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左然並未在意:“還早。”
“看看電視?”
“算了,不指望了。”這時間段,各個臺都在放電視劇,然而其中絕大部分無法引起左然興趣。各個省級衛視上星隻看主演——主演“腕兒”大的便很容易上星,“腕兒”小的便很難通過,似乎編劇、導演、攝影全部都不重要。於是,幾個年輕演員各個頻道輪著番地登場,像打地鼠遊戲中的地鼠,消失一下旋即出現。這現象的結果便是,為了趕場,演員大多不會琢磨演技,劇情、畫面也是常常難以令人滿意。
“那……?玩兒平板?玩兒手機?”
“互動下啊。”左然笑了:“兩個人在一起,有什麼遊戲麼?”
“不知道……”何修懿老老實實地回答。
“搜搜。”
何修懿打開了某個搜索引擎,輸入“兩個人在一起,遊戲”,立即得到一堆結果,他點開第一、第二、第三個頁面,走馬觀花看了一下,覺得好像都差不多,便將手機遞給左然。
左然用修長的手指劃著屏幕,沉吟半晌,才抬起頭:“就這個吧——什麼【自己幹過、對方卻沒有幹過的事】,挺好。”
“唔——”何修懿抽回了手機,看了一眼遊戲規則:
【兩人分別在紙條上寫下自己幹過、同時認為對方沒有幹過的事,折好全部紙條放入盒子,兩個人輪流抽。每抽出來一張,就要念出文字,倘若其中一個幹過,另外一個沒有,後者便要接受懲罰。這是一個通過輕松方法了解對方的好機會哦!】
似乎……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何修懿點點頭:“可以。”左然幹過的事自己應當都沒幹過,可自己幹過的事,也都挺特殊的。
左然又道:“那麼,每人寫十張吧?”
何修懿又是道:“可以。”說罷他便找出五張白紙,每個對折兩次,一同裁出20張小條,撥給左然十張,又去護士站借了兩支筆,便埋頭開始寫自己的經歷了。筆尖在夜晚中沙沙地動。
十分鍾後,兩個人都完成了十張的任務,分別折好字條,將它們扔進了床頭櫃的抽屜並將抽屜關到隻留一個小縫,各自伸手進去撥弄了幾下,防止有人隻抽自己寫的字條。此時,抽屜便是規則中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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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懿問:“懲罰是什麼呢。”
“隨便,”出乎意料,左然顯得並不在意,“不然還是‘臉上劃道’。”
臉上劃道,是《家族》劇組某次打牌活動當中莫安提的建議,之後便一直被《家族》劇組延續。何修懿記起某次左然在自己臉上寫了句法語版的“我想要你”,臉上發燒,急忙說道,“這回不許寫字,再潦草、再不像也不行。”
左然點頭應了。
遊戲開始。
何修懿先摸了一張,展開一看,松了口氣,因為是他自己寫的:【吃衛生紙。】
“吃衛生紙?”左然有點好笑地道,“這都幹過?”
“嗯……”何修懿答,“幼兒園時老師給大家發薄餅,沒有我的,我就哭了,旁邊你的小朋友告訴我說,食物是衛生紙,可以自己去撕。二者長得有點相像,我便信了,咬了一口。”
左然摸了一把何修懿的頭發,笑著道:“我輸了。”
於是,何修懿在左然臉上劃了一道。左然眼睛很亮,鼻梁高挺,即使被劃了道也不破相。
接下來便什麼都有,兩人臉上各有四道。
到了第九次上,何修懿微笑著打開字條,發現——
是左然的。
上面隻有四個字:【喜歡對方。】
何修懿愣住了:“……”
時間在一種異樣的氣氛當中緩緩流逝。何修懿看著白色紙條上那四個飄逸的黑色漢字,沉默不語。
大約半分鍾後,左然伸手提起了筆,拔開筆帽:“你輸了。”
輸……了?何修懿想:哪裡輸了?
筆尖即將觸到皮膚,何修懿攔住了左然:“等等,等等!”
