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亭抡起手槍的槍託,砸在晨哥的耳根。這是個軟肋,通常要用杯狀手來打,槍託效果更佳,砸得晨哥一瞬間眼前發烏。
晨哥說:“你想死!”
他上膛,猛地抬起槍。然而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現了,在他抬槍的那一刻,蘇鶴亭已經開了槍。
組槍從沒贏過他的臭小鬼不僅速度快,而且拿得穩。那一槍正對他腦門,把他當場擊斃。
時間正好到九點,廣場上的音樂噴泉大響,驚飛了一眾白鴿,晨哥倒在地上。
蘇鶴亭擦了把鼻血,順手把額角貼的粉紅貓創口貼撕掉。他握著槍,沒有猶豫,抬手對準正在跑的打手們。
他一般不在乎輸贏,但在有些時候,他必須要贏。
“嘭——”
廣場上的音樂噴泉越升越高,博得一陣歡呼。
第102章 憤怒
蘇鶴亭解決完打手, 把河裡的大叔拖了出來,用手拍了幾下他的臉頰。
須臾,大叔嗆了兩聲, 睜開眼。他渾身湿透, 喘息未定, 在看到蘇鶴亭的時候,第一反應竟然是擋臉。
蘇鶴亭說:“別擋了, 我不打你。”
大叔透過手臂的縫隙,在暗淡的光線裡窺探蘇鶴亭。少年的T恤濺到了血,領口處一片紅, 臉上卻沒多少表情。
蘇鶴亭道:“下次不要喊那麼大聲。”
大叔喉頭滾動, 挪開手臂, 在濃烈的血腥味中看到晨哥的屍體。他思緒轉動, 剎那間反應過來,問:“是你?給我打掩護的人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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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鶴亭說:“是我。”
大叔驚疑不定,道:“你是領狗嗎?”
什麼靈狗笨狗。
蘇鶴亭低頭, 給手槍換彈匣,完事後,他撥開頭發, 想讓大叔看清自己的臉,說:“我不是狗。喂, 你看清沒有?我長這樣哦。”
大叔稀裡糊塗,道:“看清了!”
可是這裡黑燈瞎火的,蘇鶴亭不太信。他把手伸進兜裡, 掏出個二手翻蓋手機。
光軌區已經開始使用一種叫“通導器”的東西了, 但在這裡,大家隻信任手機。蘇鶴亭的這隻手機來之不易, 是他從遊戲廳旁邊的貼膜店裡換的,平時用來打打連連看。
蘇鶴亭打開手機相機,歪過頭,跟大叔合影一張。接著,他把手機拋給大叔,說:“你從橋洞那頭跑,過了馬路,進右邊第三條巷子。巷子的盡頭是個舊小區,那裡沒有監控探頭,翻過去,出了小區有幾輛上鎖的自行車,你挑一輛,騎上跑。”
大叔接住手機,有些手忙腳亂。他頭發蓬亂,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蘇鶴亭,猶豫不決,問:“……你跟獨眼有仇?”
廣場上的音樂噴泉已經停止了,遠處幾個混混正在比賽踢易拉罐。他們給易拉罐裝上石子,對著居民路的窗玻璃踢。那“哐當”的破窗聲陸陸續續,卻沒有一戶人家敢探頭制止他們。
蘇鶴亭說:“我欠獨眼錢,給他打了三年工。算算賬,債已經還清了,現在我想走。我幫你,是因為我聽說黑豹待遇不錯,希望你幫我做個介紹。”
周遭漆黑,可他的眼眸很亮,像是扎根在貧瘠之地的松,有種固執又頑強的生命力,還有種不在乎環境的野性。他說得像是一時興起,但是大叔知道,他幫自己的恐怕不止這一次。
蘇鶴亭站起身,道:“手機裡有我的個人簡介,還有我的照片,你記得發給傅承輝。你老大是叫傅承輝吧?”
