩手裡捏著氣球,蘇鶴亭摸摸下巴,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謝枕書問:“6號,06號,這些昵稱也沒有嗎?”
服務員說:“沒有,我們的訂餐都需要實名,不可以用昵稱。”
看來7-006的暗號並不是這個,那他打這通電話究竟在表達什麼?
謝枕書查詢無果,暫且作罷。他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蘇鶴亭已經去彈小孩的氣球了,長官因此加快語速:“我剛才點的兒童套餐裡沒有氣球。”
服務員轉頭看套餐面板,說:“不好意思蘇先生,我們現在是兩份兒童套餐才會提供一個限定氣球。”
謝枕書打開錢包,長指摁在內側的塗鴉畫上,抽出鈔票,道:“再給我一份。”
蘇鶴亭捧著臉,正在聽小孩吹噓氣球。他時不時發出“哇”的聲音,很是捧場。
小孩說:“這是我媽買了兩份兒童套餐才弄到的氣球。”
蘇鶴亭用羨慕的語氣說:“原來要點兩份,你媽好厲害。這就是限定氣球嗎?是粉色幽靈貓耶。”
小孩把氣球在蘇鶴亭眼前晃了晃,挺胸抬頭,說:“去年的是白色搗蛋兔,我也有……”
門開了,謝枕書走出來,一手牽著氣球,一手拎著兒童套餐。長官的黑色大衣被風吹開,他冷若冰霜,亂飛的發絲和搖擺的粉色幽靈貓氣球挨在一起。
蘇鶴亭喜從天降,頓時在小孩面前得意起來。他站起身,昂首挺胸地接過氣球,仿佛在做什麼交接儀式,然後瀟灑地朝小孩揮手告別。
Advertisement
上了車,蘇鶴亭把氣球塞進外套裡,小心地兜著它,又總忍不住摸摸它。那粉色幽靈貓蹭在他的毛衣上,被摸得“嘎吱嘎吱”響。
等車到樓下的時候,謝枕書解開安全帶,說:“從現在開始,我們時刻待在一起。”
蘇鶴亭問:“‘時刻’是什麼?睡覺也在一起?你不上班了?”
謝枕書打開車門,道:“我的任務就是你。”
蘇鶴亭跟在他後面進家門,又問:“那我上衛生間呢?洗澡呢?你不會都要看著我吧?”
謝枕書道:“嗯。”
蘇鶴亭說:“不是吧,你這麼變態!”
謝枕書轉身沒收了蘇鶴亭的粉紅幽靈貓,指了指門鎖,道:“請你,”他加重語氣,“五分鍾內把它修好。”
蘇鶴亭說:“你不要傷害它!!!”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氣球,不,應該說是珍惜。晚上洗漱完,他還要牽著這個氣球上床。
謝枕書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捏著自己的魔方,看蘇鶴亭把氣球的繩子繞在小拇指上,眼神透露出他的不能理解。
蘇鶴亭側躺,又仰躺,換了三四個姿勢。他憂心忡忡地問:“我翻身不會把它壓爆吧?”
謝枕書垂眸,玩起魔方,道:“不會。”
蘇鶴亭看粉紅幽靈貓飄在燈下,說:“我好想抱著它睡覺。”
謝枕書道:“它肯定會爆。”
蘇鶴亭又嘰嘰咕咕說了一堆話,都是對粉紅幽靈貓說的。等到他快要睡著時,謝枕書關了燈。不多時,蘇鶴亭就隻剩夢中囈語了。
謝枕書這才抬眸看向床,蘇鶴亭睡得很香,今天的事情似乎對他不造成任何困擾,倒是謝枕書,他轉動魔方的手指逐漸停下,等他再低頭時——
發現魔方還是亂七八糟的。
謝枕書皺眉,他以前拼這個不費吹灰之力,這段時間卻總是走神拼錯。窗外的雪靜悄悄,他靠回椅背,盯著蘇鶴亭,就像入定。
半夜兩點左右,謝枕書聽到了自己臥房裡的“嘀嘀”聲。他起身過去,拿起自己在城區配用的對講機。
“特裝部隊……謝長官,謝長官收到請回答。”
謝枕書低聲說:“我是。”
那頭的人道:“情報備戰組最新消息,城區內的‘耗子’們消失了。”
“耗子”是備戰組對已經暴露,但還沒有抓捕,一直留作誘餌的北線情報員的稱呼。城區內的“耗子”多半是7-006的下屬,是他管控的網。
謝枕書握緊對講機,重復說:“消失了?”
對講機道:“是的長官!今天早上10點以後,他們就有計劃地消失了,備戰組懷疑他們收到了7-006的暗號……長官?”
