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素陳舊的樓房一幢挨著一幢,大部分走在路上的男人都是穿著工作服的工人,小孩子很多,髒兮兮的在路上跑,中年人以上的不算很多,幾乎沒有老人。
整座小城都倚靠著冶煉廠而運轉,猶如上緊了發條的齒輪。
而當他們走過一處閘口時,賀南將她擋在身後,悄聲道:“從這裡開始要小心,寧吳坨裡的老大不是駐軍,而是幾個工廠的領班,他們在當地屬於地頭蛇,是混灰色地帶的,不好惹。”
段沫顏聞言撇過去一眼,見幾個一看就是兇猛動物基因的強壯男人守在那些工廠的大門口,嘴裡叼著煙不知道在說什麼,他們有的在身後拖著根獅子尾巴,有的頭頂頂著兩個牛角,三三兩兩聚團,就差在臉上紋上【我是壞人】的紋身了。
“偶爾會發生孩子失竊的案子,我們一直都猜測是他們幹的。”賀南道。
段沫顏一驚:“兒童拐賣經常發生?”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晨曦組織裡的見過的那支勞工隊伍。
“孩童拐賣一直有都,屢禁不止。如果抓到男孩子,一般會被賣去做苦力,如果是女孩子,則會在黑市炒到高價。”賀南道,“我看到新聞,前段時間21軍團似乎是搗毀了一處邊境的人口拐賣團伙,還抓到了他們的老大,因為這個緣故,最近這些人已經算有所收斂了。”
聞此,段沫顏朝那些工廠領班投去了意味深長的目光。
寧吳坨是一個典型的現代聯邦政治制度下,人類區分三六九等的城市模型。
在瀕臨湖岸最大的一塊空地,修建著這個城市最高的煙囪和工廠,黑漆漆宛如一個鋼鐵怪獸。而在逐漸輻射開的附近,則是一個又一個,壘在一起的小房子,那是普通居民的家。
最遠的,要數瀕臨荒郊野嶺的外圍,在那隻有破房子和茅草棚可以蔽身,那是貧民窟,是窮人和基因瀕臨狂暴之人的居所。
賀南的家就在這兩者之間。
段沫顏推開門的時候,面前就是一處漏水的屋頂,“滴答—滴答—”不斷有水落在地上的臉盆裡。
而在前方擁擠的客廳,四個小蘿卜頭排排站,正滿目憧憬地看著她。
賀南被四個屁孩圍在中間,他們中最大的也不過十歲,其他三個隻有七歲大小,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看著隻有五歲。
賀南緊緊摟著他們,瞧見段沫顏的表情,心底有點局促和不自在:“莫莫,這是我的四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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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碰了碰自己身邊的屁孩們,“快,喊人。”
四個蘿卜頭互相牽著手,雙眼亮晶晶地齊齊道:“漂亮哥哥。”
榮升哥哥的段沫顏:唔。
“你們好。”她翻了翻口袋,除了槍和武器之外沒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半晌,才從衣服內袋裡掏出顆已經化掉並且壓扁的糖果。
但四個小男孩對此一點也不介意,他們像捧著什麼寶貝一樣高高興興地走了,聚成一個圈仔仔細細觀賞那顆糖。
段沫顏看著這家徒四壁,長嘆口氣:“沒想到你有這麼多的……弟弟。”
賀南低頭撥手指:“嗯……因為現在低等級區域的男人都找不到伴侶,通過替代子宮繁衍下一代的費用不高,所以一個父親如果情況允許,會繁衍好幾個兒子,還能確保未來的勞動力,家家戶戶都是這樣。”
越窮越生,越生越窮。這個道理一點都沒錯。
賀南悄悄抬頭,見段沫顏表情凝重,他有些急切:“別擔心,莫莫,我會做工養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段沫顏:還是我偷電動車養你吧(大霧)
第63章 湖邊小城
賀南家不算大,全都是普通水泥結構,隻有一層樓,屋頂上是一臺和鄰居共用的太陽能發電機,已經雜草叢生。
室內一共三間臥室,一間父親的臥室已經改成了雜物房,一間是四個小弟弟的住處,擺了一張大通鋪。另一間是原本賀南自己住的地方,被他收拾出來後讓段沫顏暫住。
“你先坐,我去收拾一下家裡,很快就不漏雨了。”賀南撸起袖子,他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似的,一刻也不敢在她面前停留。
留下段沫顏觀賞這間破舊的屋子,雖然年久失修,但是卻整理的很幹淨整潔,比起1區議院規劃出來的別墅更加富有生命和人氣。
隨處可見的照片貼在牆上,在這個人人都使用終端電子設備的年代,極少還有人會手動攝影。
段沫顏駐足觀看,其中一張泛黃的照片被用玻璃片壓住,是一張全家福。一位身穿藍色工裝的中年父親,帶著幾個兒子。其中最大的那個男孩手裡還抱著一個嬰兒,那應該就是賀南了。
他那時可能隻有十二三歲,抽條的男孩子瘦的驚人,雖然現在也沒胖多少,四肢細長,像火柴梗。父子六人全家福的背景是一片正在冒煙的工廠鍋爐,煙囪聳立、雲霧翻飛,照片裡還有許多來往的其他工人,皆是面目模糊。
這時賀南扒了架梯子,趴在天花板上敲敲打打,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四個弟弟裡年紀最大的那名男孩輕輕走過來,禮貌地遞給她一隻玻璃杯:“哥哥,喝水。”
