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玫瑰聽風吟》, 本章共4393字, 更新于: 2024-11-27 13:43:23

他微眯著雙眸,那是發怒的前兆。


我聽見他咬牙切齒地說:「宋知妤,你真是長本事了!」


江應淮說的是我請了兩周的假。


半個月前,江應淮去了國外。


我沒有跟過去,而是請了兩周的假。


他本來是不同意的,我說我要去醫院看江媽媽。


「我最近學了新的推拿手法,醫生也說多和阿姨說話會對病人有好處。」


江應淮同意了。


可護工阿姨說我沒有來醫院。


那我去了哪裡呢?


我一時也想不起來我到底幹什麼去了。


直覺告訴我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仔仔細細地回憶著,腦子裡針扎一樣地疼。


5


中途,江應淮被醫生叫走了。


奇怪的是,我的靈魂沒有被江應淮扯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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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可以留在病房裡。


我飄到江媽媽身邊,心裡泛起一股酸澀。


江媽媽的臉和十年前一樣漂亮,一點都沒有老去。


那時候,江媽媽對我很好。


不僅關心我的學習,還讓江應淮在學校裡照顧我。


就連我和江應淮之間的那些小動作,她也知道。


我本來還很擔心江媽媽知道了會反對我們。


可她隻是笑著摸了摸我的頭,「有人能治這臭小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要是他敢欺負你,我可饒不了他!」


我和江應淮沉浸在戀愛的喜悅中,沒想到意外會來得那麼突然。


江應淮撞破醜聞的那一天,江爸爸開的車發生了車禍。


對方酒駕,江媽媽重傷搶救,江爸爸和我媽當場死亡。


其實那場車禍裡,死的是五個人。


那個眼底有星星的少年失去了父母,我也失去了我唯一的親人。


我和江應淮徹底決裂。


那個溫柔的江媽媽在病床上躺了十年。


這十年裡,我一有空就來看江媽媽。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隻能學些簡單的按摩。


仿佛這樣就能讓我的愧疚減輕一些。


一開始江應淮是不讓我來的,他每次看見我來就趕我走。


「宋知妤,這裡不歡迎你,你以為做這些就有用嗎?」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我知道,那個曾經對我呵護備至的少年死掉了。


宋知妤再也不會擁有她的星光了。


這些我都認。


我隻是想為江媽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既然他不讓我來,我就偷偷來。


每次十二點兼職結束,我就偷偷來醫院。


直到有一次我暈倒在了江媽媽床邊。


我發燒了,是江應淮抱我去掛水的。


他不承認,可是我的衣服上還有他的味道。


我知道,他終究還是心軟了。


從醫院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自從知道我騙了他,江應淮的臉色就沒緩和過。


我突然的失聯,隻讓他覺得憤怒。


也許是手機沒有電了,我的電話已經打不通了。


江應淮讓助理聯系我的家人,讓我趕緊滾回來。。


可助理的一句話直接讓他愣了神:「知妤姐好像沒有親人了……」


是啊,我早就沒有親人了。


這些年一直圍著江應淮轉,忙著打工,忙著贖罪。


我的通訊錄裡除了同事,甚至沒有一個朋友。


我突然想知道,如果江應淮知道我死了會是什麼反應呢。


他會難過嗎?


又或者會開心?


6


第四天,警察終於找到了我的屍體。


因為下水道堆積堵塞,引起了民眾舉報。


真不好意思啊,活著的時候是個罪人,連死了也要給別人找麻煩。


警察打來電話的時候,江應淮正在錄訪談節目。


我聽見主持人問他:「二十八歲就拿了大滿貫,這一路上肯定是精彩紛呈,那江老師這些年有什麼遺憾的事嗎?」


江應淮頓了一下,像是在認真思考。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助理拿著手機飛奔了過來。


「淮哥,知妤姐她出事了!」


小助理哭得上起不接下氣,聲音顫抖。


「警察說讓我們去認領屍體……」


我曾無數次地想過,江應淮要是知道我死了會是什麼反應。


出人意料,難過開心都不是。


江應淮沒有什麼大的反應,有點震驚吧。


「她又在耍什麼手段?」


他挑了挑眉毛,表情有點不耐煩,好像有點不敢相信。


也是,他肯定以為我又是在耍手段吧。


這些年我也想過放棄的,每每被他的冷言冷語刺傷,我都想過要離開的。


可是啊,我又不斷告訴自己。


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病了,他隻是失去了親人,隻要江媽媽醒過來,他就會好起來的。


