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江玉珣便與應長川一道離開仙遊宮向昭都而來。
然不等將那群奸細處理完畢,玄印監便忽然上前匯報道——商憂鎖死了聆天臺的大門,並於其中縱火。
得知此事的江玉珣和應長川在第一時間趕往聆天臺。
彼時玄印監懷疑商憂是想借火勢逃遁。
然而眼前的熊熊烈火,卻明白告訴他們商憂並沒有逃命的意思。
身為聆天臺的司卜,哪怕走向窮途末路商憂心中仍有傲氣不泄。
他不甘心做一名階下囚,更不願自己與巫觋被世人審判。
索性趁著朝廷沒有動手之前一把火燒了這裡。
聆天臺內高樓的廊柱一點點被烈火燒化,如蠟燭般癱向地面。
無數工匠耗盡一生心血建成的瓊樓玉宇、飛閣流丹,在這一瞬間淹沒於火海之中,竟生出了震撼人心的異美來。
站在聆天臺外的江玉珣無可避免地將濃煙吸入肺中。
讓此刻他已完全將嗆咳之意拋到了腦後。
江玉珣緩緩抬頭看向前方烈火。
……眼前這一幕竟陰差陽錯地與歷史重合在了一起。
風光百年的聆天臺,終是毀於一場烈火之中。
大火逐漸漫向此處,身著鉛白色法衣的商憂忽然向前走了兩步。
Advertisement
……是江玉珣的出現,加速滅亡了聆天臺。
想到這裡商憂突然看向江玉珣,他一邊輕輕搖頭一邊不解地壓低了聲音道:“江大人,像你這樣得玄天垂愛的人,究竟為何要辜負玄天?”
——直至此刻,他仍要說江玉珣如今獲得一切,皆因玄天“垂憐”而來。
眼看著商憂已經走到門邊。
守在此處的玄印監隨之提起長劍,一臉警惕地將他攔在了此地。
“轟——”又一座高樓倒了下去,並在剎那之間化作一團烏黑。
聆天臺外蒼翠的樹木也隨滾滾熱浪一起輕搖。
江玉珣深深地看向商憂,卻並未開口回答他的問題。
商憂忽然笑著看天子,並大聲道:“應長川不敬玄天,江山注定傾頹,罪莫大焉——啊!”
他的話音還未徹底落下,背後再次傳來一聲重響。
守在聆天臺外的玄印隨即閃身躲向一旁。
而站在門口處,完全被憤怒所裹挾的商憂卻如不知道背後發生了什麼事般繼續著他未說完的話。
——火海之中,他還在詛咒著大周與應長川不得長久。
聆天臺的火勢越來越大。
就在下一瞬,忽有一條火龍伴著山風怒吼著衝出聆天臺。
並於頃刻間吞噬了那道鉛白色的身影。
聆天臺內傳來一陣走獸的哀嚎,月鞘山上的飛鳥也在此刻被驚出山林。
濃煙於剎那間吞噬了整座山林。
溪流也不知在何時被這附近的烈火所燒的滾燙。
從前如月桂仙宮般矗立在山上的聆天臺,終在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化為一陣飛灰煙霧,散了個幹幹淨淨……
-
提前守在此地的士兵早已準備好了滅火的工具。
在溪水撲向烈火之時,目送聆天臺走向毀滅的應長川終於拉起江玉珣的手向山下而去:“我們走吧。”
天子的臉上自始至終沒有絲毫驚訝之意。
聆天臺根基深厚,昭都附近有許多百姓曾對它深信不疑。
否認聆天臺無異於否認從前的自己。
若像今日這般在刑場處理商憂和聆天臺的巫觋,也難以被百姓接受。
生長於這個時代的應長川深知這一點。
他這幾日並非是忘記了聆天臺,而是在等商憂自己動手。
——正如大司卜的死那般。
……
月鞘山上的樹木,被烈火灼燙著落下了葉來。
如簌簌飛花飄向山野。
在離開月鞘山坐上馬車的那一瞬,江玉珣突然反手用力握住了應長川的手。
“怎麼了阿珣?”天子伸手為他撩去了發間的灰塵。
江玉珣下意識握緊應長川的手,並抬眸道:“商憂最後在咒你。”
“對。”應長川笑了一下不以為意。
自小不信玄天的他並不在意商憂的詛咒。
江玉珣原本也不在意詛咒,可如《周史》記載那般毀於烈火的聆天臺,卻又一次令他緊張了起來。
他看著應長川的眼睛,用無比認真且略帶豔羨的語氣說道:“商憂說的都是假的,你身體那麼好,絕對會長命百歲。”
也對,應長川身體那麼好又沒有受傷,絕對不可能像商憂咒得那般早早駕崩。
自己完全是在杞人憂天。
說完這句話後,江玉珣也松了一口氣,並撩開車簾回頭看向火海。
聆天臺內有百座樓宇。
毀於烈火之中的高樓在此刻發出了刺耳的巨響。
隻顧著觀察火勢的江玉珣,沒有注意到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應長川忽然蹙了蹙眉。
天子在馬車的顛簸中抬起手,輕輕地撫向江玉珣的臉頰:“阿珣。”
“嗯?”江玉珣愣了一下,轉身向他看去。
那雙眼眸仍如平日那般是冷淡至極的煙灰色。
但江玉珣卻好似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滔天的火光。
應長川搖了搖頭,他的聲音雖輕卻無比鄭重:“長命百歲也不如與愛卿朝朝夕夕。”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忽然朝身邊的人吻了下去。