左然右手一頓,坐在床沿,垂眸看著對方:“怎麼?不服?”
“不服。”何修懿一咬牙,竟是豁出去了,他的喉嚨很緊,聲音微微發顫,“我……我……我沒輸……”
“……”
何修懿不敢看左然,奪過筆杆、筆帽,“啪”地一聲合在一起,按在桌上,“沒輸……”何修懿從來不大在意輸贏,此刻卻是相當執拗。
他很清楚,左影帝,對於別人來說就仿佛是窖中陳年的酒,隻是靠近了用鼻尖嗅嗅醇香就該知足,唯有自己,能知道,含在口中是怎樣地清冽。
左然看著何修懿,問:“修懿,你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嗎?”
何修懿說:“……當然。”“沒輸”二字講出,一切天翻地覆。好像完成一個魔方,魔方色塊統一、清晰,原先那些紛雜的擾人耳目的東西,全部被藏在了內裡,再不會暴露於外了。
左然伸手抬起何修懿的下巴,強迫對方注視自己,又在大約十秒之後,一點一點地向對方靠了過去。
何修懿的胸膛劇烈起伏,默默等待即將發生的事。
就在兩人雙唇還有五釐米時,病房房門被“砰砰”地敲響,接著房門把手一動,一個穿白衣的護士走了進來——兩個人急忙分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影帝:形容不出我的內心QAQ。
第43章 《萬裡龍沙》(八)
護士見到二人臉上四個道道, 面部肌肉抽動, 勉強忍住了笑, 表示要帶患者去做核磁共振。左然即將出院,主治醫生叫他在出院前最後檢查一下。核磁共振在另外一個樓,機器不夠, 等待隊伍很長, 醫生一般會選擇優先安排門診的患者, 等晚上人少了再叫護士通知住院患者過去。而且,左然本來就是明星, 最好人少時再出現。本來預計時間是晚上八點鍾,實際上卻一直到了十點才有消息。
檢查隻有修懿陪著——左然幾個助理都住酒店,被撵走時個個一臉茫然。護士比較體貼, 沒讓左然在CT、核磁室外休息區域等待, 而是直接將他領到值班護士的辦公室,直到正好排到。檢查過後, 一個影像科的醫生還跳出來合了個影。
再回到單人病房時,時間過了十一點了。
氣氛已被破壞殆盡。在這種情形下表白、交換初吻……好像有點不大對頭,於是兩個人默契地沒有再提。何修懿也挺累, 一回到房間便坐在陪護床上, 左然站在他的身前, 擋著燈光,兩人對視片刻,最終還是沒有下得去嘴。
何修懿平靜地走到櫃子前邊,拉開抽屜, 將裡邊的字條全部撿了出來,團成一團,並且走進盥洗室扔掉了。接著何修懿走回去,伸手拿出桌面上的那張“喜歡對方”字條,當著左然的面折回原狀,放在自己隨身皮夾當中。
這個字條,他想留著。這是他第一次正視自己內心。
左然說:“修懿——”
“睡吧,明天出院。”何修懿說,“保潔早上六點收拾房間。”天天都會被她吵醒。
“嗯——”
……
於是,吊車側翻事件發生後第三天,左然出院。
左然出院後就宣布劇組復工。他受傷的位置是腿、手、頭部,而且不重,並不影響執導影片。
“追車”場景拍了整整兩個星期。劇組眾人發現,學神屬性到哪都是有好處的。因為建築出身,左然對於力學非常精通——拉索從哪個角度拉、用多大力量拉才能達到自己最想要的效果,左然都能估摸得八九不離十。加上電腦模擬,拍攝堪稱順利,隻用了一星期便完成了追車。在畫面中,追求、跳車、撞車、翻車,應有盡有,可以想象得出,觀眾在大屏幕上看到一定非常過癮。這段劇情進行過後,黑幫老大“龍骨”還是逃了。
此後,還有一場追逃戲碼。警方得到消息說“龍骨”正在機場貴賓候機室候機,於是立即實施抓捕。然而,高翹著二郎腿端坐在沙發上的人卻不是龍骨,而是保鏢,真正的龍骨則隱藏在沙發後的保鏢群當中。警方高層從“長翅鳳蝶”那得知這個習慣,伏擊龍骨得手。結果,回到警局之後眾人驚訝地發現,抓到的那個“龍骨”也不是本人,而是被他整容成自己的替身,龍骨再次逃了。
