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住我。
「呆呆,過來。」
我咬著嘴皮子,一時間站著沒動。
「還在生我氣?」
我嘆息,轉過身去看他,「我沒生氣。」
「沒生氣,至於這些天都躲著我?」
「我沒有……」
「那你說說,除了我回來那次,這段時間你有出來見過我嗎?」
「你是來找璐璐姐的……你們不嫌我這電燈泡亮,我還嫌我浪費電呢。」
他一噎,笑,「你怎麼會是電燈泡。」
我不吭聲。
他又說:「一會兒我和趙璐去要去見個叔叔,會無聊,就不帶你了。明天,明天怎麼樣?你跟我們一塊兒出去,我帶你兜風。」
等他有了車,就帶我兜風。
這是他小時候承諾過我的。
這時終於聽到回應,我卻小聲拒絕:「可我和人約好了。」
楚釗笑意僵住,也許是這些天我都宅家裡,好不容易出去一次,他很快就想到和我約好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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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天那個男生?」
我遲疑地點頭。
「一起吧。」
「啊?」
「你們聊什麼呢。」
趙璐正好下來,她噴了香水,味道從後包裹住我。
我忘了說話。
楚釗回:「明天知曉約了同學,我尋思人多熱鬧,大家一道會比較好玩。」
趙璐安靜兩秒,上前攬住我的肩。
「那就一起啊,剛好我們好久沒一塊兒出去玩了。」
8
我和周嘉逸原本是約了去商場逛逛,再順便看那場還沒下線的鬼片。
但因為楚釗和趙璐的加入,我們隻能改變計劃,和他們一起,自駕去郊區別墅燒烤。
我以為周嘉逸會反對,結果他卻成了四個人中最興奮的那個。
這讓我無語。
可也慶幸,還好有他活躍氣氛,否則這趟短途旅行,未免也太過尷尬無趣。
別墅許久無人居住,楚釗提前一天請人過來清掃,我們到時屋內窗明幾淨,連 BBQ 的設備和食材都已準備好,並不需要我們過多收拾。
距離我上次來這兒玩,已是三四年以前的事了。
遙記得那時是聖誕,趙璐還沒出現,楚釗尚在變聲期,我穿了一條紅絲絨冬裙,頭頂聖誕帽,和他在巨大的聖誕樹下合了影。
那合影迄今還放在我的房間,隻是位置已從一開始的床頭櫃上轉到了收納櫃裡,不提也罷。
晚上燒烤時,我胃口不是很好,光坐在一旁幫忙看烤翅,也沒吃多少東西。
周嘉逸見了,便單獨給我烤了一份,其中有茄子,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楚釗就已經出聲提醒:「她不能吃茄子。」
楚釗這一整天的話都不是很多,隻有趙璐和他說話時他才有點反應。
大概是磁場不對付,他和周嘉逸的交流,少得可憐。
至於我,我不知道還能和他說些什麼。
「不能吃茄子?」
周嘉逸一愣,卻沒問為什麼,他把烤物盤子放下,「那我重新給你弄。」
「不用,」我摁住他的手,「挑出去就行了,我沒那麼矯情。」
楚釗看我一眼,沒再說什麼,隻掏了掏兜,轉身去背風處點了根煙。
趙璐在弄調料,弄完先往楚釗的方向瞧了一眼才過來,看到茄子,也知道了大概情況。
她主動跟周嘉逸解釋:「曉曉吃茄子身上會起紅疹子。」
「過敏?」周嘉逸了然,「那我下次注意。」
趙璐眸光流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她看周嘉逸,用我們四個都能聽到的聲音說:「你還想有下次?」
周嘉逸摸摸後腦勺,憨笑:「沒有下次了。」
我手指一緊,竟感到些許不自在。
這時,楚釗突然回身,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揀起穿上。
趙璐忙問他去哪兒。
他腳步一頓,「買點東西。」
這裡可不比市區方便,必需品早就讓人提前備好,何況天色已晚,有什麼東西非得在這會兒買。
趙璐臉色微變,「買什麼?」
楚釗卻答非所問:「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9
趙璐在樓下等楚釗回來。
我和周嘉逸站在露臺邊,眼前是無邊星月,身後是還未收拾的燒烤殘骸。
「我還以為你隻在學校安靜,沒想到你在家人面前也這樣。」周嘉逸有些得意,「這麼看,你跟我關系還算不錯嘛,我知足了。」
我嘁了一聲,說:「我隻是今天不想說話。」
「因為你哥?哦,應該說,是你姐夫……他管你還挺嚴的。」
姐夫。這詞真新鮮。
「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我敷衍道。
「那你這是和他鬧別扭了?」周嘉逸想了想措辭,「你們看上去,感情一般。」
「……你不也說了,他管我很嚴,我不喜歡被管。」
