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海蘭啞然。
她沒想到有人不怕發誓。
甄嬛發怒:「沒有證據之事,豈可胡亂栽贓!」
海蘭驚慌:「太後,請您相信臣妾,相信皇後娘娘,這些都是皇後親手所做,這些人都被衛嬿婉所害,千真萬確!」
一聽是如懿親手所做,我來了精神,湊上去仔細看了看。
手藝比我差遠了,這繡工,比她當年的手帕大有退步。
我笑:「愉妃,你今日毫無證據便逼迫本宮發誓,按說應治你以下犯上之罪,不過太後、皇上在此,輪不到嬿婉定奪。說來也巧,本宮耳朵裡也劃過幾陣風,不如……
「愉妃也發個誓?」
海蘭臉色一白。
我冷笑一聲:「愉妃,你敢不敢用你的家族,用你這條命,用你死去的兒子發誓,二阿哥之死非你所為;純貴妃和三阿哥被皇上厭棄不是你從中挑撥;五阿哥身帶弱症,也非你孕期服朱砂所致!」
「愉妃,你敢嗎?!」
海蘭跌坐在地,面容慘淡,淚流滿面。
「臣妾……臣妾……」
「夠了!」弘歷大喝,對這出鬧劇已然不耐煩,「愉妃珂裡葉特氏,謀害皇子,戕害嫔妃,汙蔑貴妃,育子不善,心思歹毒,形跡瘋迷,廢為庶人。令其為榮親王看守陵墓,非死不得出!」
27
「皇上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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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轉身,如懿帶著容珮輕飄飄地走進來。
「太後,皇上,這些經幡乃臣妾親手所做,絕沒有冤了炩貴妃。」
弘歷:「那麼皇後可有證據?」
如懿目光坦然:「臣妾並無證據。」
又來了又來了。
弘歷蹙眉:「既無證據,就算是皇後,也不能隨便汙人清白。」
如懿:「皇上還是不信臣妾。」
又來了又來了又來了!
宜修,我求求你,把你侄女帶走吧!
甄嬛出來打圓場:「皇後,你最近病著身子不好,珂裡葉特氏犯錯,皇帝已經下旨懲處了她,這裡不用你費心,回宮休養吧。」
如懿沒回甄嬛,站定不動,緊緊盯著弘歷。
「皇上,當真不信臣妾?」
「朕如何信你!」最後的平靜被撕碎,弘歷怒罵,「嬿婉侍奉朕多年,為朕生下數個孩子,協理六宮從無錯漏,就憑你們這些個破布經幡,就想讓朕定嬿婉的罪?!」
如懿:「並非隻有炩貴妃之事,還有臣妾多年來所受之屈。」
弘歷:「你有何委屈,朕讓你做皇後,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朕還有錯了?!」
如懿:「臣妾的委屈從來不會向皇上提起,從前是不忍,不忍皇上煩憂;如今是不願,不願說出來自取其辱。」
弘歷怒極反笑:「好好好,做朕的皇後還成了你的屈辱,自你做皇後以來,後宮無一日安寧!你比不上孝賢皇後的賢惠端莊,更比不上炩貴妃的溫順周全,你不想做就交出鳳印,有的是人做!」
「姐姐!」海蘭從旁邊撲出來,阻止如懿繼續說下去,「姐姐,別說了,你快回宮!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嫉妒衛嬿婉,是我汙蔑貴妃,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如懿推開她:「臣妾本以為,皇上是受人蒙蔽,如今看來是臣妾錯了。其實剛愎自用薄情寡性的是你,自私虛偽的是你,疑心深重的更是你。」
「放肆——」
弘歷一個耳光扇去,如懿摔倒在地。
「皇帝!」甄嬛急呼。
眾人噤若寒蟬,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愣在一旁看著狼狽不堪、再無一絲體面的如懿。
片刻,她仰起頭,目光炯炯:「皇上以為是臣妾願意做這個皇後嗎?這個皇後臣妾早已做得厭煩疲倦,忍無可忍,如今不想再忍了。」
來不及反應,眼前銀光一閃。
「姐姐——」
「皇後——」
「娘娘——」
在陣陣驚呼中,一縷秀發落地。
「以此斷發,給去了的青櫻和弘歷。」
28
那日如懿斷發後飄然離去,再沒出過翊坤宮。
弘歷封我為皇貴妃,位同副後,掌六宮事。
至此,我已為嬿婉除掉了所有仇敵,也坐上了上一世想都不敢想的高位。
眾妃來請安,一向看不起我的穎妃,戴著我賜予她的抹額。
倒真應了如懿對金玉妍說過的話。
「本宮是皇上親封的皇貴妃,對你賞也是罰,罰也是賞。你再不喜本宮,本宮賜你的抹額,你仍要乖乖系在眼前,頂於頭上。」