“唔……”
這一吻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江玉珣一時間竟不知應如何招架。
今日的應長川不滿足於這一吻,甚至於他還在親吻間重重朝江玉珣唇瓣咬了下去。
並在嘗到淡淡鐵鏽氣的那一瞬,用舌尖將它卷到了自己的唇邊。
就像是在借此確認他的佔有。
第104章
聆天臺外的官兵在第一時間伐出一條防火隔離帶,並守在火場外嚴防火勢擴散。
夜晚的衝天火光將月鞘山下的昭都映得如同白日。
這場大火燒了整整三天三夜,直至暴雨降下方才結束。
此時從前不可一世的聆天臺,隻剩下了大理石的臺基,與一座座焦黑、傾倒的塑像。
朝堂上有人提議派人徹底清理聆天臺的廢墟。
不過卻被江玉珣所否決。
那些臺基與塑像最終全部保留了下來,被覆上一層黃土藏在了月鞘山中。
商憂雖早早鎖好了聆天臺的院門,但仍有幾人拼死翻牆逃出火海。
大火的真相也經這幾名重傷、瀕死的巫觋之口傳遍了天下。
一時間,怡河兩岸隻剩唏噓。
如今大周的百姓再也不是隻會種地、看天吃飯的普通農人。
就連這樣的農闲時節,他們也會去遍布怡河平原的各類作坊內做工賺錢,或是去學堂讀書認字。
唏噓與感慨並未持續太久。
不多時此事便被忙於生計的百姓暫忘於腦後。
從前不可一世的聆天臺。
正一點點由回憶,淡為“歷史”。
-
盛夏卯時,天已蒙蒙亮。
山霧還未散,建在半山腰的仙遊宮如披了一層墨藍薄紗般空渺。
內侍官敲響了位於行宮一角的“錦安鍾”。
沉沉鍾聲在剎那間傳遍整座仙遊宮。
吵得睡在榻邊軟墊上的貓也打著哈欠睜開了眼睛。
“……卯時了。”江玉珣嘟哝著醒了過來。
明明已經入了夏,可應長川仍舊沒有命宮人換掉後殿厚重的幔帳。
毛毡制成的帳簾把清晨的陽光嚴嚴實實地擋在了帳外。
江玉珣的生物鍾都有些失靈。
聽到幔帳內的聲音後,小貓也在外面著起了急。
可惜它蹭了半晌都沒成功鑽入厚重的毡簾,隻得一個勁在外面喵喵叫。
不等江玉珣抬手撩開幔帳,應長川便把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還早。”
話音落下的同時,竟再一次從後把江玉珣的身體緊緊地錮於懷中……看上去像是不打算起床了。
“已經卯時了,”側躺在應長川懷中難以動彈的江玉珣試著掙扎,他下意識糾結起了今日的工作,“今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再有兩三個月就要舉辦科考了,考題還沒有徹底定下……”
上一世的江玉珣當了一輩子的學生,還從未給別人出過考題,一想到這件事他便有些頭疼。
應長川輕吻他後頸,並懶聲道:“還來得及。”
如今的江玉珣仍肩負著“侍中”的工作。
他隻要一閉上眼睛,朝堂上一條又一條的“待辦事項”,就會清清楚楚地浮現於腦海之中。
江玉珣頓了頓說:“可是下個月陛下不是要休沐十日嗎?這一來二去的,更得加快速度才行。”
……奇怪,應長川什麼時候這麼懶惰了?
就在江玉珣糾結這些事的時候,他的脖頸肩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之感。
方才還在啄吻他後頸的應長川,不知何時竟輕咬起了那片格外敏感、細嫩的皮肉。
“陛下!”江玉珣的身體隨之重重一顫。
掙扎間他忽然感受到……有一個什麼東西輕抵在了他的身後。
後殿瞬間安靜了下來,方才還在亂動的江玉珣徹底定在了原地。
身為一名成年男人,他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還有半個多時辰,朝臣就要來流雲殿商討科考一事。
總不能讓他們一直等在那裡吧?
江玉珣深吸一口氣,輕輕將臉蒙在了枕頭裡,沉默半晌後終於含糊不清道:“你……最好快一點。”
說話間他的臉頰已發起了燙,整個人如一隻被煮熟的蝦子般泛著紅。
話音落下的瞬間江玉珣便在心中大聲尖叫了起來。
啊啊啊我方才在催應長川做什麼啊!
隔著薄薄的夏裝,那物的形狀簡直清晰極了。
在他開口的同時,背後人的呼吸忽然變得有些沉重。
得了江玉珣的應許的瞬間,應長川突然重重地蹭了上來。
“唔……”方才還在輕裝鎮定的人,身體隨之不受控制地戰慄起來。
應長川的動作不由一滯,他的呼吸雖還沉重,卻還是停下動作輕撫起江玉珣的肩背,用比往常更為低啞的聲音道:“別怕……你先去更衣吧。”
江玉珣原本不想一大早做這些事。
但見應長川將不自覺的本能反應當成了自己在害怕,他心中忽然生出了幾分逆反之意。
我怎麼可能會怕這個?
陽光被遮擋在了厚重的毡簾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