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江玉珣連忙擺手拒絕,“我沒有養過這些動物,況且也沒合適的地方養它。”
少府笑道:“那也沒關系,先拿著逗逗也無所謂。”
見他這麼說,江玉珣隻好小心翼翼地將那隻通體雪白的小貓抱在了懷裡。
擔心礙到周圍人工作,他便帶著小貓走到了殿門口的空位上。
巧羅國送的這幾隻貓不但外貌可愛,性格更是一個比一個好。
這貓並不認生,它在江玉珣的身上嗅來嗅去,接著竟直接調整姿勢閉上了眼睛。
“這就困了?”江玉珣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撓了撓白貓的腦袋,不由自主地在此時想起了連儀公主的話。
——應長川小的時候曾被貓追著撓。
能被連儀公主當寵物養的貓脾氣自然不會差。
也不知道應長川到底是有多離譜,才能惹得小貓去撓。
想到這裡江玉珣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輕輕搖了搖小家伙的爪子,並忍不住說:“快醒來,讓我看看你是怎麼咬皇帝的。”
大周皇帝被一隻小動物欺負?
江玉珣心中忽然暗戳戳地期待了起來。
這隻小貓並沒有睡熟,它迷迷糊糊地看了江玉珣一眼。
接著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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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等江玉珣反應過來,似是被吵得有些煩的它竟掙扎著從自己懷中跳了出去,撒腿便向殿外衝。
這一通動作格外絲滑,看得江玉珣目瞪口呆。
“诶!別跑啊——”江玉珣下意識就去追。
小貓原本跑的並不快,江玉珣一追它竟瞬間來了興致,在流雲殿附近狂奔了起來。
流雲殿臨水而建,以長廊與整座仙遊宮相連。
懼水的本性使它直衝後殿而去。
幸虧他通體雪白在黑夜中格外明顯,江玉珣這才沒有跟丟。
雖說應長川對這一隻貓並不感興趣,但它好歹是西域獻禮。
這種東西是能隨便丟的嗎?
夏末初秋的夜風已經有了些許涼意。
冷風刮在江玉珣的臉上,將他的心也吹涼了幾分。
不妙之感油然而生。
怕什麼來什麼……
流雲殿後殿沒有關門,見周圍沒有藏身之處那貓猶豫了一下,竟然直直地奔著殿內去了。
意識到自己捅了大簍子,江玉珣瞬間定在原地不敢向前。
一秒……
兩秒……
絕望的倒數還未結束,一道玄色的身影便出現在了江玉珣的眼前。
應長川眸中帶笑,手裡還提溜著一隻正在“喵喵”大叫的小貓。
此時這隻罪魁禍首正不斷地朝江玉珣掙扎求助,看上去簡直弱爆了。
天子垂眸道看了那貓一眼,並漫不經心道:“它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江玉珣心髒不由一緊:“……或許是有些煩臣吧。”
應長川瞬間來了興趣:“為何?”
小貓還在應長川的手中尖叫求助,並時不時伸胳膊蹬腿,做些徒勞無功的掙扎。
這一瞬間,江玉珣忽然狠狠地共情了它。
伴隨著小貓尖利的求救聲。
還未換下禮服的年輕尚書不忍直視地閉上了眼,他無比艱難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臣…臣剛剛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會咬陛下,所以試探了一下……”
如今看來是不用試探了。
指望它咬應長川,還不如我親自去——
第68章
夏末秋初的時節,蟬也漸漸沒有聲了。
流雲殿附近隻剩下小貓還在一聲接一聲地叫著。
應長川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撓了撓貓下巴:“為何要看它會不會咬孤?”
剛才還在尖叫求助的小貓不但閉上了嘴巴,甚至還沒骨氣地閉上眼睛躺起頭享受了起來。
江玉珣下意識用手攥緊衣擺,一股腦統統倒了出來:“……因為臣曾經在折柔聽連儀公主講過您小時候的事,故而便有些好奇陛下究竟是怎麼被貓傷的,又傷到了哪裡。”
應長川逗弄小貓的動作忽然一滯。
他緩緩垂眸看向江玉珣,末了低聲重復了一遍:“……傷到何處。”
應長川的聲音低沉而平靜,神情仍如往常一般慵懶。
但江玉珣卻莫名從他的身上讀出了幾分危險。
流雲殿外鴉默雀靜,江玉珣的耳邊隻剩下貓咪淺淺的呼嚕聲。
貴為大周天子的應長川,早就不是前朝那個一心逗貓的幼稚小孩了。
如今的他就算記得這件事,也不會願意下屬提起自己的童年軼事。
……自己的好奇的確十分過界。
江玉珣迅速移開了視線,他猶豫了一下緩緩抬手打算向應長川行禮,再將髒兮兮的小貓抱走。
但不等江玉珣動作,應長川的聲音便自他身旁傳了過來。
“肩膀。”
江玉珣愣了一下:“什麼肩膀?”
清風吹走了淡淡的雲,圓月瞬間照亮了小半座仙遊宮,也照亮了小貓沾滿了灰的肉墊。
應長川不由蹙眉將那隻貓提遠了一點。
“嫌棄”一詞在瞬間具象化。
“小時候被貓抓到了肩膀,”應長川笑了一下,忽然陷入回憶之中,“逗狠了它便向我身上跳,其間留下了好幾道深深的血印,的確嚇壞了姨母。”
他的語氣格外輕松,話語裡還帶著幾分懷念。
……姨母。
應長川所說的“姨母”便是連儀公主。
頭回聽到他使用這樣的稱呼,江玉珣竟有些恍惚。
“所以自那以後陛下就不喜歡逗貓了嗎?”