不喜歡楚釗這種雙標,又模稜兩可的態度。
這會讓我多想。
周嘉逸聽到這裡,兀地沒了聲音。
我等了等,把被風吹亂的頭發收去一邊,「你幹嗎不說話?」
「你是不是喜歡他?」
「誰?」
「楚釗。」
我一震,本能地想要反駁,嘴巴卻不聽話的發不出聲。
同時樓下傳來車輪碾路的動響,我往下看,隻見趙璐的身影出現在車前,楚釗從車上下來,拎著一大袋東西,裡邊花花綠綠,應該全是趙璐想要吃的零食。
他們在車邊對話,挨得近,十分匹配登對。我看得漠然,好一會兒才對周嘉逸說:「這就像是一種習慣,改不掉的習慣。」
周嘉逸抿唇,深吸了一口氣說:「沒有什麼習慣是改不掉的。」
我搖頭,沒有過多辯解。
如果真這麼容易就好了。
風大,我不再往下看,「好冷,我回房間了,你也早點睡。」
周嘉逸卻道:「但是戴知曉,我現在有點不爽。」
「不爽什麼?」
他彈我腦門:「不爽你。」
然後就先我一步離開了露臺。
「?」
周嘉逸的思維跳脫,我又一根筋,是真跟不上他的節奏。回房後,我脫了外套,剛要洗漱,門就被敲響。
我以為是周嘉逸。
不曾想是楚釗。
他身上還披著從外面帶回來的涼意,一言不發的便給我遞了一紙袋。
我慢了半拍接過:「是什麼?」
「你額頭怎麼了?」
我一時被他帶跑,摸了摸額頭,有點疼。
估計是周嘉逸彈的那一下,太重了。
「沒事。」
我懶得解釋,打開紙袋往裡看了眼。
是胃藥,還有巧克力糖果之類的東西。
我不由攥緊紙袋,「你剛剛就是去買這個?」
「看你沒吃什麼東西。」
我腦子變得混沌,因此低了聲,「謝謝。」
他沒應聲。
直到我抬頭,他揉了揉我腦袋:「還用你跟我說謝謝?」
我應激般偏頭躲開,有些結巴地說:「我要刷牙睡覺了。」
「行,」他收回手,好似沒察覺到尷尬,「晚安。」
「晚安。」
我關了門。
人卻貼著門呆站許久,才放下紙袋,往衛生間走。
鏡子裡的我沒有什麼表情,隻除了額頭那點突兀的紅。
我開始覺得這一切都很糟糕。
也許我就不應該答應過來這邊。
而且周嘉逸居然還把我額頭給彈紅了!
這人是跟我有仇吧?
洗漱完後,我對著鏡子照了照。
我皮膚薄,額頭上的紅還是沒下去。
如果我沒記錯,樓下是有備藥箱的。
我踱步下樓,一層隻留了盞暗黃的小燈。藥箱在樓梯拐角的裝飾架上,我從裡面翻找出藥膏,正比對使用日期,頭頂上方忽地傳來模糊的對話聲——
我知道偷聽牆角不好。
但我還是下意識的,放輕了呼吸。
我半蹲著身子,先聽到趙璐的聲音。
她說:「你今天很奇怪。」
「怎麼說?」這是楚釗。
「……我感覺你對曉曉的同學有意見。」
「你想多了。」
「那為什麼你一天都心不在焉。」
「你到底想說什麼?還是,你想聽我說什麼?」
「你沒發現自己這一天都在看曉曉嗎?」
「……」
「我跟你說話,好幾次都要重復一遍你才能聽進去……」
「璐璐,」楚釗出聲打斷她,「曉曉不僅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
「……真的隻是這樣?」
楚釗輕笑:「不然你還想哪樣?」
「我沒有……我就是、我就是不太舒服,你都沒有先給我烤東西。別以為我沒看到,你先烤了曉曉的份。」
「這種醋你也要吃,最後不全都進你肚子了嗎?」
「你嫌我吃得多?」
「哪兒敢。」
「……」
後邊的打情罵俏聽得我麻木。
我在他們的口中,成了工具人一般的存在。
將藥瓶揣在懷裡,我如蝦米蜷縮在樓梯角,等樓上徹底沒有動靜,兩條腿都蹲麻了。
稍微抻直了腿放松,我扶著牆回到房間。
額頭上的紅不知道什麼時候退去,好容易拿回來的藥膏也是過期的。我坐在床邊,看到自己先前隨手放置的紙袋。
於是取過來。
其實那年聖誕節,我和楚釗合完影,倆人還一起在露臺放了煙花。
天冷,楚釗把他的外套脫了給我罩上。
那時的他已比我高不少,外套很寬,將我攏得嚴實。我仰頭看煙花,手和他緊緊牽著,一起塞進了外套大大的口袋裡。
煙花很漂亮。
我從小就喜歡看這東西,不過一瞬即逝,看完總是意猶未盡。
楚釗便說,我要是喜歡,以後他年年都帶我過來放煙花。
他慣會優先照顧我,好像什麼都願意給我。
我想,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肯定是發自內心的。
隻是我們誰也沒料到趙璐的到來。
第二年的聖誕,楚釗是陪趙璐一起過的。
而往後的第三年,第四年……我也就都不在乎了。
「有胃病的又不是我。」
我自言自語著,將紙袋塞進了垃圾桶。
10
在那之後,我便再沒和楚釗趙璐一起出去玩過。
我的小心思向來是瞞不過楚釗的,他很快察覺到我的疏離——也許在他看來,那晚他給我遞的藥,已經算是主動示好。
但我卻不想再摻和他和趙璐的事了。
除夕那晚,他給我封了個大紅包,問我有什麼新年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