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溪打從不到十一歲到京城之後,生活一直簡單而規律,練功、煉藥、讀書、看著景七胡鬧,還從未經歷過人事,此時卻如同被本能驅使著一樣,抬起手摸索著,從領口開始,一顆一顆地解開景七的扣子。
很快,南寧王養尊處優的白皙而細膩的皮膚便暴露出來,烏溪試探似的伸手在他緊致溫潤的腰身上觸碰了一下,便像是著了迷一樣再也放不開了。
這人像是瓷做的,可不像瓷器那麼冰冷,也不像自己的體溫那麼高,仿佛是恰到好處的溫。
他什麼地方都長得恰到好處,一縷頭發散落下來,軟軟地搭在鎖骨上,垂在床邊,黑白相應,是觸目驚心的好看。
烏溪痴了一樣。
隻覺得全身都被蒸熟了似的,不正常的熱流四處亂湧,他想起那日那個纏綿旖旎的夢境,記憶和現實重疊起來,腦子裡的弦一下子斷了,便遵循著本能俯下身去……
這時,景七忽然動了一下,烏溪一驚,一時反應不過來,愣在那裡。
景七卻沒醒,像是醉生夢死開始發作,他夢見了什麼似的,纖秀好看的眉頭慢慢地皺起來,隨即又松開,嘴角露出那麼一點似有似無的笑意,可眉梢卻落下來,隱隱籠罩著一層悲意似的。
烏溪看著自己懷裡衣衫不整的人,忽然一激靈,臉上紅潮褪去,青白一片,迅速地攏上景七的衣襟,將扣子給他重新系好,然後把景七放在床上,替他蓋好被子,逃也似的衝了出去。
第五十四章 彼岸花開
等景七從那光怪陸離的夢境藥勁裡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屋子裡隻在角落裡亮著一盞昏暗的燈,少年捧著本書靜靜地坐在那裡,好像很久沒有動過的樣子。
他呼吸一變,烏溪自然立刻便察覺到了,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你不小心吸入了一點迷藥,解藥給你喂下去了,現在不頭疼吧?”不知是不是景七的錯覺,總覺得烏溪的態度好像變了些似的,有些不大自然的疏離。
景七“嗯”了一聲,揉揉眼睛,還有些沒醒過神來,隻覺得這一覺比任何時候都睡得沉似的。聽見頭頂一陣撲騰的聲音,他抬頭一看,竟是小紫貂被綁得結結實實地,給吊在了床幔上,圓溜溜的小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被束縛的四肢不停地搗騰掙扎。
景七就忍不住笑出來,一邊支起身子,把它接下來捧在手裡,一邊問道:“這是幹什麼?”
烏溪輕輕地哼了一聲:“闖了禍就該罰,若不是你太寵著這畜生,也不至於三天兩頭地叫它咬了人。”
景七這會兒清醒過來了,笑道:“什麼話,我百十來斤的那麼大個人,能跟這幾兩重的小東西一般計較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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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溪頓了頓,聽了這話忽然心裡別扭起來,因為景七這輕描淡寫的話裡流露出的態度,和對方對自己的態度很像,像是對小孩子似的,縱容得很,卻是那種不放在心上的縱容——便忍不住道:“我……今天不該叫你一個人在院子裡,應該提前告訴你一聲……”
景七一邊下床來,一邊順口道:“我自己手欠,跟你有什麼關系了。”
他伸了個懶腰,覺得頗有精神,睡足了覺,心情也不錯,便道:“這麼晚不吵你了,我回府。”
眼看他要走,烏溪忽然鬼使神差似的站起來叫住他:“北淵……”
景七一頓,挑眉看看他,隻覺得那少年臉上有幾分慌張神色,欲言又止的模樣像是闖了禍又猶豫著不敢說似的,便定住腳步,帶了幾分深意地望著他。
烏溪被他一雙眼睛看得有些心慌,他沒有夜間讀書的習慣,臥房裡燈光昏暗,隻夠勉強看清,使得景七那雙平日裡隻是溫潤好看的眸子,看起來竟格外的幽深,目光像是有實質一般地刺過來,好像將他藏在心裡的話全都看穿了一般,或多或少裝出來的慌張,便多了幾分真實。
片刻,才微微垂下眼,不去看他,勉強緩下心神,說道:“你吸進去的藥是我還沒做好的,中了那藥的人應該會做夢,隻是我還不確定……”
景七恍然大悟道:“你問我藥效麼?”
烏溪點點頭。
景七笑罵道:“兔崽子,我倒成了給你試藥的了——方才恍惚間確實是做了一回夢,放心吧,挺靈,還解乏。”
烏溪忍不住追問道:“你……夢見了什麼?”
景七頓了頓,目光掃向他,疑惑道:“這也可以控制的麼?”
烏溪從未說過謊,方才不知道怎麼的,便脫口而出了那麼一句,心裡早就後悔了,越心虛,便越覺得景七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見問,隻得一邊疑神疑鬼,一邊硬著頭皮點點頭,道:“自然是可以的,還有可以叫人產生幻覺,看見妖魔鬼怪的藥。叫人做夢的也不盡相同,有的叫人做好夢,也有的藥叫人做惡夢,你夢見了什麼?”