段沫顏彎腰接過來:“謝謝,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是四個孩子裡長得最漂亮的,他有一雙燦爛的大眼睛,像洗過的葡萄一樣,黑色頭發微微蜷曲,面容雪白像是女孩子,雖然穿著陳舊樸素,也遮掩不住天生麗質。
“哥哥,我叫賀新,爸爸說是新年的新。”小男孩腼腆道。
段沫顏摸摸他的頭,表揚:“好孩子,去玩吧。”
男孩抿嘴一笑跑開,害羞的模樣像極了他的兄長。
過了好一會,等到天花板上某個不知名部位忽然發出一陣青煙,賀南的屋頂也修好了。他把電源重新通上,屋子頂部的太陽能燈管哆嗦了下終於發光,照亮這一片白天依然昏暗的舊屋子。
太陽能還供應著家裡大大小小的電器,冰箱、洗衣機、濾水裝置等,段沫顏甚至還看見了四個弟弟學習用的電子讀書。
賀南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將雙手在身上使勁擦了擦,這才開口:“莫莫,我帶你去房間裡休息吧。”
段沫顏回過頭,見他局促地站著,就像一個小媳婦一樣守在房間門口。
賀南的屋子和他的人一樣,幹淨、簡單。一張鋪著淺藍色床單的單人床,一個舊得掉漆的鐵皮櫃子,一張被磨出包漿的書桌,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看得出來屋子主人已經精心打掃過了,連犄角旮旯都被擦得一塵不染,床單整潔如新,在床頭的牆上還掛著一隻相框,裡頭也是張照片,拍的是一朵盛放的野花,在碎石地上嬌嫩頑強。
段沫顏在參觀屋子的時候,賀南就離她遠遠的,兩人隔著張床站著,他一點也不敢靠近。
段沫顏摸了摸那個略顯簡陋的相框:“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
賀南一愣,羞澀地點點頭:“嗯……是父親留下來的相機,拍的不好,讓你見笑了。”
“沒有,我覺得很好看。”段沫顏真心實意道,“這年頭有個真心的興趣愛好不是壞事,說明你是一個執著堅守、心智堅韌的人,賀南,這很難得。”
但其他人可不會這麼想,在這個人人為了一口吃的拼搏不已的11區,大家隻會嘲諷他是不務正業,為什麼不去多做一個工時賺星幣呢。
賀南哪裡被這麼誇獎過,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臉紅得像番茄,他急促地深呼吸幾口:“我我我、我先去做飯了!”
然後他飛快逃也似的轉身,大概是跑得太急,被門框一下絆倒,猛地摔在地上,五體投地摔了個狗啃泥。
段沫顏:……好痛。
“你沒事吧?——”
賀南灰頭土臉爬起來,“沒事沒事,你先休息,我馬上就做好飯了!”他像感覺不到痛似的奪門而出,隨後嗖一下沒了影。
段沫顏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她嘴角抽了抽,緩緩走到窗邊。
賀南的臥室有一面很小的四方窗戶,玻璃渾濁,她從窗口看出去,隔著稀疏的樹影,能瞧見來往的行人。
他們大多都是普通的勞動者,沒有女人,年紀從十幾歲到四五十歲不等,白發蒼蒼鶴發雞皮的老人幾乎沒有。大將軍斯圖爾特,應該就是她見過的年紀最高的長者了,這一點在普通人裡尤為突出。
偶爾會有巡邏的士兵開著車經過,他們配著槍,和普通小城市的駐軍沒什麼區別。段沫顏知道這樣的軍隊不屬於二十一支軍團,但其實現在隻要她出去向隨便哪個士兵出示終端,就能馬上聯絡到裴績、靖軼或者喬伊斯。但那樣,她就又回到了兩眼一抹黑的溫室裡。
正巧兩名士兵路過,他們和一個明顯是工廠領班模樣的高大男子打了個招呼,笑容滿面。
段沫顏不由猜測,看來守城的官兵和權利階級極有可能沆瀣一氣,黑白混淆,他們隻管抓捕基因狂暴的人送去12區,除此之外,對於拐賣兒童的案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加劇了社會矛盾的激化,德不配位。
而且,這肯定不止是寧吳坨一座小城如此。
段沫顏皺著眉思考著,這時一股焦糊的味道忽然湧入房間,她猛地回過神。
客廳裡已經冒出了不明煙霧,而且越往廚房走,那股味道越濃,著實燻的人頭暈眼花。
段沫顏火速擰了條湿毛巾捂住口鼻,她衝到大門口,見四個男孩都捂著鼻子指著裡頭,似乎是對這個場景見怪不怪的樣子。
她一腳踹開大門,大吼:“賀南!你怎麼樣!”
少年轉過頭,滿臉是灰,他擋在灶臺前遮掩已經變成不明物體的鍋子,泫然欲泣:“莫莫,對不起,可能還需要你等一會,我的廚藝……”
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賀南難堪至極。
段沫顏皺著眉走進來,臉上還蒙著毛巾,她瞧了眼鍋裡糊底黑成碳的神秘物體:“這是什麼?”
“土豆泥。”
“……”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地雷。
段沫顏無言以對,她關掉燃氣閥門,打開窗戶通風,再把那鍋子扔進水池裡,徹底杜絕火災隱患。
賀南擦了把臉上的灰,補救道:“別擔心,我馬上就好了……”
“行了吧,你休息下讓我來。”段沫顏打開冰箱翻找食材,疑惑問,“難道你平時也是這樣照顧弟弟們的?”
就這兩天一爆炸三天一燒廚房的架勢。
賀南看她動作,尷尬地撓了撓凌亂的頭發:“我不擅長料理,父親不在時,我們平時都隻吃最普通的壓縮混合營養膏,一支可以抵一天的能量。”