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戍眉頭一皺:“那成何體統!”
高林眼淚都要落下來,但是我從來沒有獨自去過王城,更何況還要去見皇上,我害怕。
“你害怕什麼,皇兄又不會吃了你,況且這回是打了勝仗,能不能有點出息,拿出應有的派頭來。”梁戍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袖,“下去下去,休要再掛在車上,耽誤隊伍動身的吉時。”
高林不信,這能有什麼吉時。
“真的有。”一旁的老賬房解釋,“是王爺前天花了五兩銀子,專門請人算出來的,因為得按照求聘的禮數來。”
高林:“……”
真的,嘆為觀止。
苦宥也來給眾人送行,他卸去戰甲,穿一身利落錦衣,銀發襯得膚色如雪,站在那裡時,高眉深目,整個人又邪氣,又貴氣。
老賬房悄默聲問:“高副將,你看苦統領,簡直渾身都白得發光,不都說柳三小姐喜歡白的嗎,你怎麼不幫他們撮合撮合?”
“這不行,白歸白,但是身體太結實。”高林道,“有眼疾那陣還能湊活湊活,現在眼疾治好了,同瘦弱更是搭不上半文錢的關系,上回柳三小姐在吃飯時,恰好碰到了小苦,你猜怎麼著,他全程話沒搭上三句,分量十足的大包子倒是一口氣吃了八個。”
柳南願總是幹活,飯量其實不小,但也隻吃了一個半就撐得慌,所以當時看著苦宥這驚人的飯量,很是震了一震,最後實在沒忍住,出聲道:“苦統領,我要去山中採些藥,你吃完了嗎,不然你領我去吧。”順便也走動走動,消消食。
老賬房樂了,這不是挺好?
“好什麼。”高林唉聲嘆氣,“小苦沒答應,說下午要練兵。”
老賬房:“……”
算了,當我沒說,這都是命。
高林恨鐵不成鋼,梁戍也哭笑不得,苦宥被拎著輪番教育了兩回,也不知是不是琢磨反思過來一些味道,這陣倒是記得專門找到柳南願,將胳膊往前一伸,上頭正蹲了一隻極小的兔子,兩隻大耳朵耷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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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柳南願果然睜大眼睛看。
苦宥道:“我早上在練兵場裡撿的,應該是被人踩傷了腿。”
“真的。”柳南願將兔子接到自己手中,輕輕撫了撫,“那我就帶它回江南啦。”
苦宥點頭:“好,多謝柳姑娘。”
憋了半天,又憋出一句:“將來倘若再來西南,記得差人告訴我。”
他吃虧就吃虧在皮膚太白,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紅得一覽無餘,於是匆匆道別,轉身就走。
生怕走慢了,會被姑娘多看兩眼。
高林感慨,有出息,但不多。
一行人就這麼各自散向四面八方。
從西南到江南,可以走幾段白河水運,今年這條大河勉強算是消停,但消停也不能掉以輕心,梁戍趴在船舷上,看著兩岸的田地,道:“大工程。”
“若是工程不大,也不必拖到現在。”柳弦安道,“粗粗一算,至少也得花上百年,便由我們先起這個頭吧。”
梁戍笑笑,伸手將他攬入懷中:“好,便由我們先起這個頭。”
不過在起頭之前,得先去完白鶴山莊。
那封八百裡加急的密函,早就與捷報一起呈送到了天子手中。當時梁昱正在早朝,文武百官都在,可想而知這則軍報在朝堂中掀起了何等風暴。人人皆大喜過望,紛紛跪地恭賀,又將驍王殿下吹了個天花亂墜,連那些平日裡闲話不斷的白胡子迂腐老頭,這回也終於不再天諫地諫,轉而豁牙漏風地說著吉祥話,老臉喜不自禁。
梁昱也是龍顏大悅,當即傳令全王城張燈結彩,準備迎接驍王大勝而歸,然後又當著所有人的面,迫不及待地拆開了家書。
“……”
燈可以暫時先不張了。
有臣子察言觀色地問:“皇上,王爺他?”
“戰時受傷,命懸一線。”梁昱與他對視,“所以先去了白鶴山莊求醫。”
滿堂哗然,驍王殿下於大琰而言,那完全是定海神針一般的存在,他若命懸一線,這事情還得了?