景七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也不疑有他,回想了一下,說道:“不算好也不算壞吧……我夢見一塊大石頭、一條河和滿地不長葉子的紅花。”
見烏溪一副呆愣愣懵懂的樣子,便搖搖頭笑道:“沒什麼,以前看過的民間話本裡的畫的插圖罷了——你不是起得早麼,不打攪你休息了。”
便抱著紫貂走了。
“一塊大石頭,一條河和……滿地不長葉子的紅花?”烏溪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地將他的話重復了一回,又想起他那時臉上驀然生出的帶著悲意的笑容,慢慢地蹙起了眉。
朝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許是換季的時候飲食不調,許是叫多年來聲色犬馬掏空了底子,許是被接二連三的事故氣得,沒有多少日子,赫連沛竟就病了。
他這一病不要緊,幾日裡湯藥灌下去,沒見多好,還隱隱地勾起許多沉疴來,又過了半個月,連話都懶怠說了,瞧著竟有些個要駕鶴西遊的意思。
於是那聲勢浩大的文字獄便少不得終止住了,赫連沛含著那一口微弱的、隨時有可能咽下去的氣,先前的心氣兒也沒了,顧不得誰惹人嫌誰要造反,隻一個藥方一個藥方的換,別人還沒什麼,他自己倒最是惜命,唯恐蹬腿死了,那絕頂的榮華富貴也都要煙消雲散了。
赫連沛原來覺得自己坐在龍椅上一輩子,是個醒握天下事、醉臥美人膝的大英雄,聖人天子,卻沒想到年紀大了,也這樣沒出息起來。
他怕死,怕老,不病的時候隻顧著玩樂還顧不上這許多憂思,這一病,卻將他心裡那些個隱憂都給逼了出來。
他不願意見赫連釗,隻覺得這大兒子太過兇悍,目光裡總是帶著兇邪,看過來的時候不是瞧著自己,而是瞧著自己身下那把椅子。也不願意見赫連琪,二兒子叫他傷透了心,原先心裡有氣的時候不覺得,這會兒沒力氣生氣了,那樁樁件件便都在腦子裡劃過了,他想泰山地震的時候,其實就是老天給自己的啟示,叫自己勤政齋戒,本來好好的,是可以躲過這一劫的,卻叫這不孝子生生地給破壞了,還闖了那麼大的禍,叫滿朝文武都在後邊看笑話。
更不願意見赫連翊,這個兒子倒是規矩,可赫連沛一想起自己咽氣死了,眼前的一切——金鑾殿,御花園,萬裡河山萬千美人就都是他的,就情不自禁地嫉妒起這個繼承人的年輕來。
末了便隻把景七叫到身邊來,讓他給念念書,解解悶。
景七表面上跟親兒子似的給他“盡孝”,心裡算計自然也不會少——當然眼下他不是盼著老皇帝死。
前一段時間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有不少人投向了太子黨,使得眼下太子手上可用之人不知多了多少,起碼能和赫連釗一較短長分庭抗禮了。但眼下赫連二還好好地在外面,雖受到重創,卻隨時有可能死灰復燃,朝中局勢還不穩。
若是老皇帝這時候死了,赫連釗沒了顧忌,第一個要和赫連翊翻臉,雖說有些對付他的方法,卻還是能兵不血刃最好。
老皇帝眼下就是一面鎮妖旗,還將倒未倒時候,各方妖魔鬼怪便蠢蠢欲動起來,萬一真吹燈拔蠟,還不得翻了天去?
便對他越發盡心起來。
他心裡雖然別有所圖,赫連沛卻看不出來,隻是覺得這孩子真是好,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那三個自己生養的敗家子,沒有一個比得上這義子,時常拉著景七絮絮叨叨地說些年輕時候的事,那孩子也不煩,隻是在一邊默不作聲地聽著。
叫赫連沛相當感動,隻覺得這幾年是錯待他了。
赫連翊依然是做分內的事,代理朝政兢兢業業,也絕不私做決定,每日晨昏定省,不管赫連沛待見不待見,也禮數周全,大事小情地都匯報一番,得了赫連沛的主意才領命去辦。不因為管事而有半點張狂,也不因為赫連沛沒好聲氣而有半點頹喪。
好多人嘴上不說,這事情一過卻真是對太子這番泰山崩而神不動的穩,而唏噓不已,隻覺得以前這人韜光養晦,竟是這樣穩妥決斷之人。相比起來,那些年四處亂蹦的赫連釗和赫連琪,真像是落了下風。
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這書誰都背過,可這道理,大概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明白。
老莊出世,然而對於入世之人來說,就算真的想爭,至少也要做出“不爭”的樣子來,鬧得“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再蠢不過了。
赫連琪老老實實地在家反省了,可蔣徵那邊卻扔在提心吊膽,御林軍和周子舒誰都沒撤,老皇帝病病歪歪地隻顧著傷春悲秋,沒空折騰他了,可那看似老實的“二殿下”卻不一定弄出什麼幺蛾子。
二皇子邪魔外道的形象十分深入人心,梁九霄作為一個非常有責任感的“大俠”,也放心不下蔣府,加上在王府的慘痛回憶,便專心致志地給蔣大人當起了看家護院的。
他人大大咧咧豪爽得很,沒事又喜歡胡謅白咧一番,跟蔣府上下還倒混了個好人緣。蔣玉清最欣賞這種草莽“英雄”,因為能襯託他的腦子比較中用,沒幾日便和梁九霄勾肩搭背起來。
蔣徵四歲的小女兒蔣雪,卻是個能上房揭瓦的小禍害,一隻小猴子整天跟著梁九霄這大猴子屁股後邊。她年紀小,也不用避嫌,大概是蔣府唯一一個沒心沒肺沒心操的了。
梁九霄膽大包天,還有一次把蔣雪給私自抱出蔣府來,帶她去看周子舒,“顯擺”自個兒的師兄,還正好撞見了太子赫連翊,隻把周子舒氣得,萬年淡定的人拿著鞭子追了周子舒跑了大半個京城。
小丫頭蔣雪倒是無知者無畏,傻乎乎地瞅著赫連翊,跟太子殿下對視半晌,忽然長出肉呼呼的小手,呲著小乳牙一笑,脆生生地道:“抱!”
第五十五章 少年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