好幾次喝醉了,江應淮都抱著我輕聲呢喃:「別離開我,我隻有你了……」


他的身邊隻有我一個人了,如果連我都走了,那他就真的沒人管了。


至少我得等到江媽媽醒來。


我不斷催眠,不斷麻痺自己,又何嘗不是想在他身上獲取一絲溫暖。


7


我在太平間看到了我的屍體。


因為一直被水泡著,已經沒有了人樣。


一股股惡臭撲面襲來,我聽見了有人幹嘔的聲音。


江應淮站在門口一動不動,面沉如水,始終不肯上前。


也是,我這副模樣,又髒又臭,任誰看了都會嫌棄吧。


我心底有些苦澀,江應淮不會嫌棄到不願意給我收屍吧!


就在我以為江應淮會轉身就走的時候,他突然快步上前,一把掀開了我身上的白布。


江應淮瞳孔猛地一縮,眼底彌漫起一股水霧。


我的肚子被人剖開,皮肉翻起,下身被刀子捅得亂七八糟。


兇手似乎恨極了我,恨不得把我扎成碎片。


我的身體也跟著痛,我好像又回到了出事的那一晚。


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扎在我身上,我苦苦哀求,兇手充耳不聞。


有什麼刻意遺忘的東西就快要衝破我的腦袋。


我看見江應淮顫抖著把我抱入了懷中,他輕輕地撫上了我的臉,像是在對待心愛的布娃娃。


「家屬請節哀!」


「死者是被人綁架,剖開了肚子,流血過多而死,像是仇殺,我們想調查一下她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江應淮像是沒有聽到警察的問話。


他眼眶通紅,大滴大滴的眼淚掉在我的臉上。


他把我抱在懷裡,一遍一遍地喊我名字。


「宋知妤,你怎麼舍得離開我……」


「你欠的債還沒有還清,你怎麼能離開!」


「家屬,請你冷靜!」


「死者流過產你知道嗎?」


我被定在了原地,耳朵裡陣陣轟鳴。


淚水像決了堤的洪水一樣瞬間傾斜下來。


我終於知道自己忘記的是什麼了。


我懷孕了!


我懷了江應淮的孩子。


可那時他和沈意傳出了緋聞。


他沒有否認,反而多次在我面前提起沈意。


我終於忍不住問他:「如果我懷孕了呢?」


江應淮怎麼說的呢?


「宋知妤,你到底在期待什麼?


「你媽勾搭上我爸,怎麼?你也想上位?


「你憑什麼覺得你比得上她?」


明明是炎熱夏季,我卻覺得背脊發冷。


我本以為我早就習慣了江應淮的冷言冷語。


可那時我卻心髒緊縮,痛得無法呼吸。


我早該認清現實了。


我和江應淮早就回不去了。


從頭到尾都是我單方面的一廂情願。


我以為我們互相攙扶著行走的這些年,他始終是對我不一樣的。


我終究是輸了。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不能一直活在回憶裡。


後來,江應淮出國,我借口照顧江媽媽沒有跟去。


而是一個人做了流產的手術。


「宋知妤出事的時候給你打過一個電話,你沒有接……」


年輕的女警還在細說著我的遭遇。


江應淮猛然抬頭,眼神一下子變得幽深又無助。


他像一頭迷失的小獸,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嗚咽。


我是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我被人拖到郊外,趁著兇手分神之際撥通了緊急電話。


我想求救的。


可他沒有接。


8


我冷眼站在江應淮身旁,看著他抱起我汙穢不堪的身體,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我聽見他低聲呢喃:「知妤,你一點都不髒,一點都不髒……」


他的瞳孔裡翻湧著無盡的痛苦和哀傷。


心尖像是被針扎一樣的疼,我強忍著眼淚,這樣的江應淮已經好久沒出現過了。


我好像又看到了當初那個光彩奪目的少年,他告白時的局促,緋紅的耳尖。


那時候的喜歡和愛是真的。


後來刻骨銘心的恨也是真的。


我的屍體被江應淮放在冰棺裡,整整一周都沒有火化。


我不知道江應淮在想什麼。


屋子裡彌漫著燻人的酒味。


他整天坐在我的房間裡發呆,除了喝酒還是喝酒,偶爾還對著空空蕩蕩的房間微笑。


連安排好的通告活動也不去。


品牌商和粉絲們已經頗有微詞了。


經紀人看不下去了,氣得找上門來,「你清醒一點,宋知妤已經死了!」


「嘭!」


經紀人的話音還未落下,江應淮猛地將地上的酒瓶子砸了過去。


「你閉嘴!她沒有死,我能感覺得到她在我身邊!」


江應淮突然看著我的方向,眼底堅定又哀傷。


我眼皮突突地跳,難道江應淮看得見我?