“退朝!”梁昱面無表情,拂袖起身。
然後在御書房裡龍飛鳳舞,充滿感情地寫,養好傷後,立刻滾回來,否則打斷你的狗腿。
當晚,這封充滿天子溫暖關懷的家書便與滿滿五車金銀珠寶加珍稀藥材,一道被送往白鶴城。又過了五天,繡娘們新制好的錦繡冬衣也裝車上路。
車輪滾滾,趕死趕活。
總算沒耽誤事,倒比梁戍一行人還要先抵達目的地。
沒有了高林與程素月,梁戍身邊的參謀隻剩下了忠心耿耿的賬房老張,老張來回轉著圈打量自家王爺,評價道:“確實華貴瀟灑,但我聽說柳莊主向來勤儉樸素,王爺這會不會太奢靡了些。”
“頭回登門,破衣爛衫算什麼樣子。”梁戍對自己這一身倒是極為滿意,問,“東西送過去了?”
“是。”老張道,“專門挑大中午,街上人最多的時候送過去的,還特意繞著城轉了三圈。”
最後才浩浩蕩蕩進了白鶴山莊的門,兩名太監捧著禮單大聲念,那叫一個長,險些念了個喉嚨生煙。
也將柳莊主聽了個頭暈眼花。
“娘!”柳南願抱著小兔子,一路撲進柳夫人懷裡,高興道,“我回來啦!”
“回來好,回來好,這回總算沒瘦。”柳夫人端詳著女兒,高興了半天,又問,“你大哥二哥呢?”
“大哥也回來了,正在前頭陪宮裡來的人。”柳南願道,“二哥與驍王殿下在客棧裡住。”
柳夫人臉一白:“他這是幹脆不回來了?”
“回來,吃晚飯時再回來。”柳南願道,“他與王爺還有些事要做,現在抽不開身。”
柳夫人聽不得這話,一聽就心口疼。
柳南願將兔子放在地上,讓它跑著去旁邊吃草,自己攙起柳夫人的胳膊,道:“王爺這一路,對二哥照顧得很,就差將他捧上天,簡直要星星不給月亮,娘親與爹爹沒什麼可擔心的,二哥將來即便是去了王城,或者是去了西北,也照樣能像先前在家中時一樣,無所事事躺上一陣天。”
或者躺上一整年。
“可傳聞中驍王殿下那性子,實在嚇人得很。”
“傳聞還說二哥動不動就跳湖呢,娘也信啦?”
“我何止是信,我還是親眼看著他跳下去的。”
“……那我重新舉個例子,傳聞中的二哥不學無術,但實際上呢,他的醫術不僅遠超於我,甚至能與大哥相提並論,估計比起爹來也不差,大哥在家書中說了這件事嗎?”
“說了,在收到你大哥的書信後,你爹高興得眉飛色舞,信還沒看完呢,就背著手去滿宅子溜達了一大圈,見到人家老頭下棋都要伸長脖子去看半天,等著人家問你二哥的消息。”提到這個,柳夫人臉上總算有了笑,“晚上睡覺還在抱怨,時不時就將我晃醒來。”
主要是抱怨阿寧,怎麼不早些將這件事寫信送回家中,就由著自家公子胡寫,先前送回來的那封家書,那能算家書嗎?正經事半件沒提,上來就先莫名其妙地誇了好幾頁的驍王殿下,然後就筆鋒一拐,洋洋灑灑替他自己安排好了將來的日子。
哪家父母能受得了這個?
反正柳莊主看完之後,眼前黑了足足三天,還耳鳴。
柳南願道:“大哥現在已經覺得驍王殿下很不錯了,我也覺得他能將二哥照顧得很好,二哥娶誰都是對不起人家姑娘,這話不是當時娘親親口說的嗎?現在好啦,徹底沒姑娘了。”
柳夫人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柳南願笑著躲開:“走,我們也去前頭看看宮裡送來的好東西,瞧個熱鬧。”
“你呢,光說你二哥,這回出門,你有沒有遇到心儀的年輕人?”柳夫人握著女兒的手,“若沒有,娘覺得漓陽城李家的二公子……哎,你跑什麼,慢著些!”
柳南願一邊跑一邊道:“娘親還是先管管大哥吧,他這回去西南,差點就被人招做了上門女婿,好不容易才脫身。”
柳夫人臉色又白了:“啊?”
三個兒女,竟沒有一個省心,柳夫人也疲憊得很,想回去睡,但又不能睡,因為晚上驍王殿下要登門吃飯,隻能強打精神梳洗更衣,親自安排宴席菜式,為了表示隆重,還專門請城中的西北大廚來烤了一隻羊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