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已經是老板了呀!」我笑得開心。
冬季到來的時候,我將關門時間提前了一點,某一天大雪,他在店外攔住我,磕磕絆絆地唱了一整首生日快樂歌,拿出來的是跟當年一般無二的海綿寶寶蛋糕。
我有些糾結地看著他問:「你明知道我開甜品店,還去別的地方買蛋糕嗎?」
「……」
我想,徐望真的是笨拙的人,不管是上學時候還是現在。
我過了熱熱鬧鬧的一次生日,跟我家人一起,帶著我的小店員,還在桌上給小婳放了個杯子。
這就全了,家人朋友,都在身邊。
「生日快樂!」
會的,我會永遠快樂。
店裡的生意一直不錯,我薄利多銷倒也做得紅火,來年開春就開了一家分店。
開在我們中學的後街上。
對面就是司年的店,我掐著指頭算,這店他開了三年了。
想了想我還是走進去點了一碗,他系著圍裙走出來的時候我們都一愣。
司年狀態很差,瘦得不像樣子。
我吃著碗裡的米線問他為什麼回來。
他笑了一下才說:「當初離開這裡,不是一個人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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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帶著小婳一起走的。
「現在她回到這裡,我還能去哪裡?」
「去哪不行?跟誰在一起不行?為什麼守在這裡?」
司年也不回我,隻是擦著面前的桌子,但在我出門之前他問我:「小婳,入你的夢嗎?」
原來小婳從不見他。
我笑,「嗯!說她過得好呢。」
司年苦笑著說:「是嗎,那就好,那就好。」
後街的店裝修遇到了點問題,我媽介紹給我一個行家,是個白白胖胖又憨厚老實的人。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別別扭扭的叫我:「童小姐。」
嚇得我連連鞠躬,「你好,秦先生。」
他是個很溫柔的人,第二次見面時他誇我的衣服,「很襯童小姐膚色。」
可我那天趕得著急,隻匆忙套了一件土黃色的外搭,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不是在誇我。
隻好結結巴巴地回:「謝謝您誇贊。」
「不客氣不客氣。」
腰都要彎斷了。
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我們一起吃了頓飯,隻是簡單的快餐,我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才對上他驚訝的目光。
「童小姐,好飯量!」
我又一次進退兩難,是不是誇我啊到底,聽上去真的很像嘲諷。
「秦先生吃的倒是不多……」
年歲相仿,尷尬幾次之後倒是熟悉很多。
秦炘是個好人。
是個走路照顧你走裡側,見面會為你披衣裳,一頓飯就觀察出你的喜好並牢記於心的……很紳士的人。
樹葉全綠的季節,我決定跟他交往著試試。
我又去了給小婳送了一束花,告訴她,我做好了準備,重新愛一個人。
很幸運,我跟秦炘相處的很愉快,他是很有趣的人,非常熱愛生活,喜歡養寵物、擺弄花草、甚至與時俱進的改造房間。
我已經許久沒有享受過什麼都不用管全權交給別人去做一件事的感覺了。
很新奇,很……開心。
我們會一起去看新上的電影,討論電影中奇奇怪怪的設定,還會一起去吃家門口新開的店,劃出下一次還會再去的,標出來,竟也整理出來一小沓。
有的時候沒有什麼計劃,就兩個人牽著手在就近的花園裡溜達一圈,就算沒有什麼話說,也是牽著手的。
這讓我很安心,感覺生活更加平和。
我們約會的時候碰見過徐望一次,我大方介紹:「這是我的男朋友,這是我前任老板。」
徐望臉色難看的要命,甚至連手都沒握就轉身離開了。
我笑著說:「這就是不在他手底下工作的原因。」
脾氣太差!太小心眼!