大叔捏緊手機,點了點頭,說:“是,是傅承輝,但是……”
他想到什麼,欲言又止。
蘇鶴亭道:“你說你的情報已經送到了光軌區,傅承輝會來嗎?”
大叔嘴唇翕動,吐出字來:“不會,傅承輝……不管這種任務,我們有專門負責接應的小組。”
蘇鶴亭說:“那你天亮前能回來嗎?帶人把獨眼抓走。”
大叔道:“從這兒到接應地點要走三個小時,天亮前剛好能回來。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蘇鶴亭輕踢了踢晨哥的屍體,說:“我得善後,不然你出不了這片區。”
大叔急聲:“你真放我走?萬一我,我……”
他臉上都是水,抬手抹了幾把,跟蘇鶴亭對上視線。
那幾個踢易拉罐的混混發出大笑,笑聲回蕩在夜晚。遊戲廳的門開了,煙酒味衝出來,和燈光一起灑在路上。
大叔感到緊張,他爬起來,說:“我走!”
蘇鶴亭什麼也沒說,把換好彈匣的手槍遞向他。
大叔看到槍,兩眼一紅,險些哭出來。獨眼為了審出內應,讓他連續挨了幾天的毒打,牙齒掉了都是小事,骨頭斷了才是真疼。蘇鶴亭剛才讓他跑,他心裡還存了幾分懷疑,可是這槍一遞過來,什麼懷疑都打消了。
大叔拿到槍,猶如拿到救命稻草。他嘴唇顫抖,道:“謝謝!”
音落,他裝起手機,帶著槍,扶牆走了一段路,從橋洞另一頭出去,佝偻著身體隱入夜色。
蘇鶴亭卸了晨哥的步槍,把屍體推進河裡。那水花微濺,隻在橋洞下撲出了一點聲響。地上都是血,蘇鶴亭在黑暗裡沉思。
事發突然,獨眼沒有給他任何提示。現在晨哥死了,再過十分鍾,他如果還沒有回去,獨眼一定會察覺到不對。
不,或許獨眼已經察覺到不對了。他為人狡詐,尤其惜命,每次隻要有風吹草動,他都會提前做準備。
幾分鍾後,蘇鶴亭跨過血泊,按原路返回。他走得很慢,中途進了遊戲廳。遊戲廳裡和混混們碰上面。
混混喊:“小蘇哥。”
蘇鶴亭停下腳步,說:“你們幾個過來。”
他們不知道蘇鶴亭要幹嗎,一路推推搡搡地過來了。這幾個混混跟蘇鶴亭年紀相仿,都是這片區域的原住民,是在獨眼“統治”下長大的小孩,專門用來晚上放風的。
蘇鶴亭道:“踢玻璃太無聊了,幹點別的。”
混混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人問:“哥要我們幹什麼?”
蘇鶴亭彎腰撿起易拉罐,在手裡掂量了兩下,砸向廣場。易拉罐精準地撞在噴泉燈上,把燈束打向另一邊。
他說:“看見了嗎?玩這個。誰能把它給我砸爆砸響,我就包誰的伙食費。”
一個該上初中的小孩瞅了半晌,道:“砸爆了老板會不會生氣?”
蘇鶴亭說:“要是這麼容易就能砸爆,我就自己砸了。廢話少說,你們玩不玩?”
他們爭相舉手,蘇鶴亭把兜裡僅剩的零錢都掏出來,分到他們手上,作為鼓勵。年紀大的跑得快,拿到錢立刻去撿易拉罐,等蘇鶴亭離開時,身後都是“嘭嘭嘭”的砸罐聲。
蘇鶴亭上了樓,保鏢們坐在集裝箱上打牌。一個問:“晨哥呢?”