拍戲實在太忙,劇組所有人連軸轉,左然與何修懿再也沒有得到機會表白、傾訴。他們原本以為,就算在醫院裡沒能再一步,也過不了幾天便會遇到下個合適的時間點。誰知,竟然一直沒來。這件事情就是這樣,一開始沒有隨隨便便講,後來就更不好隨隨便便講。不過,何修懿是覺得,兩人心意相通,隻是等待時機的過程也不錯。
……
《萬裡龍沙》追逃後的劇情,便是全片高潮部分,也是整個警匪故事結尾。
不知道是不是在學習李朝隱,左然也將結尾放在最後,也就是全劇殺青前拍攝,理由也同樣是“方便演員醞釀負面情緒”。
拍完之後,就可以殺青了。
這幾場戲的背景是:“龍骨”兩次遇到警察,明白內部出了叛徒,於是處心積慮,綁架了警方兩個老大其中之一的女兒。正義以及女兒之間,那個警方老大選擇背叛正義。做決定的那天,他回到家,脫下警服,扔在洗衣籃裡,說:“若是連女兒都無法保護,還能保護誰呢。”因為他的無恥背叛,黑幫一方僱佣了個卡車司機,撞向警方另一老大,將其弄成了植物人。卡車司機當場死亡,血液當中酒精含量很高。這裡,左然作為編劇穿插了個片中時不時便會有的小幽默——當“龍骨”向某個卡車司機布置“敢死”任務之後,司機拿著首款直接回了老家,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司機也回了老家,龍骨氣得暴跳如雷,第四次再找人才終於成功了。“背叛”事件導致的結果是,警局再也無人知曉“長翅鳳蝶”臥底身份。
接著,背叛者——警方兩個老大其中之一,策劃了一次對警局說是收網、將龍骨連鍋端,實際卻是要把警方打黑小組一網打盡的活動。這個角色,自從配合龍骨將剛直不阿、碧血丹心的同事撞成植物人後,就已經成了惡魔了。他以上司身份給齊劍飛下了一個命令——狙擊龍骨一方最危險的二號人物——長翅鳳蝶。他很清楚長翅鳳蝶已經投靠警方,而齊劍飛對此卻是一無所知,於是便想利用齊劍飛一向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身份將其幹掉。之後,他會在齊劍飛等警察以為初步得手紛紛衝向龍骨所在之時,利用各種陷阱,將警察們剿滅。
拍攝開始。
凱文打了一個手勢,場記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第300場1鏡1次!”
何修懿筆直地站在“龍骨”基地對面建築高處,雙手中穩穩地端著狙擊步槍,漂亮的眼睛貼著狙擊鏡,注視著對面破舊的“基地”。
在左然的劇本當中,齊劍飛從來沒見過長翅鳳蝶長相。他的狙擊依據隻是被老大策反的那個不知名臥底提供的長翅鳳蝶衣著和具體站位的信息。通過狙擊步槍的狙擊鏡,齊劍飛找到了長翅鳳蝶——那個一身深灰色西裝的高大男子。然而,當長翅鳳蝶轉過身,露出了正臉時,男一從狙擊鏡中驚恐地發現了,那便是他失蹤了十二年的兄弟!
一方面,他是人民警察,另一方面,他是一個兄長。
他該不該開這槍?!
何修懿將劇本背得滾瓜爛熟,從來不需提詞。他自然很清楚,齊劍飛那一槍,開了。
那時齊劍飛想:有些東西,必須懷著覺悟為之付出一切,比如正義。國家那些孩子,稚氣尚存,滿懷憧憬,他得守護他們,令他們快樂長大,而不是被黑幫剝奪父母生命,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個理想就是他的生活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