停頓幾息,應長川緩緩搖頭道:“仍喜歡。”
……不愧是你。
“喵嗚!”
或許是應長川提溜的時間有些久,小貓終於不耐煩地再次叫了起來。
江玉珣連忙上前去接,動作間還不忘疑惑地抬眸瞄了天子一眼,“陛下既然喜歡,為何不養一隻?”說著他還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那小貓的肚子,並喃喃自語道,“每天同它玩一會也能放松放松。”
應長川隨拍了拍蹭上灰的衣料,狀似隨意道:“快了,不急。”
快了?
江玉珣拿出絲絹疑惑地擦起了沾滿灰的貓爪。
應長川可是天子,想養不是隨時都能養嗎?
……為什麼還要等呢。
-
售賣烈酒的酒肆正式開業。
江玉珣原打算偷摸去逛逛,不承想還沒有出發就在仙遊宮遇到了前來報賬的邢治。
“江大人不必去了,”邢治一邊敲著算盤一邊頭也不抬道,“如今酒肆已經賣空,等下個月才能將貨補上。”
他的動作極快,算盤都快在指尖冒出火星。
“這麼快?”江玉珣被嚇了一跳,“我開業前不是又將酒價提了三成嗎。”
酒肆開門之前,就有許多昭都權貴明裡暗裡找邢治打聽了情況。
而後他立刻拜託玄印監將消息傳給江玉珣,並表示一定要在開業前提價。
江玉珣狠了狠心,直接將價格向上提了三成。
他以為自己已經非常黑心,不料高價烈酒仍迅速銷售一空。
邢治狡黠一笑,終於舍得抬頭看向江玉珣:“昭都從來不缺有錢人,江大人真是小看那群世家子與商人了。”
“……這倒也是。”
邢治將算好的賬本遞到了江玉珣的眼前。
同時一邊喝茶一邊道:“今年公子屯了大概兩千石糧食,按照如今的出酒率……起碼能出三百多石烈酒。”
聽到“兩千石糧食”周圍玄印監也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大周“九卿”的年俸祿不過兩千兩百石,江玉珣此番手筆可謂極大。
江玉珣輕輕點頭:“到了明年,烈酒的買家便不隻是達官顯宦了。”
他身旁的玄印監還沒有從“烈酒等於奢侈品”的思維模式中轉換出來,聽到這裡便有些不解地問:“江大人為何這樣說?”
“單憑他們消化不了這麼多酒,”江玉珣看著賬單說,“等到了明年這些酒便要分級售賣了,最低一級未經勾兌的純糧食酒可按一鬥百錢的價格進行售賣。”
如今的純發酵酒售價普遍低於四十錢。
烈酒的價格雖是它一倍還要多,但算上釀造成本,這個價格覺得算不上高。
往後江家內部較為私密的酒坊隻產高等級烈酒,普通烈酒皆在外釀造。
江玉珣不由笑道:“隻有產量足夠高,它才能理所應當地流入折柔境內。”
“原來如此……”玄印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江玉珣的年紀雖小,平常也很好相處,沒有一絲半點的官架子。
但是他的言語之間,卻自帶一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無論他說什麼,玄印監都覺得靠譜。
“……對!”聽到此處邢治忽然深吸一口氣自葦席上站了起來,他略為鄭重地向江玉珣行了一禮說,“等到田莊外的大酒坊建好後,草民便想先去北地看一看。”
邢治細眉細眼,看上去有些圓滑世故。
但此刻他的目光卻格外認真,氣質也變得沉穩起來。
江玉珣連忙朝邢治回了一禮,“邢公子千萬不要如此客氣,”末了又看著對方的眼睛問,“去北地一事公子可有想好?”
邢治則緩緩點頭道:“我近來做生意雖做出了些眉目,但我深知這一切全是多虧了江大人的幫助。若是沒有江大人,絕對沒有我邢治今日的風光。”
他的語氣格外堅決,過往徘徊在眉宇間的紈绔氣不知何時消失得一幹二淨。
說起話來竟然有了幾分江湖義氣。
要不是玄印監中沒有酒,邢治此時定要一口氣幹上一大杯:“我時刻不敢忘記江大人賣酒的真正目的所在,更不敢耽擱朝中大計。如今昭都酒肆已經安排妥當,不趁著這個時候去北地看看,那還要等到何時?”
聽到這裡,江玉珣也跟著他一道笑了起來。
——人生來向往光亮。
生活在大周這樣的時代,且機會就放在面前,沒有人能忍住不去闖出一番事業。
“那好,”江玉珣也端起一杯茶,並朝著邢治高高揚起,“再過上幾日,我在昭都替邢公子踐行。”
邢治隨之一笑:“那我就不和江大人客氣了!”
-
來自克寒的使臣與大周籤下了一個大單。
他們需要的茶葉太多,自爍林運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故而使臣便先留在了昭都,並在諸位郎官的陪伴下,於怡河平原上四處參觀了起來。
江玉珣雖然也想要借這個機會多多了解克寒,但如今已是尚書令的他,並沒有太多時間陪使臣參觀。
他先忙著安排人將從克寒來的馬匹運至北地軍馬場。
而後又迅速派人將培育好的小麥新種,與西域送來的麥種分送至各大軍屯田內,命他們大範圍育種並改粟為麥。
江玉珣並不著急推在民間大範圍廣麥種。
——此時無數百姓正在觀望軍屯田上的變化,自己隻需用產量來說話就可以。
但若有百姓想要種麥,官府也會予他們方便。
趕在秋種開始以前,昭都平原上已經有零星百姓從官府領走麥種,準備在自家田地上小範圍地試種、留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