我的男朋友笑得溫和,他說:「沒關系,都沒關系。」
前任老板沒關系,前任……也沒關系。
隔年,我答應了他的求婚。
可喜可賀,我又重新擁有了愛一個人的能力。
10
這年,我 32 歲,終於準備接受一段簡單的感情。
我在又一次關店之後往回走,在街邊遇到了徐望,我過了馬路他站在對面,我們直直地對望著。
我想了一會,對著他擺擺手,將手中的蛋糕放在旁邊的臺階上。
「最後一塊蛋糕,送給你。」
「我要結婚啦,也希望你幸福。」
原來當一個人覺得幸福,可以這麼坦蕩的希望別人也幸福。
「以後就沒有最後一塊蛋糕了。」
我看著紅燈變綠,在他迎面走過來的時候對著他擺了擺手,在心裡說:「徐望,再見。」
徐望加快了腳步走過來,在人潮之中對著我喊:「阿寶!」
我生生頓住腳步沒有回頭,他又緊接著小聲喊了一句,「阿寶。」
我沒有回頭,跟徐望有關的那段記憶,我終於要說再見了。
希望你……也別被困在那裡。
備婚的時候總是混亂,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收進來一個快遞。
盒子很輕,打開的時候隻有一封信。
我坐在一堆快遞中間,指揮我丈夫去做晚飯,打開了那封信。
「滴滴滴,是我呀阿寶!我是小婳!」
我的眼淚猛地流了下來。
「你那裡是 15 年後嗎?我這裡是 15 年前哦,這是我們一起寄的時光信!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啊,嘖,你肯定是寄給了徐望,不像我,還記得給你寄一份!」
「這次是你輸哦,說我重色輕友,你才是呢!」
「你 32 歲了吧?」嗯,我連連點頭。
「那我也 32 歲了呢!」
我的視線模糊起來,騙子小婳,你還是 28 歲呢!
「好難想象 32 歲的我們是什麼樣子啊,有沒有開很多很多的蛋糕店?有沒有生很多很多的小孩子?」
「算了算了,生小孩很痛,但我肯定還和司年在一起,你呢?你還喜歡徐望嗎?找到新的喜歡的人了嗎?」
「阿寶,有沒有很開心啊?」
「還跟我做好朋友嗎?要是不做好朋友了我真的會生氣的!」
「好吧好朋友,我跟司年吵架了,我要在這個信裡面記錄上!罰他不許跟我說話一星期!」
「如果你收到這封信啦,就拿去給我看,我要罰他跪鍵盤的!哼!」
「嗯……其實沒什麼想說的啦,18 歲的小婳很開心,很愛很愛司年,如果他敢對不起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很喜歡阿寶!希望阿寶早日開心,早遇良人!」
「阿寶阿寶,拿著信去找小婳吧!阿寶阿寶,我永遠的好朋友!」
「ťü¹小婳,寫給阿寶!」
信的落款,赫然是 15 年前。
阿寶阿寶,我永遠的好朋友。
小婳小婳,我永遠的……好朋友。
我在一堆快遞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永遠的好朋友,阿寶遇到良人了,阿寶過得很開心,阿寶很想很想你。
你呢,你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開心?有沒有快樂?還……愛著心上人嗎?
秦炘走出來,手忙腳亂地為我擦眼淚,明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是小聲安慰我:「阿寶,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沒事沒事。」
小婳,你能看見嗎?
