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頓飯吃得徐總非常壓抑。才隻一個小時,他便急匆匆地與周麟去會所的酒窖那邊了。
劇組其他的人小聲對左然說:“左老師,散伙了,咱們可以走了。”
左然一隻手撐著頭,半晌都沒發出聲響。
監制又說:“左然……?散伙了……!”
左然還是沒有反應。
監制覺得不對,伸手拍了拍左然的肩膀,微微蹲低身子,將左然撐著頭的手拉開,仔細地看左然的臉。
左然:“……”他的雙目沒有焦點,遊移不定,有些迷茫。
“走了!!!”監制湊近大喊,“回家!!!”
左然說:“我不走。”
“靠!!!”監制此刻終於是確定了,“他醉了!!!”
有人問:“一共喝了幾杯啊?”
監制在心裡算了算:“應該……也就四五杯吧?”他感到很發愁——左然酒量根本不行……剛才胡亂逞什麼能?這會兒酒勁上來了,他就在這迷迷登登、暈暈乎乎。
聽說影帝醉了,幾個人圍上去,試圖使用蠻力將左然帶出會所。
沒有想到,左然還挺倔的,亂七八糟地道:“我不認識你們”、“你們是誰”、“隻有我媳婦來,我才能走”、“我隻跟媳婦走”。
何修懿見另外幾個人都在扯,那自己也不好在原地幹站著,隻好也走上去,跟著眾人勸道:“左然,影帝……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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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然抬頭,很努力地看著對面的人。過了半晌,他似乎認出了對方是誰,說:“嗯,走了。”
左然意識不大清楚,可是走路卻不打晃。
“……”見左然認出了自己,何修懿松了一口氣。
他覺得不是很放心,上前稍微扶了左然一下,又問:“左然,你家在哪兒啊?”
“……?”左然似乎頗為疑惑地轉過頭,看著身邊的何修懿一眼,“我家不就是你家麼?”
“……”何修懿感到有一些頭疼。
方才還以為左然認出自己了。
這他媽的還是沒認出啊?
第6章 開拍(四)
喝醉酒的左然實在是很難搞——他誰都“不認識”。助理和司機兩個人想把他從何修懿身上扒下去,可左然警惕性極高,死活都不撒手,堅決拒絕那兩個人,一心一意求何修懿帶他回家。
劇組有人站在一邊,唯恐天下不亂地用手機拍攝,監制走到他們跟前小聲“命令”他們全都刪了。
何修懿也有些無奈——常年如冰山一般的左然喝醉了之後怎麼是這樣?他那些狂熱粉絲知道了會不會紛紛爬牆到別家?
不知是誰開玩笑似的說:“影帝該不會喜歡柳揚庭?錯把長得很像的何修懿當成自己暗戀的對象了?”
何修懿笑了笑:“不清楚,可能吧。”
折騰半天,監制有點累了,嘆了口氣,對何修懿問道:“要不你把左然帶回你家去吧?就一晚上……明早你們兩個一起趕去片場。看這架勢,就算你幫忙把他送回家,你離開後他也又會鬧的。”
何修懿沉默了一下,半晌之後才開口說:“我那房子面積很小,我怕左老師住不慣。”
監制笑了:“他哪裡是那麼矯情的人?”作為演員,忙起來時從第一場拍到最後一場無休,冬天穿短袖,夏天穿棉服。左然還不紅的時候,有幾次在村裡拍戲,眼睜睜地看著老鼠經常囂張得從睡著了的人身上踩過去。不過,每次在記者問到拍戲是不是辛苦時,左然都會十分平靜地回答:“沒有感覺,這應該的。”
何修懿隻能應承了,扶著左然,再次鑽進那輛“慕尚”,給司機報了一個地址,而後便讓左然靠著自己,一路往熟悉的小區去了。靠著他的左然再也沒掙動過,仿佛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媳婦”。
何修懿的“家”真的非常小,在一棟八幾年的老樓一樓最內側,一室,沒廳。地板踩上去吱呀吱呀響,牆上的白漆也有些剝落了。
這是他最近才租的房子。母親去世之後不久,便有人給父親介紹了一位四十歲的離異的女性,父親覺得十分喜歡,見了幾次面後便讓對方住到了家裡來。據說,她的兒子借了幾十萬塊參與什麼“莊園開發”,被人騙得血本無歸,於是她隻好賣房子還債,出來再找“老伴”也是因為實在是沒有住處了。何修懿的父親急著“抄底”,因此不顧旁人指點,堅持讓“女朋友”住進他唯一的一套房子裡了。何修懿見過“準後媽”,十分漂亮,風韻猶存。他的父親是個“顏控”,何修懿的母親便是個大美人,而何修懿像他母親,桃花眼、高鼻梁,還有一雙長腿。
何家一共兩室一廳。何修懿將近三十歲,和四十歲女性住在一起實在是有一些別扭,隻好出去租了房子。他的經濟十分緊張,也租不起什麼好的,隻能一邊幹著兼職一邊勉勉強強將就著住——他最近的一個兼職是給朋友開的婚紗攝影當模特拍攝宣傳照。
左然進門之後卻沒什麼不適。何修懿讓他坐在椅子上,他便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隻盯著何修懿,別的什麼都不在意。
何修懿覺得有一點好笑,玩兒心上來,逗著左然說:“閉眼。”
左然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何修懿又道:“睜開。”
左然又是照做。
“張嘴。”
“……”左然雙眼直盯著何修懿,半仰著頭,似乎覺得自己會得到一個吻一樣,微微啟開一條唇縫,還伸手去拉何修懿的腕子。
何修懿連忙道:“行了閉嘴。”
“……”左然有些失望地合上了雙唇。
看著左然這樣,何修懿感到有一些詫異,問道:“左老師,左影帝,你對我相信到這種程度?”