穎妃縱有不甘,也不敢發一言。
在宮中多年,她早已明白,背後的娘家能在關鍵時刻救她一命,但不能時時給予庇護,更不能仗勢妄為。
被嚴懲的玉氏就是例子。
永壽宮內。
「娘娘這是怎麼了?晉為皇貴妃後時常發呆。」
「噓,小點聲,讓娘娘自己安靜會兒,去叫進忠公公來。」
瀾翠和春嬋的聲音不大,但我仍聽得清楚。
許是心裡太靜了。
這些日子,如懿斷發和甄嬛自請離宮的場景,一遍遍地在我腦中閃過。
我不懂她們的心思,卻惶惶著終日重復回憶。
「奴才給皇貴妃請安。」進忠來了。
「進忠……」
我喊他,心中有許多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娘娘,奴才會一直陪著您。」
我眼眶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幸好,有人懂我。
29
如懿離世前,我們見了一面。
她可能真的不適合做皇後,此次見她,倒比斷發那日精神許多。
「還是你有福氣,居然不顯衰老。」她贊我,目光平靜。
我笑了笑,後宮這些妃子捆在一塊都不夠我打的,除了剛開始學著管理宮務費些心神,其餘的倒真不覺得累。
何況還有進忠幫我。
許久不見,我們倒不生分,坐在院中闲聊。
我:「你這些年閉宮不出,皇上倒經常念叨你,還有孝賢皇後。」
如懿:「豈必新琴終不及,究輸舊劍久相投。」
我:「你明知我沒讀過什麼書……」
如懿笑了:「剛做嫔妃時,你敏感多思,旁人多說一句,你都要暗自揣摩良久,如今倒是好了,竟能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富貴養人。從前覺得你們高高在上,如今自己坐上來, 也不覺得什麼……你那句詩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懿:「涼薄之人,如何偕老。並非我和琅嬅多麼好,皇上就是這樣的人罷了。」
我:「有長進,終於看清你的少年郎了。」
如懿:「你不生氣?」
我曬著太陽,舒服極了:「為何要生氣?有的人就是喜歡死人,這嗜好沒準一脈相承呢。」
如懿看了我一會兒:「你不愛皇上。」
我:「剛說你長進, 又來了,一把年紀的人了, 什麼情情愛愛的, 酸不酸啊。」
……
我以為她會問我那些人究竟是不是我殺的,又或是設了什麼詭計想東山再起。
沒想到真的隻是闲聊。
臨走, 我撇撇嘴:「還是沒長進, 虧我還嚴陣以待。」
身後一聲輕笑, 我沒回頭。
至此,此生不見。
30
「娘娘, 您看十五阿哥, 奴婢辛苦養的花啊——」
「好了,瀾翠,阿哥喜歡就讓他拿著吧,跟孩子計較什麼。」
「春嬋,你也欺負我!」
瀾翠和春嬋鬧作一團,永琰乖巧地趴在我膝頭。
「額娘,戴花。」
我低頭,鬢邊被永琰插上一朵小花。
是秋海棠。
「娘娘, 進忠公公來了。」
「奴才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瀾翠、春嬋帶著永琰去別院玩,留我和進忠兩人。
他輕撫我的鬢角,眉眼一改外人前的凌厲:「好看。」
「太後說你昨日做的點心極好,讓你得空再做些。」
「這點小事也值得進忠公公親自走一趟?」
「有關你的, 都不是小事。」
他這話說得坦然,我反倒有些面熱。
「而且……」他一頓, 「我總覺得太後對你不似尋常妃嫔。」
我笑笑,姐姐才是真的聰慧。
成為皇貴妃後, 我刻意表現出許多與安陵容截然相反的喜好, 不在人前哼曲,再未調過香料,經手的繡品絕不會出現在壽康宮。
不知她是如何發現的。
「無妨,她若真想對我不利……也是我欠她的。」
看著進忠,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進忠,如果有一天, 我是說如果, 我能離開這裡, 你會跟我走嗎?」
我的心怦怦直跳。
如果甄嬛發覺到我是安陵容,如果她願意饒我一命, 如果她當年做好了和果親王遠走高飛的準備……
如果她還願意幫我……
我是不是有可能, 離開紫禁城?
他眉頭微皺, 我消失許久的敏感再次襲來。
心下不安之際,他開口:「娘娘的私房錢可夠多?」
我:「?」
進忠:「自娘娘產育七公主那日,奴才的積蓄再未增加過, 隻靠那點銀子,奴才擔心委屈了娘娘。」
微風拂過,鬢邊的秋海棠浮動暗香。
我笑著回答他:「很多很多。」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