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第五天。
江予淮帶著白月光來到了冷宮。
白月光:「姐姐是不是還在生氣?都不理我。」
江予淮:「來人,把門踹開!」
門開了!迎接他們的隻有涼透的屍體。
01
我被江予淮廢了武功,猶如破舊的娃娃般。
就這麼丟進了冷宮,他說:「落鎖,讓她長長教訓。」
他不知道,我習武本就是為了壓制體內娘胎裡帶的毒素。
武功盡廢的這天,便是我的死期。
我在破敗的冷宮痛苦地掙扎了一夜。
鮮血一口接著一口地吐……
次日大婚宮鍾敲響的那刻,我不甘地咽了氣。
死後我的靈魂卻被迫禁錮在了江予淮身邊。
我看著他和皇後並肩而立,燦爛的光線映照在這對璧人身上,倆人的神色滿是眷戀美好。
帝後大婚,舉國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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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我,被皇後身上大紅色的喜袍刺得雙目泛紅。
這件盤金喜袍我認得,這是我熬了兩個月,眼睛都熬壞了,才趕制出來的婚服。
我舞槍弄棒慣了,不擅長精細的針線活。
可母親告訴我,成親當天隻有穿著親手縫制的嫁衣。
以後才能和夫君長長久久,白頭偕老。
我信了這話。
因為,我太想和他長長久久,白頭偕老了。
當初江予淮還笑我女紅拙劣。
可如今,這拙劣的喜袍,卻穿在他人身上,嫁給了我最愛的人。
02
我心痛得不可自抑。
大婚流程太過繁雜,等到一切結束,已經夜深。
我被迫跟去了他們的婚房。
一踏入院子,我就認了出來,這裡是棲梧宮,是我為自己準備的婚房。
院子裡種滿了我最愛的栀子花,散發著淡淡幽香。
屋裡的軟榻上,還有我用慣了的香爐,散發著熟悉的味道。
可這一切,如今都不再屬於我了。
我麻木地看著兩人飲下合衾酒,並在宮人的祝禱下落下了床帳。
我離不開,隻能緊緊抱住自己,無助地流淚。
記憶拉遠,我的視線逐漸模糊。
那年,邊境動蕩,我隨父親徵戰四方時,遇到了江予淮。
彼時,他以一介謀士的身份自薦從軍。
我阿爹求才若渴,自然應允。
我自小舞刀弄槍,在馬背上長大,身邊也多是皮黑肉糙的漢子。
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好看的男子。
唇紅齒白,眉目精致,舉手投足都別具風雅。
從那開始,我便喜歡纏著他,有一次,他被我糾纏得煩躁,猩紅著眼睛問我:「洛織,你知不知羞的?」
你知不知羞的……羞的……
床榻還在咯吱咯吱響個不停。
我卻看到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撩開床帳,衣衫整齊地走了出來。
不是江予淮還能是誰?
03
隨著他的離開,床上的人動作更加劇烈。
我驚詫不已。
他不在裡面,那跟皇後洞房的是誰?
還不等我細想,他就走了出去,我無奈跟上。
不是沒有嘗試過離開他,可劇烈的疼痛讓我難以承受,隻能這樣不情不願地跟著他了。
夜已經很深了。
他就像一個孤影,順著宮牆緩慢地行走著。
偶爾有幾個巡查的侍衛看到他想要行禮。
江予淮也隻是揮揮手,示意退下,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模樣。
隨著他走得越來越遠。
我心裡的不安也越來越大,看這方向,怎麼看著像是冷宮?
直到他站到了冷宮門口,我才驚覺。
他怕不是有什麼大病,洞房花燭夜,良辰美景時,偏偏來什麼冷宮!
04
我陪著他站了一會兒,更加納悶了。
來了也不進去,到底要做什麼?
好歹進去看到我死了,通知我的家人,給我收屍也好啊。
「喂,你進去啊。」我試圖提醒他。
可他毫無反應。
是了,他看不到我。
他還不知道,我已經死了!
