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開口打斷我:「我沒有。」
「睜眼的第一秒,我就知道他不是你。」
我突然怔住了。
聽到許靈心狀若平靜的聲音:
「許家的情況很復雜,那天的病房裡,就有不止一個心懷歹念、想置我於死地的怪物。所以發覺他不是你的那一瞬間,我就做了決定。」
「周辰是最好的,最完美的靶子。」
她撩了下唇角,眼底浮現出的笑意裡,帶著鋒凜之色,
「他不是喜歡冒名頂替嗎?那就替個夠吧。」
我的腦中忽然閃過一些新聞報道的畫面。
是在國外讀研時看到的。
那上面說,周辰拍戲時碰上真爆炸,差點葬身火海。
又說,他和許靈心一同出遊時,被巨大的廣告牌砸傷,險些危及生命。
「我不是故意不認你的。」
「這三年,其實發生了很多事。爺爺過世後,一個又一個許家的人跳出來,想殺我。但他們如今不是在牢裡,就是在黃泉之下。這其中,甚至包括我的親生母親。」
「其實我也並不是怕死,堂哥被迫讓出所有股權時發瘋捅了我一刀,我也沒覺得痛。」
「那個瞬間,我隻是……很想你。」
Advertisement
16
停車場四下寂靜。
昏暗的車燈下,她脫掉西裝。
露出胸前那道靠近心髒的疤痕。
「許家太亂了,不是那麼好得到的。」
「不過沒關系,今天之後,周辰和那些扶持他上位的最後的勢力,也該倒臺了。」
「整個許家,連我在內,都可以是你的。」
她一點點湊近,在近在咫尺的距離凝視著我。
過去那雙眼睛,永遠灰蒙蒙地失焦著。
如今卻亮得像是盛下整個宇宙的星辰。
我吞了吞口水,低聲道:「可你已經和周辰……」
「我沒有親過他,從來沒有。」
她微微加重了語氣,
「我這輩子,隻親過你一個人。」
隻這一句話,我腦中理智的弦徹底繃斷。
撲過去扒開她領口的時候,無數過去熱切的回憶湧上心頭。
她的低谷,也是我人生中最飄搖不定、彷徨無措的兩年。
那些橫衝直撞、無處宣泄的情緒。
到最後,都化成了我們之間的抵死纏綿。
……
等到風停雨歇,已經是深夜。
許靈心把車開到了一棟別墅前。
我拿出手機,看到熱搜上帶著一個鮮紅「爆」字的新聞。
#周辰被帶走調查
「上個月,我那位同母異父的哥哥聯系了他,以知道他的秘密為威脅,要他從我這裡偷走招標書,和其他機密文件。」
我沉默片刻,輕聲道:「我知道。」
「你知道……」
許靈心驀地轉過頭,「是你安排的嗎,宇安?」
我點點頭,掐著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凝視她。
「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毀掉周家,毀掉周辰,為二十年前周家造謠我媽的那場案子翻案。」
「為了這個結果,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
我從事媒體工作,這是最重要的原因。
二十年前,因為看上了我爸。
年輕的周大小姐設局陷害我媽,說她從事暗娼工作。
而小小年紀的周辰,為了過上大少爺的生活,竟然幫著外人。
親手把自己的母親推入了深淵。
我媽被拘留了十五天,工作也丟了。
回家後,所有街坊鄰居都對她指指點點,為我爸打抱不平。
爸媽離婚後。
我媽背著那樣恥辱的名頭,帶著我,狼狽地回到鄉下。
她鬱鬱寡歡,剛過五十歲就因病去世。
而她過世那天。
醫院的電視上,正在報道有關周家的新聞。
他們說,周家夫妻恩愛,兒女優秀,放在豪門之中也是模範。
「真可笑啊……我媽死的時候,隻有不到七十斤,手背上扎的都是青青紫紫的針孔,她本可以長命百歲的。周家的生意也不幹淨,他們害了那麼多人,也配叫作模範嗎?」
我捂著眼睛,把洶湧的淚意強行忍回去。