果然是今天早上那通電話。
謝枕書說:“知道了。”
他終止了通話,在黑暗裡待了十幾分鍾,把家裡可能被監聽的地方全部檢查了一遍,最後,他回到蘇鶴亭的房間。
謝枕書說:“蘇鶴亭。”
他關上房門,並且把它從裡面鎖上了。
第111章 使命
蘇鶴亭的呼吸聲變輕。
謝枕書坐回椅子上, 隻是這次,他的姿勢很放松。他說:“別裝睡。”
蘇鶴亭睜開一隻眼,道:“下次接收消息記得關門, 不然我都能聽見。”
謝枕書說:“你早就知道了。”
蘇鶴亭翻身坐起來, 道:“風向不對立刻撤退是臥底的基本原則。”
謝枕書看著蘇鶴亭, 目光不再是刻意的冷漠,而是充滿攻擊性的審視。他的椅子擺放巧妙, 擋在了蘇鶴亭和門之間,在拉上灰色窗簾後,就與側面的書桌形成對立的犄角, 讓蘇鶴亭待在了被挾持的角落裡。那看似放松的姿勢也增強了暗示, 表明這裡是他掌控的地盤。
蘇鶴亭蜷起小拇指, 飄在腦袋上面的粉色幽靈貓跟著晃動。他說:“我勸你……”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威脅, 於是他咬了下舌尖,臨時改掉了。
“我建議你,放過那個內應, 別再找他了。”
謝枕書道:“理由?”
蘇鶴亭笑說:“找他哪有跟我周旋好玩?”
謝枕書的眼神猶如野獸,他在昏暗中是另一副模樣,比白天更加冷酷。蘇鶴亭想起他殺人時的眼神, 和現在一樣。但很奇怪,蘇鶴亭不害怕。
謝枕書豎起食指, 道:“第一,我跟你周旋就是為了抓內應。”他接著豎起中指,“第二, 這不好玩。”
蘇鶴亭不僅不害怕, 甚至還在主動挑釁。他傾過身來,目光在謝枕書修長的手指上轉了一圈, 才落到謝枕書的臉上。他說:“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如果我告訴你,我們不就掰了?”
謝枕書道:“我現在就可以把你送走。”
蘇鶴亭說:“好哦。”
他狡猾地笑,滿不在乎。
謝枕書有五秒的沉默,這五秒格外漫長,劍拔弩張的氛圍籠罩著兩個人,中間有幾個瞬間,他看起來像是會起身抓住蘇鶴亭,但他都極為克制地忍住了。
又他媽是克制。
蘇鶴亭在這對峙中難耐地腹誹:我就沒見過比他更有理智的人,一點都不好對付。
須臾,謝枕書冷然地說:“開個玩笑。”
他不會把蘇鶴亭送走的,送走蘇鶴亭等於任務結束。相反,目前該著急的不是他,是蘇鶴亭。
傅承輝連狐眼都可以放棄,7-006也可以。對黑豹來說,幫助北線聯盟贏得戰爭最重要,如果7-006消失太久,導致城區內部的情報網癱瘓,那不等內應動手,傅承輝自己就會想辦法斷掉這條手臂。
謝枕書說:“這半個月,耗子們到處找你,你心裡很清楚,再拖下去自己會有危險,所以你要冒險下樓,用那通電話告訴他們,你在這場遊戲裡還是遊刃有餘的選手。”
他陳述的語氣漠然。
“你想被我送走,蘇鶴亭,你去哪兒?備戰組?別想了,你隻能待在這裡。我知道這樣的遊戲你玩過很多次,並且你每次都贏了,但是很遺憾,你現在的對手是我。”
他垂下手指,勾住了氣球的繩子。
“我知道你那通電話是打給誰的了。”
長官帶來的心理壓力迅速鋪開,這句話有千斤重,把蘇鶴亭的心拽向深淵。他一面保持冷靜,一面飛速轉動思緒,要在緊迫的對峙中找到反敗為勝的辦法。
——別自亂陣腳,謝枕書搞不好是在诓他。
蘇鶴亭說:“是啊,打給渡鴉布布嘛。”
謝枕書彈了下繩子,粉色幽靈貓顫巍巍的。他道:“你比我了解監聽程序,我安裝在車內的盒式播放器隻能二手轉播,第一個聽到你播出電話的人是軍方內部的監聽員。”
渡鴉布布餐廳的電話是蘇鶴亭從繪本上看到的,而繪本是謝枕書買給他的,除非耗子提前策反了謝枕書,或者渡鴉布布餐廳一直是蘇鶴亭布設的情報網之一,否則他無法通過“我想訂餐”這句話把暗號傳遞出去。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通電話的重點根本不在於打給誰,而是打出去。蘇鶴亭混跡城區的時間比謝枕書還久,他站在落地窗前光靠旋轉燈塔就能猜到這片住宅區在哪個位置,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這片管控森嚴的區域電話都受監聽。
他在明知道會驚動謝枕書的情況下下了樓,到第一個關卡打出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正是想告訴監聽員,7-006在這兒呢。隻要沿著這通電話,就能輕而易舉地查到他在哪裡,也能查到是誰在監禁他,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在聯盟委員住宅區擁有房子。
謝枕書思路清晰:“我認為,監聽員是內應之一,調令他的人才是跟你合作的人,那個人就是——”
該死。
蘇鶴亭說:“謝枕書!”
他攥緊繩子,流連兩秒,毅然松開了氣球,抓住了謝枕書的手。
謝枕書神色鎮定,道:“我說對了。”
蘇鶴亭說:“是,沒錯,你好棒,你太棒了,但是別繼續說了!”
謝枕書眼眸裡掀起波瀾,他盯著蘇鶴亭,道:“狐眼是犧牲品,你呢?也做好了被犧牲的覺悟嗎?”
蘇鶴亭被他反握住,緊接著,被拽向他,和他幾乎要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