我心裡一窒,飄到他身前,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江予淮漆黑的眸子不知道在看什麼,似乎是魔怔了,也似乎陷入了迷茫,什麼都看不出來。
他的眉眼比當年成熟了不少,早就褪去了青澀。
成長為一介了不起的帝王。
當年,在我不知羞的撩撥下,他與我互通情誼。
在父親的主持下,我們舉辦了簡陋的成親禮,連聘禮都是臨時拉了一匹馬來湊數的。
可我當時滿心滿眼都是他,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勉強。
直到京城的旨意傳來。
大意是:洛將軍為國為民,感天動地。陛下特赦歸家,兵符自此歸三皇子江予淮。
我和父親那時才知道,原來,江予淮哪裡是什麼謀士。
他是來替他父皇奪我爹兵權的。
我嫁給他,無形中幫他成功過度軍中勢力,不費吹灰之力就卸了我爹的任。
05
好在我那將軍爹早就有退去的心思。
為了我的幸福著想,他非常配合地交了兵符。
……
回憶到這裡,我瞥了江予淮一眼,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覺得無趣,便找個角落縮在那裡,默默環抱住自己。
我愣住!
我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
就這樣,我看著江予淮在冷宮外站了一宿,直到天蒙蒙亮。
他才悄悄離去。
我不舍地回望了一眼身後的院落。
看來,又是沒有人為我收屍的一天啊!
05
我死後第二天,早朝不是很順利。
我爹雖然被奪了兵權,可他帶兵那麼多年,帶出不少忠勇部下。
他們知道我被禁於冷宮,不幹了。
「陛下,洛織是咱們看著長大的,她不是那種拎不清的女子。」
「洛織瀟灑磊落,跟那些後宅女子自然不同。」
「陛下……」
……
叔叔伯伯們你一言我一語地為我辯白。
我眼眶發熱,看啊,連他們都知道,我根本不屑什麼後宅爭鬥。
可我的枕邊人,卻從未了解過我。
那年,江予淮得了兵符後,和我爹一樣,開始了徵戰四方的生活。
我還一如從前,在軍營陪著他。
為他洗手作羹湯,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這一陪,就是四年。
後來,先帝駕崩,皇子爭位,他留我在邊關,帶人趕回了京城。
可我終歸是放心不下他。
他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跟了上去。
就這樣,我一路偷偷跟著他來到了京城。
並在奪嫡之戰時,為他擋了暗處射來的箭。
那箭不偏不倚,射中了我的肚子,我和他的第一個孩子,就這麼沒了。
而我自此喪失了生育的能力。
06
江予淮,在我洛家軍的助力下,成功登上皇位。
緊接著,雪花似的折子就紛沓而至,皆是勸他另立賢後。
理由是:「洛娘娘子嗣艱難,無法為後。」
可他們都忘了,沒有我,他們哪來的新皇?!
剛開始,江予淮還裝模作樣地拒絕。
並且向我保證:「洛織,我此生除了你,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我甜蜜地依偎在他的懷裡,霸道地抓住他的手:「你敢有別的女人,我就剁了你的手,讓你永遠都留在我的身邊。」
洛大將軍獨女的瀟灑肆意,也許,對江予淮來說,是最大的不敬。
我傷愈的那天,在御花園裡見到了那個我見猶憐的女子。
她柔弱無骨地挨在江予淮身邊。
倆人正欣賞著一朵並蒂蓮,江予淮不知道說了什ṭů⁻麼,美人捂嘴輕笑,姿態風流,引人遐思。
我看到江予淮看向她的眼神變了,是驚豔是歡喜,還有對我從未有過的縱容。
我的傷口開始鈍痛,密密麻麻的冷意席卷而來。
我抽出身旁侍衛的刀,以極快的速度劈散了那朵礙眼的並蒂蓮。
並蒂花開,兩相歡好;
並蒂花落,一拍兩散。
江予淮用盡全力的一巴掌揮到我臉上時,我沒動。
我舔了舔口中腥甜,看著他笑得天真:「這便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嗎?」
九五之尊大怒,侍衛宮女瑟瑟發抖地跪了一地。
隻有那花一樣的女子,顫顫巍巍地開口:「陛下,姐姐她不喜歡我嗎?」
07
「呵,好一朵千姿百媚的小綠茶。」
江予淮似乎是怒極了,他臉色漲紅,嫌惡地看著我後退了幾步。
數十道黑影從天而降,將我團團圍住。
我聽到他說:「廢掉她的武功,打入冷宮。」
我這時才明白,他也許從未愛過我,他愛上的是我爹的兵符,是我身後的洛家軍,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他最愛的,是他自己。
我重傷剛愈,根本不是訓練有素的黑衣人的對手。
我被人狼狽地壓倒在地上,宮裙髒汙,發髻凌亂,臉頰紅腫。
然後我親眼看著江予淮小心地護著那女子離開了,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我留下。
直到再也看不到他們的衣角,我才任眼淚淌了下來。
原來,廢掉武功的痛,都不及心痛萬分之一啊。
08
押我去往冷宮的人,是跟了江予淮多年的護衛冷一。
我知道他隻效忠江予淮一人。
可我還是沒忍住,向他求證一件事。
「冷護衛,你跟了他有許多年了吧?」
冷一恭敬應「是」。
「那位女子,可是丞相府嫡女?」我的聲音有些澀然,委實不夠好聽。
冷一沒有猶豫,再次應「是」。
我苦澀一笑,早該想到的。
臥床養病那段時間,就有闲言碎語傳到我耳朵裡。
其中,說得最多的還是關於江予淮的未婚妻的。
據說他們是青梅竹馬。
就連婚約都是江予淮主動去求的,可見珍重之意。
可我總是不信的,畢竟那人對我的深情不似作假,我和他多年夫妻,舉案齊眉怎麼可能是假?