我遇到了心上人。
我婚禮的那天,挽著我繼父的手走紅毯,燈光亮起大門打開的時刻裡,我仿佛能在眾人當中看見小婳正奮力的鼓掌。
她眼含熱淚,像是終於看見了我幸福的樣子。
敬酒的時候,我看見了在婚禮場外站著的徐望,秦炘牽著我走過去。
他扯了扯嘴角對著我說:「Ţũ̂ₙ新婚快樂啊。」
秦炘溫和的點頭說謝謝,然後低聲跟我說:「我去裡面,你們聊。」
徐望今天穿的正式,我說:「你看上去像是要來搶婚一樣。」
他笑彎了眼睛,格外溫和地問:「可以帶你走嗎?」
我晃晃腦袋說:「不行哦。」
他靠近了我一點點,像是要來牽我的手卻又很快退後一步。
他動作很快,我還是聞到了他身上的青草香氣,很熟悉。
「以後……要好好生活啊。」
「我會的!」
他摸摸鼻子,像是要落淚,最後他說了一句從未講過的話,是在熱戀期也難得一聽的誇贊。
他說:「今天很漂亮,很漂亮。」
他不住地點頭,像是想要強調自己的話。
我笑著說:「謝謝,我丈夫也這麼說。」
徐望送了個大紅包給我,我心安理得的收下算是我這麼多年的青春損失費。
想了想我還是跟秦炘解釋:「真的不是我請他來的,我沒有邀請他。」
秦炘笑出了酒窩對我說:「阿寶,我還不至於跟過去的人吃醋,我們好好生活,以後,都在一起好好生活,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握著他的手低頭笑了一下,嗯,以後的生活比什麼都重要。
婚禮過後,我又去了小婳的墓地。
「小婳,這是我的捧花,我把它送給你。」
我還是忍不住,彎下腰來摸著她的照片小聲地哭了出來:「我收到 18 歲的小婳寫的信啦!」
我垂下頭緩了緩氣才說:「我……我永遠的好朋友,你看見了嗎?我很幸福。我把捧花送給你,希望它帶你遇良人,在天上……也要過得開心哦。」
我的丈夫安慰著我,輕輕為我擦眼淚,他說:「你好小婳,我是阿寶的丈夫,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阿寶的。」
我摸了摸她的照片,看著永遠停留在 28 歲的小婳說:「小婳,永遠年輕永遠漂亮。」
那天傍晚離開的時候,我還是看見了手捧著一束白玫瑰的司年。
「你收到小婳的信了嗎?」
「嗯。」
「她說什麼?」
司年不回答,我也沒再問。
過往罷了。
這年冬格外冷,我捂住了一層又一層厚棉袄,又拿到了一封信。
「童念,拜託你,將我葬得跟小婳近一點,近一點,我太想她,那些錯,我到地下去認。」
分別總在大雪天。
漫天飄雪,我又來到陵墓。
徐望早早就等在那裡。
「司年也拜託你了?」
「嗯。」
「他都買好了,拜託我們幹什麼?」
「可能怕你看見是他,把他骨灰揚了吧。」
我瞪他,「我哪兒那麼缺德。」
我看著那封時光信很久很久,才將司年的骨灰放進他早就買好的墓地裡,在小婳隔壁。
「你擔心?」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小婳的家人都在這裡,活著的時候他欺負小婳,到地下去就活該被收拾。」
徐望笑了一下說:「阿寶,你過得好嗎?」
我指指我丈夫說:「嗯,我過得好。」
「你呢?」
他沒答我的話,我也沒追問,這世間的好有千千萬萬種,不是隻有身邊有雙溫暖的手才叫過得好。
徐望已經比大多數的人都擁有更幸運的一切了。
至於夜半時分他的床側是否寒冷,已經不是我該考慮的問題了。
隻是徐望一直叫我阿寶,直到我有了小孩,孩子長大,再遇見的時候,他還是叫我阿寶。
他一直一個人,那都是後話了。
他替我打傘,我將白玫瑰擺好了之後說:「冬天太冷了,明年春天,我們準備要個小孩。」
我看著照片說:「小婳,到時候……我帶著孩子來看你!」
「回去吧。」我對著徐望擺手。
牽起我丈夫溫暖的手,我們向著家的方向去。
那一場年少時的虛妄愛戀,終究還是在雪天分別。
大雪鋪滿地,終無人回頭。
向前走吧。
向前走,就能去陽光溫暖的地方,那裡會是好地方。
後記——小婳給司年的信。
「司年!我是 18 歲的小婳!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記得給我個擁抱,不然我可不會輕易原諒你跟我吵架的這件事情!」
「我來不及啦,還要給阿寶寫呢,司年,我愛你哦。」
「記得親親我。」
過眼雲煙,誰在身旁?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