「瘋了!一個兩個都瘋了!現在是你站上頂峰的時候,你非要栽倒在一個死人身上!你忘了你當初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聞言,江應淮像是愣住了。


除了我和他,沒有人知道江應淮是怎麼從一個十八線小透明走到今天的。


那時江應淮一邊上大學一邊照顧江媽媽。


每次病危通知書下達的時候,江應淮籤字的手都在抖。


我們不放棄每一次希望,但卻不得不掣肘於昂貴的醫療費。


大三的時候,江應淮為了掙錢,同時打了好幾份工,可依舊是杯水車薪。


機緣巧合下,他被星探發掘進入娛樂圈,沒日沒夜地排練。


無數次被劇組拒絕。


無數次自我否定後又在崩潰中自愈。


那時候我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拿著江應淮演戲的視頻,跑了一個又一個片場……


我信他,隻要是他認定的事,他一定會做到最好。


那是一段隻屬於我們倆的時光。


我們相互扶持,一路走到了今天。


思緒飄遠,我聽見江應淮冷笑一聲,那雙深如寒夜的眸子染上了一層陰鬱。


「她不在,我要這些名譽又有什麼意思……」


江應淮的目光掠過我的方向,眼底是無盡的沉寂。


我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那個曾經信誓旦旦說不是我的錯的人,後來把錯都歸結到了我的身上。


我已經努力在補償了,可他仍舊肆無忌憚地傷我。


我在的時候他不要我,我死後他開始愛我了。


可自從媽媽死後,再也沒有人愛過宋知妤。


9


兇手很快落了網。


在警察的帶領下,江應淮去見了兇手。


一對上審訊室那張兇狠的臉,我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晚。


幽暗寂靜的樹林。


兇手似乎恨毒了我,他舉起鋒利的刀子,一刀又一刀。


我疼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面對江應淮憤恨的目光,兇手突然笑了起來。


「我努力了那麼多年都沒有一個孩子,這些女人卻不要!


「她憑什麼不珍惜生命,既然她不尊重生命,那我就殺了她們!


「狠心的女人都該死!」


兇手的作案動機隻是因為自己不能生育,做了試管屢次失敗,還花光了所有積蓄,妻子也和他離了婚。


因此他心生怨恨,專門挑做人流手術的女性報復。


而我就是他盯上的第一個獵物。


聽到這裡,江應淮垂著的手一點點攥緊起來。


他死死地盯著玻璃另一面的兇手,臉上覆上了一層駭人的冰霜。


「對了,她死前還打了個電話,本來還妄想掙扎的,可那邊沒接,她突然就不掙扎了,隻是一直哭一直喊疼,可我怎麼可能停下來呢!」


「夠了!你別說了!」


江應淮猛地錘著玻璃,眼睛裡布滿了血絲,臉色慘白。


我聽見他痛苦地低吼,聲線喑啞。


而後他又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最後蹲在地上像個瘋子一樣放聲大哭。


「是我害死的她……是我害死的!對不起!」


我冷笑著站在江應淮面前。


多諷刺啊,他在向我道歉。


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我永遠都不可能活過來了。


那晚的我有多絕望呢?


我哀求兇手放過我,他隻是無情地舉起刀子。


我努力想緊緊抓住最後一絲希望。


卻打不通電話,隻能看著自己被一刀一刀扎死。


最後被扔在泥濘的臭水溝裡。


身體很疼,心也疼。


我告訴過江應淮的,我懷孕了。


可他說我是在妄想。


他以為我是在逼婚,是在耍手段。


他一次又一次地撕開我們的傷口,讓我痛不欲生。


我終於下定決心要和他一刀兩斷。


可就是這個決定,讓我丟掉了生命。


可笑啊,我一時竟不知道該怪誰。


整整一個月,江應淮仍舊不將我火化。


他把我放在殯儀館,每天都來看我。


我就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一絲生氣。


我聽見他說:


「知妤,我很想你。


「你能不能來我的夢裡看看我。ṭůₕ


「我知道你怪我……」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江應淮的頭上多了很多白頭發,他整個人都被一層層灰敗籠罩著。


他不經意間抬起的手腕上皮肉翻起,猙獰恐怖。


我一瞬間愣在了原地。


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觸及那些傷口,江應淮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輕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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