蘇鶴亭提著步槍,臉頰上的血沒擦淨,說:“抽煙去了。”
他們點點頭,習以為常。
蘇鶴亭表情如常,走近辦公室,推開門,裡面的獨眼正在用投影看電影。電影畫面蓋在蘇鶴亭臉上,讓他的眼神有些變化。他反手關上門,食指一勾,把門從裡扣上了。
獨眼躺在椅子裡,全神貫注,問:“完事了?”
蘇鶴亭拎起T恤前襟,擦了把下巴上血跡,道:“嗯,完事了。”
獨眼說:“你開了幾槍?”
蘇鶴亭道:“好多,把手槍打空了,多虧晨哥,把步槍借給我了。”
獨眼看向他,定定的,重復說:“他把槍借給你了?”
屋內氣氛緩緩繃起,像是有根弦被拉開,上面還搭著支隨時會射出的箭。他們隔著一張辦公桌,在電影晃動的畫面裡對視,誰也看不清誰的眼神。
蘇鶴亭唇角微勾,道:“是啊。”
廣場上的燈被易拉罐打中,突然歪了。那音樂噴泉壞掉了似的,瞬間噴出,提前奏起了交響樂。
蘇鶴亭猛地開槍,子彈“突突”地打中獨眼。血“噗——”地噴滿桌子,把賬單都浸湿了。
廣場上的小混混們被水撲成了落湯雞,尖叫著四散跑開。辦公室內的電影還在放,吵得要命。獨眼手臂下垂,瞪眼不動了。
蘇鶴亭越過辦公桌,撥開雜亂的賬單,想找到獨眼的車鑰匙。門被推動,是保鏢。蘇鶴亭沒想跟他們硬剛,就在這時,那躺在辦公椅上的屍體忽然轉過腦袋,從頭頂彈出個簡陋的彩花。
“驚喜!”
屍體蹬著一隻眼睛,鸚鵡似的重復起來。
“是驚喜喲!”
門鎖霎時斷開,蘇鶴亭踹開辦公椅,滾身躲到辦公桌後面。一瞬間,槍聲密集地炸響在他耳邊。
獨眼既然懷疑起了蘇鶴亭,就不會再讓自己涉險。這具身體是假的,適才一直躺著不動,正是因為動作僵硬容易露餡。
子彈把辦公桌上的陳設打爆,瓷器碎片迸濺,掉在蘇鶴亭的頭上身上。
“你覺得自己很聰明吧。”
獨眼的聲音忽然從門口的通話器裡傳出,他遊刃有餘,就像是三年前切老蘇手指時一樣。
他說:“別自視甚高了蘇鶴亭,你那些小動作,我都是在裝沒看見。你他媽跟你爸一個臭毛病,老以為自己是個天才,把別人都當傻蛋,其實最傻的是你們自己。”
獨眼枕著手臂,把腳搭上茶幾,舒舒服服地對通話器講話。
“你放走的那個大叔,可不是什麼厲害的角色啦,他就是條力狗。你知道什麼叫力狗嗎?就是在黑豹裡做炮灰的人。你把情報給他,多浪費啊,傅承輝根本看不到。其實我很擔心,他究竟能不能跑出去?要是不能,你該怎麼辦呀?”
蘇鶴亭抱著槍,在心裡默數。他問:“你在哪兒?”
獨眼道:“在你墳頭。”
蘇鶴亭說:“你不會殺我的。”
獨眼道:“沒關系,我可以切斷你手腳,把你裝回狗籠,再交給黑豹。他們已經實現了系統審訊,隻要你的大腦還能正常反應,就依然可以使用。而我呢,就沾沾你的光,成功隱退了。”
蘇鶴亭堵住兩隻耳朵,說:“據我的了解,你不會隱退的。”
獨眼說到底,也隻是背後非法組織的槍,一直在供人驅使。他這幾年把蘇鶴亭留在身邊,正是為了找個機會,借蘇鶴亭向黑豹求和,讓自己擺脫非法組織的操控。
獨眼氣急,道:“你懂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