「許靈心,我是利用了你,因為知道你不會放過背叛你的人,所以才讓他去故意犯你的忌諱。」
「你因此而覺得受傷,怨恨我也沒有關系,但我必須親手把他送進地獄。」
我壓下所有情緒,讓自己盡可能平靜無波地注視著她。
「……可是,宇安,你的手在發抖。」
許靈心抓住我背在身後的手,小心翼翼地送到唇邊,親了一下。
「你不要覺得害怕,你利用我,我高興還來不及,那證明你心裡有我。」
「我當然會站在你這邊。」
「我說過,連我在內的整個許家,都是你的。」
17
有關周辰被帶走調查的事,在熱搜上沸沸揚揚鬧了三天。
周家想把輿論壓下來,於是求到了許靈心這裡。
她坐在辦公桌後,聽完他們的請求,笑了:
「你們說的很感人。」
「但這事要怎麼決定,抱歉,得由我的未婚夫做主。」
我爸帶著他的豪門妻子,轉頭看到我。
臉色一下就變了。
我衝他們微微一笑:「二位還是盡快準備一下吧。」
因為很快,你們就會跟他一樣了。
許靈心召開記者發布會,澄清她和周辰之間的關系。
面對提問,她似笑非笑:
「未婚夫?我可從來沒承認過是他。」
「我說的,一直是當初陪伴照顧我的那位。」
有人提問:「可他不是因為收了周辰的錢,才會去照顧你的嗎?」
許靈心唇邊還掛著笑意,眼神卻一寸寸冷下來,
「這位記者,我勸你謹言慎行。」
「這世界上有錢的人那麼多,他為什麼隻收錢來照顧我?還不是因為他愛我。」
「……」
記者沉默了。
坐在她旁邊的我也沉默了。
這場記者發布會結束後。
我放出了當年他來找我時的那幾段錄音。
「一個瞎子,還是豪門棄子,誰願意照顧她啊?」
「她才養過我幾天,人死了就死了,憑什麼要我給她錢?」
「難道你們還想把我留下來,過著和你們一樣窮酸的、死了都買不起墓地的日子?」
輿論哗然。
「不是吧,我怎麼記得他一直以來的人設都是高貴大方男明星啊?」
「所以他和唐宇安是親兄弟,是他主動找人家代替自己的。」
「渾身上下的行頭加起來過百萬,連自己親媽的墓地都不肯出錢,好惡心……」
我借著這股甚囂塵上的輿論,開了直播。
在上百萬人面前,講出了二十年前的真相。
「周家的大小姐周婧,看上了我爸。」
「他們不肯把話說清楚,就此離婚。偏要聯手做局,陷害我媽,要她背負著難堪的名頭,恥辱地過完這一生。」
我身後站著的,是一個畏畏縮縮的寸頭男人。
讀研和實習期間,我四處打聽,費了很大的力氣。
才從ţű₇同行師姐那裡,找到了這個人的下落。
他有小偷小摸的毛病,後來又進去過幾次。
「當年那個事,是周婧指使我做的,那位唐女士的確是清白的。」
「她被自己的兒子騙到周家的酒局上,喝多了,我把她扶到房間裡,往枕下塞了一疊錢。」
周婧讓人提前報了警。
還沒等被故意灌醉的我媽清醒過來,大門就被來掃黃的人推開了。
「哪怕是現在,構陷一個女人,造黃謠,給她安上蕩婦的名頭,都是輕而易舉。」
「何況,是在那個年代。」
「我讀傳媒專業,從事媒體工作,不隻是為了這一樁案子。」
「我會把我的餘生,都用來為所有受到冤屈的人,平冤昭雪。」
18
這場直播,為周家的倒臺,添了最後一把火。
從一開始,他們發家的手段就不幹淨。
如今正趕上嚴查,算是撞在槍口上。
「一直以來,都不是我在扶持他們,而是我那位同母異父的好哥哥。」
許靈心說,
「隻是項目上有一些合作,隨時可以抽離,不用擔心會影響到我。」
我總算放下心來。
把這些年來收集的證據,通通提交給警方。
得益於許靈心接管許家後,和那些人切割得很幹淨。
她並沒有受到牽連。
周家徹底覆滅那天。
我抱了一束花,帶著許靈心去墓園看望我媽。
墓碑的照片上,她的笑容還是那麼溫和。
卻總帶著一股哀傷。
她是個善良柔弱的女人,也是真心喜歡我爸。
也因此,這麼多年,都沒能走出來。
「當初她臨死前,躺在病床上,攥著我的手,讓我不要怪罪周辰。」
「她說,你哥不是周家的親生血脈,在那裡一定過得很不容易。」
