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江玉珣的呼吸亂了一瞬。
恍惚間他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古怪又離奇的念頭。
應長川剛剛那番動作……怎,怎麼有些像是在故意撩我呢?
第65章
見他停下來不動,站在背後的應長川又漫不經心道:“愛卿算好了嗎?”
江玉珣手指一頓,終於將那些有的沒的暫拋於腦後,他強裝鎮定地說:“暫未,還請陛下稍等片刻。”
仙遊宮的後花園內,眾人皆垂眸低眉,連呼吸都輕緩得不能再輕緩。
好似有一道結界,將江玉珣與應長川還有眾人分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江玉珣的大腦在瞬間變成了一團糨糊。
亂七八糟的數字在他腦內飄來飄去,抓也抓不住一個。
別胡思亂想了!
江玉珣強行集中注意力,重新將手指放在了算珠旁。
他格外艱難地垂下眼眸,機械地對著價目表敲打起了算盤。
片刻過後,終於報出了一個數字。
“……邢公子的定價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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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潤的聲音似一滴水,自檐上墜下打破了耳畔的寂靜。
江玉珣暗舒一口氣。
“是,大人。”等待半晌的邢治終於放下心來,他上前用雙手將價目表從江玉珣的手中接了過去。
接著看了一眼江玉珣,並回頭有些不確定地瞄了一眼應長川:“那江大人……草民就先退下了?”
說完又小心翼翼地補充道:“草民還要去玄印監那裡對對賬。”
方才那個念頭就像一根落入眼睛的睫毛。
不但難吹走且始終泛著點痒意。
見邢治要走,江玉珣忍不住咬了咬唇下意識道:“稍等,我和邢公子一起去。”
他轉身朝應長川行了個禮,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麼昏頭暈腦地離開了花園。
將要走到玄印監駐地門口時,邢治終於忍不住好奇道:“江大人,陛下他——”可曾定下何時去折柔販酒?
暈了一路的江玉珣終於被“陛下”兩個字激活。
……邢治是不是也這麼覺得?
想到這裡,江玉珣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向邢治看去,並極其嚴肅地搖了搖頭說:“陛下不是。”
——這話既是說給邢治聽,更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應長川可是歷史上有名的無性戀,更何他向來都喜歡逗人玩。
我剛才究竟在亂想什麼有的沒的?
江玉珣瞬間懊惱了起來。
“啊?”
聽了江玉珣的話,邢治下意識愣了一下——話還沒有說完,江大人怎知我要問什麼?
看出江玉珣有些走神的他心中雖無比疑惑,但還是輕輕點頭道:“是江大人,草民知道了。”
……算了,還是下次再問吧。
“嗯,”清醒過來的江玉珣終於想起自己還有事情沒有做,他沒有去玄印監駐地,而是對邢治道,“你先進去吧,我有事要回流雲殿一趟。”
“好好,”邢治趕忙點頭說,“江大人快去忙吧。”
“嗯。”江玉珣朝他笑了一下,轉身向玄印監駐地另一邊而去。
餘光看到他的身影,正準備踏入駐地大門的邢治動作一滯。
……不對啊。
江大人剛剛不是說他要回仙遊宮嗎?
怎麼看著像走錯反向了呢。
下一刻,邢治趕忙告訴自己——不會的,江大人已在仙遊宮內待了一年,對這裡熟得不能再熟,怎可能走錯方向?
可誰知道……
緊接著他便見江玉珣轉過身又回到了玄印監駐地門前,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自己笑了一下說:“方才跑了會神,不小心找錯方向了。”
邢治:?!
-
前段時間江玉珣向應長川提議,可以在大周上下尋找精通農、數、醫等道的人才,將流傳於民間的信息編撰成冊,未來當作教材來使用。
如今第一批人員已被集中到了昭都,早早開始了編撰的工作。
為了保證這群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的生活,朝廷特在昭都附近為他們批出了宅院。
受到激勵的眾人工作效率愈發的高。
沒多長時間,流雲殿前殿便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本冊。
在此期間也不乏離譜的事件發生。
明眼人都能看出,朝堂正在網羅各方人才。
各地官員全都卯足了勁,想要借此事在天子面前刷刷存在感。
一些神奇的情況就此出現了。
……
天子將此事交到了江玉珣的手中,這群人才的去留全由他來決定。
各地送來的名冊實在太長,同時兼任“侍中”與“尚書令”兩職的江玉珣隻能將初篩的任務,交到了包括莊有梨在內的幾名郎官手中。
仙遊宮雖不像山下那麼熱,但頭頂的太陽依舊毒辣。
向來不喜歡曬太陽的莊有梨,今天卻不覺熱一般地小跑著帶江玉珣向不遠處的“永行殿”而去。
跟他一道來的還有幾名玄印監。
他一邊快步向前一邊激動地說:“阿珣,這次的人真是神奇異常!我方才親眼看到那盞燭燈熄滅,過了沒多久它竟然自己復明了!”
另一名郎官也跟著道:“是啊!若是能夠學會這種隔空點火之術,在戰場上定能夠所向披靡!”
隔空點火?
江玉珣越聽越覺得離譜。
不等江玉珣反應過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興奮不已的莊有梨已將手貼在了永行殿的大門上,並一把將殿門推了開來。
緊接著,一座青銅燭臺便出現在江玉珣的眼前。
燭臺旁還坐著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見江玉珣等人來他隻抬了抬眼皮,連口頭上的招呼都未打一個。
見他如此高深莫測,莊有梨隨之壓低了自己的聲音:“阿珣,這位便是懂得‘隔空點火’之術的高人。”
話音落下,莊有梨又轉過身去朝那老頭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不知先生是否方便給江大人展示一番自己的絕學?”