左然點了下頭。
何修懿突然之間竟然有些羨慕那個“媳婦”。此刻的左然很像幼兒園孩子,不搭理“陌生人”,隻願意把昏昏沉沉的自己交給“媳婦”,完全聽對方的指揮。這種羨慕很沒由頭,因為何修懿甚至不知道那個“媳婦”是否當真存在——是左然現實當中的戀人,還是他酒醉之後的幻想。
何修懿又對左然道:“你在這稍微坐一下。我去洗漱,馬上回來。”
“好。”
何修懿走進破舊的廁所,打開了那個搖搖晃晃的籠頭,等了足足有五、六分鍾,熱水才汩汩地流進了池子裡。白天用於修飾的妝去吃飯前已經卸了,何修懿在洗臉這步並沒有花太長時間。之後刷牙、使用牙線,當他從廁所再走回客廳裡時,左然剛好獨自待了十五分鍾。
何修懿看見左然依然坐在門廳內的木質餐桌前,微微蹙著好看的眉,修長的手指拿著一張紅色便籤紙,似乎正在研究什麼。
“左然?”紅色的便籤薄一直放在餐桌上,是正方形的,何修懿有時會在上面記錄信息。何修懿心裡琢磨著:原來方才左然在玩這個,怪不得一直沒發出聲音。
左然沒有答話,繼續與手裡的便籤紙搏鬥著。他將紙折過來、折過去,時不時地拆開,而後再折過來、折過去……無限地重復著無意義的流程。那張紅紙折痕遍布,看著有些傷痕累累。
何修懿想將紙抽出,左然卻固執地不讓。
“……”何修懿隻好等一下。
又過了大約五分鍾,左然終於完成了他想要完成的高難度操作——將手裡那張紅色的便籤紙折成了一個心形。何修懿仔細看過了,心形折法十分簡單,有效操作隻有四到六步,卻把喝醉了的左然……足足絆住了將近20分鍾。
何修懿:“行了,留著吧,別丟了,明早起來你再看看。”不知左影帝明早聽說自己折這顆心花了二十分鍾時會作何感想。
那邊,左然卻用兩手捧著那顆“紅心”,徑直遞到了何修懿面前。
“……”
“送你。”
“……”
左然雙眼飽含期待:“送你。”
“好吧好吧。”何修懿隻得先隨便接了,將那顆歷經磨難才被送出來的紅心握在手心,“謝謝,謝謝,咱上床睡覺吧?”因為被左然擺弄了整整二十分鍾,紅心上還有一些被熨燙過一般的溫度。
“嗯。”左然貌似十分滿意地道,“上床。”
“……我還是給你擦一把臉吧。”左然的臉“價值連城”,不洗臉的話……萬一明天冒一個痘出來,李朝隱導演可能要唯他是問了,至於刷牙,難度太高,還是算了,一個晚上蛀不了的。
左然找了半天找不到路,何修懿隻好推著他走進唯一一間臥室。臥室的床隻有一米二寬,睡兩個成年男人其實有一些勉強,不過此刻也沒有選擇了,何修懿隻能選擇與左然擠一晚了。
他本來打算讓左然和衣而臥——幫對方換衣服畢竟是一件麻煩又尷尬的事,沒想到左然卻自己除了衣衫,隻穿一條內褲便鑽進了何修懿鋪開的被子。
“……”
左然似乎想摸,被何修懿喝止住了,於是改為伸手連著被子一起摟著,迷迷糊糊地在何修懿耳邊胡亂叫,一會兒是“老婆”,一會兒是“媳婦”,一會兒是“心肝兒”,一會兒是“寶貝兒”,一會兒是“親愛的”……到了後來,變成了帶著幽怨的“小傻瓜”、“小笨蛋”……
“……”何修懿忍了一會兒,終於是忍不下去了,轉過頭問左然,“你知道我是誰?”
“……?”左然露出一臉茫然。
“你能說出我的名字嗎?”
左然頗為困惑地盯著何修懿瞅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何修懿。”
“你可總算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