她不知道。
這麼多年來,周辰一直靠著貶低羞辱她。
在周婧面前博取好感,在整個周家一點點站穩腳跟。
從他被帶進周家的那一天起,就開始腐爛了。
我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媽媽,當年那件事,再也不會有人覺得你有錯了。」
「我現在有很好的事業,也有了女朋友——」
許靈心站在一旁, 低聲糾正我:「未婚妻。」
「……好吧,未婚妻。」
我下意識轉了轉左手無名指上, 和許靈心配成一套的銀戒。
當年出國後, 我就把它藏在了箱底。
還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 再戴上它。
我把墓碑前的花束整理好, 起身, 鞠了一躬。
回頭, 許靈心卻凝視著我:「宇安, 你先去外面車裡等我。」
「我想跟阿姨單獨說幾句話。」
秋夜風涼。
我在車裡等了許久, 才看到許靈心回來。
她身上的風衣沾了露水。
我側過臉問她:「你都跟我媽說了什麼啊。」
她發動車子。
好半晌才說。
「就說, 謝謝她帶你來這個世界上。」
「不然我早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 就死在了五年前的夏天。」
19
等一切塵埃落定。
我成功轉正,還小升了一個職位。
開始獨立負責採訪任務。
是一個高中女生,被學校裡的富家子弟校園霸凌長達一年之久。
從學校天臺一躍而下。
「那群人家裡有錢有勢,誰都惹不起。」
領導看著我,欲言又止,「你要是不想去的話……」
「我當然要去。」
我接過文件,「正好, 有關這個霸凌的主題, 我在做一場倡導活動的策劃案, 下午發給您過目。」
難得, 許靈心如今有錢有勢。
我背靠她, 當然要利用起來。
這場採訪,連帶著後續策劃的反霸凌宣傳活動。
讓我忙碌了小半個月。
幾乎沒怎麼跟許靈心碰過面。
她發二十條消息,我才有空在叼著面包看輿情的間隙裡回一個表情包。
那天晚上,她說給我準備了驚喜, 讓我一定回家一趟。
我推開房門。
夜空繁星閃爍。
熱霧彌漫的房間裡, 她看著我。
眼神發著黏似的,纏綿在我身上。
床頭隻留一盞小燈, 月光像融化的冰水一樣淌進來。
即便如此, 依舊不能給房間裡潮湿的熱霧降溫半分。
「宇安, 你親一親我。」
「笨蛋, 別那麼緊張啊……」
和她遍布旖旎之色的眼神糅合在一起。
全是引誘的意味。
到疾風驟雨停歇,已經是天際泛白的後半夜。
我突然想起件事。
「下個月我要去外地出差,有個很重要的採訪,是山區一個小姑娘長期被村裡人集體侵害的新聞。她一個人在山裡走了一夜, 才到鎮子上的網吧聯系到我。」
「那地方挺落後的,當地勢力盤根錯節,估計不太好切入, 所以我會多待一些時間。」
她一下子坐起來:「會有危險。」
「那就有吧。」
我不甚在意,翻身坐起來,給她倒了杯水。
看到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才安撫了兩句,「我會盡可能保護好自己的。」
「但這種事情,本來就是我們媒體工作者的使命和職責。」
許靈心沉默片刻。
忽然道:「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下周不是有個很重要的合同要談嗎?」
「可以推遲。」
「為什麼啊?……其實沒什麼必要——」
我試圖跟她講道理。
後面未出口的話,卻都被許靈心熱烈的吻堵了回去。
那吻一路往下, 停在我脖頸間,湿湿喘著氣。
她輕聲道:
「因為我是你最忠誠的守衛。」
「你隻管去實現理想,我會為你保駕護航。」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