對方沉吟片刻,終於不不情願地點了點頭:“……嗯,備燭臺吧。”
聽聞此言,站在他旁邊的內侍官便上前把人扶了起來,緩步帶到了燭燈前。
江玉珣把位置給他讓了出去,蹙眉看向面前的燭臺。
身為現代人,他自然不會相信什麼“隔空點火”之術,但還是耐心朝那老者點頭道:“先生,可以開始了。”
老頭向一旁的內侍官看了過去。
幾人當即圍在燭臺邊,一根根點燃蠟燭。
與江玉珣一道來的郎官興奮道:“江大人請看,蠟燭已經全部燃起。”
此刻永行殿內門窗緊閉,半點風都難透進來。
巨大的樹形銅燈一經點燃就把周遭的空氣都烘熱了幾分。
就在爐火燃燒最旺之時,內侍官們再次上前,拿著巨大的絹扇狠狠地向火上撲去。
下一刻,燭臺上的十幾根蠟燭齊齊熄滅,隻餘青煙嫋嫋飄向半空。
莊有梨當即緊張起來,他拍了拍江玉珣的手臂道:“開始了,開始了——”
話音一落,原本站在三四米遠處的老頭便緩步走到了燭臺前。
他抬起手朝著燭臺隔空練起了掌法,並不時發出“呵、哈!”之聲,滿頭的銀發都跟著搖晃了起來。
這是什麼情況?
江玉珣被這架勢嚇了一跳,他默默地向後退了半步,忍不住看了莊有梨一眼道,同事小聲問:“這是在做什麼?”
“這是先生獨門掌法,他是靠內力催動蠟燭復燃的。”
江玉珣:“……內力?”
眼前這老頭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會武功的樣子。
就在江玉珣無語之時,老頭的掌法愈發混亂。
可伴隨著他混亂的掌法,青銅燭臺上的一根蠟燭竟真在這一瞬“轟”一下亮了起來。
“成了,成了!”殿內一名郎官瞬間激動起來,“原本熄滅的蠟燭真的復燃了!”
老頭笑了一下,繼續裝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對著眼前的燭臺比劃。
他的動作幅度比剛才還要大,並不時朝燭臺甩手。
江玉珣抿了抿唇一步步向前走去。
一開始他並沒有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但老頭甩手的動作還有空氣裡略有些刺鼻的氣味卻在這個時候提醒了他。
——這哪裡是什麼“掌法”?
明明就是變戲法啊!
江玉珣停在了燭臺前,突然抬手打斷了對方的動作:“稍等一下。”
“啊?”永行殿內眾人紛紛不解地向江玉珣看去,“怎麼了江大人?”
老頭也不情不願地停了下來,並緩緩地向後退了半步。
江玉珣並沒有管燭臺,而是徑直走到了這位“武學宗師”的面前。
“還請先生伸出手來讓我看看,” 懶得在這裡浪費時間的他直截了當地說,“據我所知,‘硫磺’可以使蠟燭復燃,也不知道先生可是再利用此道同我們變戲法?”
此時江玉珣已經徹底認了出來。
眼前人耍的便是名為“吹燈復明”的傳統戲法。
變這戲法非常簡單,隻需提前將硫黃藏入指甲縫中,並在不經意間彈入燭臺便可。
如今火器剛剛投入研發,“硫磺”對大多數人而言還有些陌生。
包括莊有梨在內的眾人並沒有聯想到這一點。
“江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對面的人非但沒有伸手,反而默默把手腕向背後藏去,“您這是在懷疑我的掌法?”
瞧這人還在嘴硬,江玉珣完全不給他面子:“正是。”
燭火將他的面頰照得忽明忽暗,在天子身邊歷練了一年的江玉珣氣勢早不同於常人。
“你——”對面的人瞬間臉色變得非常難看,“若朝廷對此法不感興趣,放吾走就是了,何須如此羞辱吾?”說完他便拂袖想要離去。
“诶,先生別亂走啊!”有郎官連忙伸手去拉,卻見他身體止不住地顫抖,似乎真的是心虛了……
江玉珣沒再理會這個人,而是直接轉身看向背後的玄印監:“檢查一下這位老先生的指縫。”
“是,江大人!”
見江玉珣要和自己動真格的,老頭終於慌了起來,“江大人這是何意?”他一邊說一用將手指在衣服上抹來抹去。
然而不等他毀滅完證據,玄印監已經將老頭的手強行掰了過來。
“哎呦——”
“疼疼!大人饒命啊!”
不同於這群郎官,親眼見過火器的玄印監非但沒有放過眼前人,甚至瞬間就嗅了出來:“回江大人,他手裡的東西是硫黃!”
不懂得硫黃特性的郎官們面面相覷:“硫黃?”
而被拆穿的江湖騙子已經嚇得重重跌坐在地:“饒命…江大人饒命啊……”
他瞬間又哭又叫,讓整座永行殿都跟著嘈亂起來。
雖然還不懂硫黃是什麼,但看到他的架勢眾人當即明白過來:江玉珣的懷疑沒有錯,這老頭的確是在變戲法!
被狠狠騙了一通的莊有梨不由一喪:
“這名單上的數百人就沒一個靠譜的,要不是江湖騙子要不就是誇大其詞。也不知道各郡究竟是怎麼敢把他們送到昭都來的?”
江玉珣也跟著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有些無奈地說:“此次朝廷並沒有限制行業與各郡上報的人數,地方官自然有多少報多少。運氣好些,瞎貓碰到死耗子自己也跟著沾光。運氣不好無人可用,他們也沒有什麼損失。”
大海撈針並不容易,但隻有不設限才能盡可能的保證天下人才皆至昭都。
見眾人疲憊又沮喪,江玉珣繞過還在哭嚎的江湖騙子,直接走到永行殿最上方拿起名冊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