但我終歸是輸了。
此刻,我才明白,我不過是他們愛情故事裡的一個背景板罷了。
08
朝堂上圍繞我的爭論還在喋喋不休。
我無聊地坐在房梁上,把每個人的表情都盡收眼底。
江予淮面無表情地坐在上位,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龍椅。
他這個動作我太熟悉了,他在等。
等別人鬥個你死我活的時候,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以丞相為首的文官,和以我叔伯為首的武官,吵得不可開交。
如今江予淮借著武官的勢力初登皇位。
按理說,應該論功行賞的時候,他卻選擇立了文官之女為後,還變相幽禁了我這糟糠之妻。
其中的緣由,恐怕該懂的人都懂。
所以文官的氣焰才敢如此囂張。
他們吵了一早上,也沒有爭論出一個結果。
江予淮耐心耗盡,退了朝。
早朝過後。
按規矩,帝後新婚,江予淮要和皇後一起用膳。
我隨著他來到棲梧宮。
雖然我並不想看兩人秀恩愛,但我實在好奇,皇後昨天到底跟誰行了周公之禮。
結果,熱鬧沒看上。
甫一進門,我就被屋裡的香味燻得惡心,慌不擇路地退了好幾步。
看不出來這小白花竟用這麼重口的燻香。
她一看到江予淮,就像一隻花蝴蝶一樣撲進了他懷裡。
那搔首弄姿的模樣,跟我在邊境見過的頭牌都不相上下。
江予淮不是最討厭這種嗎?
我下意識地瞥了他一眼。
果然,在別人都看不到的角度,他皺緊了眉頭,臉黑成了鍋底,好不精彩。
09
我有些想笑,他這個表情,我有多少年沒見過了。
我們剛成親第一年。
他帶我去鎮上玩。
正巧遇到青樓的頭牌招入幕之賓。
不巧,頭牌一眼就看上了江予淮。
畢竟邊境那種地方,歪瓜裂棗偏多,江予淮這種細皮嫩肉,又看著極易推倒的男人,別說頭牌,我也饞。
所以,在他求救的眼神落向我時,我起了捉弄他的心思。
然後,我麻利地退開了一步,做出和他不熟的表情。
江予淮即便氣急又不情願,卻還是被青樓裡的小廝熱情地迎了進去,而我則跟在後面看熱鬧。
我看著他被人家半推半就地送進了頭牌的房間。
裡面漸漸沒了動靜後,我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糟了,玩大了。
這男人可是我相公!
我急著要去救他,青樓裡的小廝一窩蜂朝我衝來,讓我別壞了人家好事。
我摩拳擦掌地抽出了腰間的軟刀。
論打架,我沒在怕的。
但那天我是真的有點害怕。
因為我怕自己去晚了,我的寶貝夫君就成別人的。
那天,我目眦欲裂地幹倒了二十號壯漢,披頭散發地衝進房裡時,屋裡香氣繚繞。
而江予淮卻衣冠整齊,腮幫子咬得嘎吱響地看著我。
然後,從嘴裡硬是擠出一句話。
他說:「夫人來得可真及時!」
我踮起腳,越過他朝著榻裡看去。
那頭牌這會兒已經衣衫半褪,昏迷不醒,脖頸通紅,一看就是被手刀砍暈的。
我收回視線,誠實地答道:「確實很及時。」
後來,江予淮狠狠教訓了我一頓。
也沒什麼,不過是兩天下不來床而已。
可我自此不敢再如此逗他。
10
「淮哥哥,你嘗嘗這個。」
淮哥哥?
我的思緒被打斷,然後就被這聲「淮哥哥」給惡心到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白花和江予淮已經在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